劍氣演化天地,仿佛磨盤,轟隆隆碾壓下來,仿佛要崩碎一切,勢不可擋。


    此情此景,法海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若不是他精修數百年,早就將一顆佛心磨的剔透圓潤,怕是會和小青一樣尖叫出聲。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副美景看似極真,但卻並沒有完全凝實,而是有著一絲虛幻的感覺。


    “阿彌陀佛。”法海再次宣了聲佛號,心中安定下來,卻不慌不忙,雙手在胸前握在一起,輕念了一聲。


    “不是風動,不是翻動,乃是心動。”


    話音剛起,月空的天象猛然一變,變得明亮,那股肆虐卷動的狂風,無端端的憑空消失。要知道那風並不是真正的風,而是劍氣所化,開山裂石,隻作無物,決計不算凡風,然而卻沒有絲毫懸念的就被熄滅。


    顯然麵對劍氣演化的天地,法海也是拿出了真正的本事。


    當年佛祖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曰:天上地下,唯吾獨尊。


    這裏的唯吾獨尊,並不是說俯仰之間,再無敵手的意思,而是說他的意誌永恒不動,他的佛心剔透若琉璃。


    法海的本事距離佛祖,自然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但這份看破虛妄,得證本我的佛心,倒是不俗。


    下一刻,他背後的金身口中,傳出浩蕩佛音,仿佛黃鍾大呂,橫掃四麵八方,空氣中隱隱有佛光普照。


    一座巍峨古佛憑空出現,坐鎮於劍氣世界中,周身佛光繚繞,慈悲浩大,鎮壓一切,佛光照耀之處,天地直接消融,仿佛冰雪一般化開。


    然而那劍氣同樣化作清風,在他身邊繚繞,化作雨水,傾盆連綿,化作鳥雀,盤旋飛舞,化作白雲,遮蔽蒼穹。


    這是神通與法力的碰撞,是仙法與佛法的對決。


    不過先天五行大自在劍訣明顯更高一籌,可以見到,金色古佛的身體正在飛速黯淡下去,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卻在這時候,許仙家的老宅中,忽然走進來一個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也破的和尚,坐到石桌旁,抓起桌上的酒水就喝,一邊喝酒,還一聲懶洋洋的說了一句: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道者,殆而已矣!何為真?何為幻?不過是本心而已。”


    這話像極了酸腐大儒的警世名言,偏偏卻由這個喝酒吃肉的不著調和尚說出,顯得頗為怪異。


    然而落在肖宇耳中,卻仿佛一道驚雷劈落,腦海中的迷霧轟然碎裂,清明驟然現出。


    一直以來,大自在劍訣卡在化虛為實的境界,遲遲不得突破,他心中未免有焦躁與急切,此刻才轟然醒悟,自己苦苦追求,反倒是落了下乘……


    在小青他們眼中看來,肖宇直接愣在了半空中,他腳下的那方劍氣形成的天地,忽然開始收縮。


    這種收縮不是海岸坍塌湮滅的那種崩潰,而是一個人握緊拳頭,充滿力量的回撤。


    這片天地向中間匯聚過去,越來越快,甚至掀起了澎湃的海潮之聲!隻是數個呼吸以後,那足有數十丈方圓的劍氣世界,便凝縮成了一點,落在了肖宇的指尖。


    那是一朵花。


    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微風吹過,小百花搖曳生姿,傳來淡淡幽香。


    清冷的月光懶懶的從天空灑落,照在肖宇手中的那朵小花上,居然有別樣的俊美。


    小青和大萌神都是一怔,目光有些迷離。那道身影似乎突然變了,而是同他身邊飄零的雨絲,清冷的月光,沉默的蒼穹,以手上的花兒,構成一種玄虛有真切的感覺。


    讓人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歎,男兒有此氣度,便是俊秀美醜,又有什麽關係。


    “原來如此。”肖宇笑了笑,屈指一彈,手中的花兒淩空綻放,飄下萬千花瓣,落櫻繽紛,璀璨如雨。


    小青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一片,隻覺得這片花瓣暗香隱隱,上麵甚至有餘溫繚繞。


    “恭喜施主堪破迷障,直達本心!”法海施了一禮,麵容肅然,態度認真。


    他心中卻是感歎,人在世間掙紮生活,或大夢一場,或醉生夢死,一般人深山靜坐幾十載也未必能直麵本心,這個貪戀紅塵甚至想當銀僧的年輕人,反倒是輕易的達成了,當真是世事難料。


    “我贏了?”肖宇問。


    “施主贏了。”法海倒是頗為大度,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落敗。


    兩人回到院中,重新坐於石桌旁。


    “多謝大師指點。”肖宇對那名滿嘴流油,正吃的開心的和尚行禮道謝。


    道濟揮了揮手,“和尚我不過是恰巧路過,隨口說了句酸言而已,當不得謝禮。”


    “隻是和尚我酒癮犯了,你若能將這個酒葫蘆裝滿,和尚我便眉開眼笑了。”


    “好。”肖宇點頭。他一眼就看了出來,這葫蘆乃是一件法寶,裏麵說不定能裝滿一江一河,但與方才的頓悟相比,真不算什麽。


    許嬌容端著點心茶果,走了出來,口中嘀咕,“奇哉怪也,怎得光打雷不下雨?我才剛剛將衣服收好……咦,又來了一位師傅?”


    法海吃了兩塊糕點,便住口不食。


    事實上無論佛修道修,一旦在體內結成金丹與舍利,都會擁有類似於辟穀的手段,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凡間的五穀雜糧,便是一月不食也無妨。對普通人來說,喝西北風是一句嘲諷,但對修道者來說,真能從西北風中吸收靈氣,補充消耗。


    “多謝施主招待。”法海起身行了一禮,“老衲方才失手,一不小心將茶盞打碎,萬分愧疚。”


    法海說著從袖中取出一串念珠,顯然是經常把玩的老物件,珠子都包裹上了一層圓潤晶瑩的包漿,他將念珠放在桌上,道:


    “老衲這便回去,以後若是遇到災厄,可持此念珠來金山寺尋我。”


    許嬌容趕忙擺手:“哪裏的話,一個茶盞而已,算什麽!”


    法海搖頭,轉身離開。


    許嬌容追了兩步,見人走的遠了,也就停下,畢竟那念珠不過是石頭串成的,並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


    “奇怪,我剛才好像見到法海禪師身邊有一人……”許嬌容眼神有些茫然。


    李公甫也是撓著頭道:“我好像也是……”


    所以說慧能和尚的隱身天賦又有增長,已經到了一不注意,就算站在那裏也會被人忽視的地步了嗎。


    肖宇去了一家酒肆,搬空了整整一間酒窖,才將酒葫蘆裝滿。


    回到小院,將葫蘆遞給道濟,笑道:


    “大師不如去我家小住幾天?”


    道濟接過葫蘆,灌了口酒,愜意地哈了口氣,讚道:“好酒!”


    他拎著葫蘆,一步三搖的離開,“和尚我隻要有酒,四海皆可為家,現在葫蘆已滿,就此別過。”


    “今兒倒是古怪,前麵見了大半夜化緣的和尚,剛剛又來一個喝酒吃肉的和尚。”許嬌容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看向肖宇。


    這時候大家都已經離開,肖宇就算是“生死至交”,也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裏。


    “我也告辭走了。”肖宇笑了笑,別過許仙,與大萌神一起離去。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小青咬了咬嘴唇,幾次開口,終究隻化作了一聲歎息。


    ……


    長街清冷,寂靜無聲,難免讓人生出空曠寂寥的孤獨之感。


    在肖宇的肩頭,一隻鳥兒歡快鳴叫。


    便是多年遛鳥的人見了,也絕對瞧不出這隻鳥有什麽異常。


    事實上這隻除了體內沒有鮮血內髒意外,這隻鳥已然成為了生生的活物,可以引吭高歌,也能夠細語低吟……隻是時間一到,終究要消散而去。


    世界上終究沒有白吃的午餐,直播係統落到自己頭上,到底是運氣還是另有目的,肖宇不是沒思考過,或許自己也就像這隻鳥兒一樣,看似真切存在,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消失吧。


    大萌神明顯察覺到了肖宇情緒的低落,也不說話,隻是反握著他的手,默默跟隨。直到肖宇看來的時候,才抬頭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如春風化雨,有著數不盡的溫柔。


    肖宇還了一個微笑,也不多言,隻是牽了她的素手在夜風中行走。


    兩人就這麽牽著手,在杭州的大街小巷中穿梭而過。


    “你、你今天去我房裏睡吧!”大萌神忽然開口,聲音有著微微的顫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似得說出這句話。


    明明是清冷的微帶寒意的夜晚,她的鼻尖卻沁出了淡淡的汗水,想必是心中的羞澀滿溢出來後的模樣。


    肖宇停下腳步,定定的向懷中的少女看去。


    這時候恰好是有一抹溫暖的燈光從窗戶的縫隙中投射出來,橘紅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眸裏落下陰影,顯得美麗又安寧。


    雖然早不知親昵了多少次,自己幾乎把能占的便宜全占了一遍,但是胸中依舊有一股暖暖的熱流在湧動,很美好,很歡喜。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想來便是這樣的感受吧。


    “看什麽看……”靈慧的她似乎有所覺,臉上的那抹紅霞越發豔麗,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俏麗而不可方物。


    肖宇伸手刮刮她的翹鼻,笑道:“謹遵娘子吩咐。”


    “啊,你、你怎麽能答應下來?”聽了回答,大萌神立馬慌亂起來,眼神左右亂看,就是不敢看著肖宇,結結巴巴的道,“你、你還沒有去見我娘親,你敢亂來,娘親她會打你的!”


    “那好辦。”肖宇輕咳一聲,一本正經的賤笑道,“咱們先將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你娘親就算想反悔都不成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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