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的公司公然抗法啊,國慶節也不讓人家休息!”


    幾天後,在去北京的臥鋪車上,程天愛一邊往米粒兒嘴裏塞葡萄幹兒,一邊控訴著,表情卻是有幾分得意,可能同時在慶幸高凡竟然沒有放假回來。


    安欣說可能是高凡剛接手新工作,不加力不行吧。一麵說著,心裏還在擔心跟天愛混吃混玩蒙不過關,讓人家看破了餡兒多載麵兒,說什麽自己也是個大學老師啊。所以一再表示到時候要自己出費用。


    程天愛笑道:“你這算什麽呀?還有那麽一批人,專門追會議追婚禮混吃呢,也沒聽說有幾個叫人揪出來的。”


    “拉倒吧,我可沒那麽大臉盤子。”


    “現在餓死的都是有臉有皮的,要想過得好,首先得沒心沒肺外加不要臉,你上網太少,不知道現在那些紅人兒都多要命,真不知道他們爹媽要是還知道害臊的話,會不會一下子叫他們給羞死。”


    “瞧,你這麽一說,我不更不敢腆著臉往前湊合了?”


    “我那是有感而發,跟咱今天這事兒沒關係,安老師,您就一路跟著我,山珍海味也好,燈紅酒綠也罷,就放心受用吧,那個書商蠻仗義的,我的朋友嘛,他怎麽可以不表現表現?”


    “看這意思你們很熟了?”


    “切!沒見過麵。”程天愛大咧咧一笑,緊接著補充道:“不過經常在網上聊稿子,當然還有些其他啦。”說完,詭秘地笑著,不再往下說,好像有意讓安欣去無限遐想一般。


    安欣知道她誠心拿怪,偏不順著她的話往下調侃,隻鄭重其事地問:“他以前好象沒出過你的書吧。”


    “恩,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按日本人的禮節,那就更要多多關照啦。這次他看中了我的粉紅係列,要和我簽約呢,哈哈,以後就靠他吃飯啦。沙鷗——那家夥叫沙鷗,好像挺年輕的樣子,希望是個帥哥吧,可不要醜得山崩地裂水倒流啊。”


    安欣瞟一眼正向外看風景的米粒兒,順便把目光在大片閃過的農田上逗留了幾秒鍾,才扭過臉對程天愛輕笑道:“臭嘴,你還真想開開戒不成?”


    “得了吧,誰不想?”程天愛詭笑道;“女人都有找個情人的想法,這跟那些臭男人一德行,不過太多的人沒機會沒勇氣罷了,有賊心沒賊膽啊。”


    “自己賤就以為人人賤。”


    “少來吧,這世上哪有真的烈女和道學家,柳下惠能坐懷不亂隻能說明他是個同誌,gay。其實說穿了,女人無所謂正派,正派是因為受到的引誘不夠;男人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太低……”


    “去!我才不要信你的鬼話,又是聽哪個假機靈說的?”安欣笑起來。


    其實她真的不信程天愛所言,程天愛就是嘴皮子厲害而已。不過這也觸動了她隱秘的心事,安欣裝做很不經意地問:“天愛,你說現在的人是怎麽了,那些看上去挺恩愛的夫妻為什麽會突然就出了問題?”


    “你是說古教授那樣的?”程天愛好象覺得安欣把她當專家看了,一下子來了精神兒,挺了挺腰說:“假像,恩愛肯定是假像,在沒有愛情的不道德的婚姻裏,所有人的忠誠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心裏不定想著什麽哪。”


    “那不一定。”安欣根本沒想到古津身上,她想的是自己和高凡,她可不承認他們的恩愛是假像,這一點她很有信心,自己選的鞋子,合不合腳還是心裏有譜兒的。


    程天愛顯然沒有意識到安欣心神不寧的隱義,皺了下眉才說:“你說普遍的外遇吧,我想那是對婚姻的一種巧妙補充,勾兌,就像雞尾酒那做法兒,誰不稀罕活得五顏六色啊。”


    “我媽小時侯就常說:別人家的飯香。說的是孩子心。外遇也有這意思吧。”


    “嘿,你也開竅了嘛。”


    “去你的,我死膩歪聽這事兒。”


    “裝吧你就。其實啊,這外遇沒啥不好的,甚至有它積極的一麵。”


    安欣笑道:“又來了。”


    “你聽我說呀。因為外遇一出,逼著人們開始反思婚姻的不足了,所以外遇對人類婚姻質量的提高應該有很大的促進作用,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歪論。”


    “絕對是真理,我手裏掌握著好多真理你又不是不知道,隨用隨拿隨發明,是不是朝三暮四前後矛盾我才不管,先爭取一當場理直氣壯再說,嗨。”


    安欣笑,她知道用胡攪蠻纏的套路,她永遠爭論不過程天愛。


    程天愛被安欣的笑意鼓舞了,繼續興致勃勃地往下講,全然不顧這是在車廂裏,好象一時犯了“人來瘋”的毛病:“和好多事兒一樣,在這個問題上也是男女有別。對臭男人來講,外遇可能隻意味著‘那個’,對女人就不同了,女人外遇主要是對情感生活不滿意。女人本身喜歡能給她愛和安全感的男人,但更喜歡精神上有共鳴的男人。一旦丈夫喪失了這樣的魅力,女人的思想就會叛逆。女人的外遇不一定是身體上的,精神的外遇其實更重要——比如你和那個驕陽似火的……”


    “去你的!”安欣當然知道她影射的是夏天。


    程天愛詭秘地笑起來,意味深長地歎道:“其實真的好羨慕你們啊。不知道你們一旦見了麵,會不會有好看的故事發生呢。”


    “我們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了——好多大學同學都是這樣,一畢業就成永訣,唉。”


    “傷感啊傷感。”程天愛滿麵憂傷。


    安欣不想再討論這種讓自己被動的話題了,趕緊找個借口把話引開:“對了天愛,你那個沙鷗是哪裏人?”


    “鬼才知道,虛擬世界嘛,誰那麽認真?我又不是在找小白臉。”


    一直嚼著葡萄幹兒、趴在窗邊看風景的米粒兒突然回頭問:“影子阿姨,什麽叫小白臉啊?”


    程天愛大笑,安欣看到旁邊的人都在看她們,不覺尷尬了一下,不再理程天愛那個瘋婆子。


    求知欲很強的米粒兒還在探究:“媽媽,什麽叫小白臉兒?”


    安欣無奈地笑道:“小白臉就是你影子阿姨的天線寶寶、貓和老鼠,或者芭比娃娃啊,大人的東西,跟你沒關係。”


    “那我長大了,也能有小白臉嗎?”


    程天愛終於放肆地大笑起來。安欣恨恨地說:“死瘋子,等你有了孩子,我就天天去給他上成人課。”


    “哼,我和老杜同誌是標準的丁克,你沒有機會毒害我們下一代啦。”


    安欣一聽這話,馬上笑起來:“高凡總問我,說天愛怎麽還沒有孩子,是不是你們杜主任有病啊?”


    程天愛笑得仰倒鋪靠上,好久才緩過氣來,努力鄙夷著說:“你們這樣按部就班地生活,簡直豬狗不如,哪能理解我們丁克族的瀟灑?趁年輕不快活,還不虧死?”


    安欣撫摩了一下米粒兒的頭發,溫存地笑道:“可你也喪失了一種樂趣,沒有孩子,家就顯得不完整,那種幸福的感覺你也無法體會。”


    程天愛不屑地一揮手:“咳,不要說鼓搗出個三口之家,就連結婚,我現在都後悔了,一個人的自由是全部,兩個人的自由加在一起反而要互相喪失許多,要多沒勁有多沒勁。就像一隻鳥本來可以自在高飛,兩隻鳥的把腿綁一塊兒,你說它們能飛得比一隻鳥高一倍?還以為特恩愛呢,糊弄傻鳥吧!我看高凡他們那個同事就挺前衛,一個人來來往往地多灑脫!”


    “哪個同事?”


    “就是那個司機啊。”說到“司機”兩個字,程天愛又笑了一下。


    安欣知道她指的是林亞東了,不由笑道:“那才是個花花公子,讓他父母**心了——對了,前些天他還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單位有個舞會,邀請我約上你一起去呢。”


    “是嘛!啥時候?”


    看著程天愛特有興趣的樣子,安欣報複般地笑了:“我當時就給回絕了,我們都是良家婦女,跟他們湊啥熱鬧?”


    程天愛失望地一縮身子:“什麽良家婦女?惡心死誰。以後這標簽少往我身上貼啊——把我後路都給堵死了,哼。”


    安欣笑笑,不理她。程天愛眉毛一挑,往前一湊,神秘地笑著:“看出來沒有?那個Playboy好像對我挺感冒呢,嗬嗬。”


    “呸,他對漂亮女孩兒個個感冒。”


    “對你也來電?”


    “他敢!高凡還不清蒸了他?”安欣笑道。


    程天愛忽然有些落寞地感慨道:“唉,現在的人可不都怎麽了,生活越是精彩紛呈了就越感覺寂寞難耐似的,那個什麽419就真那麽好?”


    “什麽419?”


    “for-one-night啊,老土,以後要多上上網了。”


    安欣恍然一笑:“哼,你也不嫌空虛。什麽一夜情兩夜情的,關鍵是許多人不知道什麽是最值得珍惜的。”


    “你以為呢,什麽最值得珍惜?”


    “我們已經擁有和正在擁有的生活。”


    “那麽,糟糕的生活也要珍惜著?”


    “我不和你爭,我知道你最擅長言不由衷——糟糕的生活?什麽叫糟糕的生活?那是他們不會把握、不會經營。”安欣隨手抓起一本女性雜誌看起來,她不想再跟程瘋子聊下去了,關於高凡的那個秘密總被不自覺地觸動,讓她感覺怪怪的。況且,這裏也不是聊這種問題的環境,她已經感覺到旁邊的人在饒有興致地傾聽她們說話了,這難免使她感覺局促。


    程天愛百無聊賴地發起短信來,偶爾嗬嗬笑兩聲,惹得安欣也不禁輕笑,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囔著:“瘋子。”


    程天愛拉下手機蓋,告訴安欣說,那邊已經來了七、八個作者,晚上肯定要去“全聚德”吃烤鴨了。安欣再次不安起來,程天愛不耐煩地說:“瞧你那小家子氣,一看就是成不了大氣候的。你隻管把心放肚子裏吧,他又沒說不能帶家屬,剛才一個哥們兒說他還帶著小情人呢,你的觀念也太老土了,哪像這個年齡該有的,還知識分子呢!實在不行,我就說你是我經紀人,不把你伺候好了,合作沒戲。”


    “隨你便吧,我也想開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這就對了。”程天愛笑著說完,馬上又興奮地說:“來,我給你念個短信,帶小情人聚會的那小子剛發給我的。”


    “算了吧,準沒好話,現在編短信那些人有幾個心智健全的?”


    ——火車終於進了站,程天愛一路敷衍著,死說活說把安欣帶到了海澱的一家賓館,那是他們的臨時據點。


    進了賓館,程天愛亮著嗓子一報名號,立刻引起一陣鬼哭狼嚎,幾個人過來和她擁抱,一邊報著自己的網名。安欣一聽就樂了,這些人的名字啊,除了刁鑽就是古怪。


    程天愛跟他們熟得不能再熟的樣子,其實安欣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根本不認識。程天愛回頭解釋道:“這就是網絡的力量。”然後她問:“沙鷗呢?誰是沙鷗?”


    一個叫“頭型永向黨”的長發男孩笑道;“沙鷗正在隔壁單獨接見美女哪。”


    “這還了得?告訴他,他的偶像來啦!”


    安欣笑著,她實在有些不適應這些人的瘋癲樣子,又覺得挺好玩兒。


    這時門一開,一個聲音喊道:“影子美眉駕到了?望眼欲穿啊!”


    “沙鷗來了。”有人說。


    “和老板擁抱一個。”程天愛立刻跑過去和進來的男人象征性地擁了一下,嘴裏說:“比照片上的形像還瀟灑啊,簡直帥呆了,沒驚動聯合國吧?嗚嗚,恨不相逢未嫁時啊。”


    大家一起笑起來,一個染了玫紅頭發的女孩酸酸地起哄道:“影子你不要太貪婪好不好,給小妹妹們一點空間啦~~”


    “嗬啊,小火柴還吃醋了?”剛才說話的是個網名叫“賣女孩的小火柴”的紅頭發女生,把頭發要是挽好了,加上細溜的身材,還真像一根賓館裏常見的大頭火柴。


    “小火柴”誇張地扭捏一下,頓足道:“可不是咋滴!在網上聊天的時候,你老有風範的,一到了現場,咋這麽自私捏?”


    在一片笑聲裏,安欣望著左右招架逢迎的“沙鷗”,眼睛突然直愣起來,好不容易才猶豫地叫了一聲:“……夏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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