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峰上建築極為宏偉壯觀,譬如飛簷是滾金燙成,沾了點朱砂丹紅,既惹眼又大氣,外人看來便是正兒八經的仙人府邸,例如掌門所在的宮殿外,是堂皇的玉道,青玉雕琢成的各式獸香爐鼎,輕煙嫋嫋,大有道家平步青雲的意思,朱紅油漆,雕花紫檀,後院卻是尤為複雜的抄手遊廊,花圃裏種著奇珍異草,撲鼻的花香四溢,縱是數九隆冬,山間依舊有彩蝶環繞,端的人間仙境,若不是瞧著正殿裏幾分富麗堂皇的仙家氣派,指不定還認為這是乾京裏哪家豪門府邸,環山帶水,便是尋常不可見的春水錦鯉,在那蓮花盛開的小湖裏,也搖曳著數尾,論閑情雅致,這天青峰敢稱第二,恐怕整個道德宗誰也不排不上第一。


    一名麵容絕美,神色冷清的淡妝女子站在蓮花池前,背後負著一把與她氣質極為相似的長劍,此刻女子靜立在庭院之中,目光落在池塘裏那幾尾錦鯉之上,愣愣出神。


    就在這時,一名氣質陰柔的男子從府邸之外走來,身後跟著幾位趾高氣昂的跟班,右手搭在腰間那把寶玉鑲嵌的短劍之上,看著遠處靜立的清冷女子,眼中露出一抹火熱,不過很快就掩飾過去,而是笑吟吟的走來,說道:“地洞天寒的,姑娘在這院子裏,不怕著了涼嗎?”


    他身後的幾位狗腿子也是一臉心知肚明的莫名笑意,眼神肆無忌憚的打量著這位女子。


    “方公子,這位姑娘是?”


    “我知道,門主近日要納妾,想來就是這位姑娘了。”


    陰柔男子此刻轉過身去,抽出腰間的寶玉短劍,也不出鞘,往那幾個家夥腦袋上拍去,假裝嗬斥道:“混賬東西,叫門主夫人。”


    說完,一腳踹開身邊礙事的家夥,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清冷女子的身邊,臉上堆笑說道:“我該叫你姨娘呢,還是叫你聲門主夫人?”


    按說自己老爹娶了這個女子,他也陰差陽錯多了個姨娘,不過瞧他氣焰一如常日裏那般跋扈,就算在這個理應喊一聲姨娘的女子麵前,也不見得半點收斂。


    冰冷女子神色不動,目光依舊落在那幾尾歡快遊動的錦鯉之上。


    那陰柔男子笑了笑,伸手欲要往拍向她那輕紗包裹下的誘人翹臀,卻被一把冰冷的劍尖抵在了咽喉。


    “姨娘,你這還沒入門,就想著替爹教訓我這個兒子了?”


    冰冷女子轉過頭,盯著這個行事浪蕩的男子,冷淡道:“方歡,再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了。”


    被劍尖抵在喉嚨的陰柔男子不以為意道:“姨娘既然知道我是方歡,那肯定也知道我在宗門中的地位,爹也是數百歲的人了,娶你個二十多歲的姑娘,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不過他也未必是真的要娶你,水月門也是名門正派,你一心想要救你那師父,來我道德宗做妾,確實委屈你了,不若從了本公子,雖然給不了你名號,但也好過一個有名無實的門主夫人,你說行不行?”


    冰冷女子麵帶譏色說道:“方歡,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遭報應嗎?道德宗名字裏帶著道德兩字,卻何曾幹過道德之事,我曾記得剛上山時遇到的那個山下的小姑娘,怕也是被你從山下騙來的吧。”


    方歡輕笑著說道:“哦,那個狐媚子啊,難得姨娘還記得她,山下豆腐坊裏的人,剛上山的時候還說著堅貞不渝,寧死不屈,到頭來還不是在本公子的床帷間浪蕩,前些日子剛把她送給運峰的一位師弟,做兄弟嘛,講究雨露均沾,至於你想打聽她的下落,恐怕這會兒已經凍死在山腳雪地的哪個角落裏了吧。”


    “方歡,你禽獸不如!”


    “難得姨娘這麽了解我,不知我剛才說的話,你考慮的如何了?”


    方歡伸出兩指將咽喉前抵著的劍尖挑開,看著眼前冰冷女子,眼中的垂涎之色不加掩飾。


    “夠了,歡兒。”


    屋子裏走出一個紫袍祥雲的中年人,鬢發微白,言語間氣度不凡。


    方歡聽到熟悉的聲音,頭也不回就知道是親爹來了,說道:“爹什麽時候到的,歡兒這才吩咐門下弟子去各座峰頭把消息傳達到了,等到了良辰,您就去順便把這婚事給完成了。”


    這中年人自然就是道德宗的掌門,比之故郡論道大會見到時,無論氣質和修為,都更要沉穩幾分,一舉一動之間帶著莫名的神韻,隻見他有些無奈的看著方歡,眉頭微皺的說道:“不是讓你不要大張旗鼓嗎。”


    方歡笑著說道:“全憑爹來主張。”


    “你去吧。”


    方天羽揮手揮手,隨即方歡帶著他那幫狗腿往府邸外走去。


    “歡兒那孩子不懂事,委屈你了。”


    同樣的話從方天羽口中說出,卻帶著點意味不明。


    林詩音神色平靜,緩緩轉身,將月霜背在身後,看向這個意氣不凡的中年男子,搖了搖頭說道:“我既然選擇來到這裏,就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看她直言不諱,方天羽點了點頭,說道:“那便好。”


    林詩音有點看不懂這個突然名聲鵲起中年人,問道:“那你答應我的事?”


    “放心吧,方某為人做事,還是信得過的。”


    說完,這個府邸的主人轉身往外走去了,徒留冰冷的女子獨自站立在小河池塘旁,眉間那一抹憂傷久久不能淡開。


    誰能想到正值風華的她會忽然嫁給道德宗的掌門為妾,誰又能想到表麵光鮮的道德宗高人竟是這麽一副肮髒嘴臉。


    庭院生風,吹落無數雪花,天地茫茫,掩蓋住一切。


    數九隆冬,一樹梅花在雪間傲然綻放。


    而不遠處的殿門外,無數的虹橋從天而降,五光十色的法寶綻放出的霞光,將整個天青峰染的如夢幻一般,今天是個大日子,十二峰的諸位首座長老,齊齊聚集到主峰來,落地之時便已經湊在一起談論納妾之事,畢竟是道德宗難得一見的盛事,一切以最高規格來操辦。


    方歡在方天羽的調教之下,早已是八麵玲瓏的人物了,遊走在各種人物間,絲毫不見冷場,就算十二峰的首座麵前,也不見得有多拘謹,按說道德宗十二峰各有春秋,並非主峰天青峰一家獨大,隻是近年來方天羽聲勢漸起,隱隱將其他諸峰壓製其下,造成今日諸峰來賀的盛況。


    靈丹妙藥,天靈地寶,無數的珍藏充作貢品擺在了天青峰宮殿之內,丈許高低的巨大青銅香爐燃起陣陣高香,煙霧繚繞。


    諸多從未登臨過主峰的弟子此刻盡數守候在殿外,唯有主峰的首座和長老才能進入宮殿之中。


    來人如同魚龍灌入宮殿,輕羅銅鼓,檀香嫋嫋,好一番熱鬧的場景。


    更遠處,一個衣著並無光鮮的老頭走在人群之中,抬頭看著滿天飄舞的大雪,輕聲呢喃道:“一分道德,兩份仁義,大雪三分白,究竟這個地方太髒了。”


    很多人都不認識這個貌不驚人的老人,而認識他的都如他這般耄耋垂老,不會在殿外。


    幾十年沒有踏足這座峰頭的老人,抬起微駝的背,深深凝視著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搖了搖頭。


    在殿門之外迎客的方歡,臉上笑容忽然凝固,吃驚看著眼前之人,似乎沒料到他會過來,說道:“原來是師叔。”


    隻是當他目光落在老人沾血的衣襟上,麵色已經有些不自然。


    老人溫言說道:“你是老二家的那小子?”


    方歡知道老人嘴裏的老二就是掌門方天羽,也就是他親爹,沒想到對方竟然以此直呼。


    等他剛要說話,老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殿門之中。


    一場經年未見的大雪,已經席卷整個天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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