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把龍門武當的龍道人安排住在這裏?”白宿打量著眼前幾乎就和國內農村一樣的環境,看向前麵宋捷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怪物。


    顯然白宿是知道宋捷這位大師伯的底細的,所以才會表現出這麽樣驚訝的表情。


    “沒辦法,這裏是國內在新西伯利亞唯一一處據點,雖然比較偏僻,好在設施還很齊全,裏麵有個大大的酒窖,我大師伯對這還算滿意。”


    “龍道人姓好美酒,這不是什麽秘密,不過他姓情古怪,宋捷你事先都沒有打過招呼,就把我們帶來,是不是有點冒險了?”白宿皺了皺眉頭。


    “姓白的小子,你不用害怕,不管你們來是為了什麽目的,找我做什麽,在我的眼裏也不是一件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以為會一直終老山林了,不是為了小葉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我也不會出來。倒是你們兩個,一個是蜀中峨眉的傳人,一個是藏地密教轉世的法王,大丹雖然還是遙遙無期,卻也已經修成拳法之外的神通,為什麽還會任人指使,自甘墮落呢?莫非修煉多年,還不知道世俗多困擾的道理?這年月是一年比一年差了,人多的地方練空氣都是臭的,天地不仁,人心不足,活在這樣的末法年代裏,還真是我們修行人的不幸呀!!”


    就在這時候,寂靜的夜空中突然從極遠處悠悠的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白宿臉色一變,極快的和身旁的金珠大寶喇嘛對望了一眼,便自雙雙越過前麵帶路的宋捷,腳下一動,快步向前,在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後,終於就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地裏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背對著他們,盤膝坐在大雪地裏。


    身上穿著一襲很普通的青色道袍,許是因為年代太久,這道袍的領口袖口已經變得有些發白和破損,漆黑的頭發在挽在頭頂,用一根長長的竹簪子插住,看不清五官麵目,隻看到這人跌坐在雪中,一手還拿著一個有光鋥亮的黃皮葫蘆,一麵說著話,還不忘一口一口的往肚子裏大口喝酒。


    冷風一吹,酒香四溢。


    在這個人的背影和身上看起來也不是年紀很大的樣子,但不知為何這人說話的語氣,卻是十足十的老氣橫秋,無論是是誰聽了,都會不由自主產生一種這個人是在倚老賣老的感覺。白宿看起來西裝革履,斯文打扮,一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其實實際年齡已經將近六十,竟然還被人叫了一聲姓白的小子。


    不過白宿對於這樣的稱呼,卻是沒有表現出來有絲毫的不滿。麵對著這個人的背影,即便是離得遠遠的,那種透發在體外的氣息,仍然是叫他這樣的高手,感到一絲絲透骨的涼意。不是那種因為氣溫降低,地處極寒帶給人的寒冷,而是一種直接生發於骨髓深處,與生俱來,一個人對於上位者本能的驚懼。


    同時,這個人說的話,也是叫人唏噓不已,感同身受!


    在過去的時候,所謂的修道人一般都是出家人,不是道士就是和尚,而曆代以來往往有所成就名載史冊的大德大能也無一不是,斬斷塵緣,遁跡深山,潛心修煉的。如同白宿和金珠大寶喇嘛這樣已經修煉出拳法之外神通的高手,放在古代,那也是可以被稱為“真人”和“活佛”的,講究的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對於世俗中高高在上,權勢滔天的帝王將相而言,這些人就和真正的神仙幾乎沒有什麽兩樣,想要見上一麵也難。哪裏像是如今,以他們的身份地位,還要因為各種原因被林家驅使!!細一想來,也真覺得,世道沒落,人心不古,真是到了滅絕一切“法”的末法年代了。


    不過,這就是現實,不是因為某個人,某個團體的單獨意念,就能隨便轉移並發生變化的。身在其中,總也要有些沾染,能有幾個人還能像是淤泥裏的白蓮一樣,出淤泥而不染?


    這樣的一番倚老賣老,居高臨下的話語,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諷刺的意味在裏麵的,如果換做了別人來對著白宿和金珠大寶喇嘛這麽說話,任憑是誰也都會認為這人肯定是個瘋子,但是這時候,麵對著眼前這個雪月之中不住飲酒的道人,他們兩個卻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意。相反的,在他們的眼裏,一旁的宋捷甚至是也看到了一抹深深的落寂神采和讚同的顏色。


    顯然是道人這一番話,已經說到了兩個人的心裏去,引發了共鳴。


    “年代已經變了,人心不古,任誰都沒有辦法!”白宿上前一步,眼睛掃過道人的背影,臉上顯露出一絲慨歎,似是自嘲一般:“我自幼練拳,四十年後才勉強修出一點神通,在峨眉山的時候,就有幸從幾位和家師來往的前輩口中,聽說過龍道人的赫赫威名,想不到第一次見麵竟然是在這離國萬裏的異域之地!”


    “不過,好在我們來的目的都是一樣,同樣為了一個人而來,在這點上我們並沒有什麽衝突。況且,這次的事情,也是宋捷居中牽線,想必前輩心裏已經明白我們的來意了?”


    白宿出口說話,認真說來還是有些失禮的地方的,要知道這位龍門武當的龍道人,葉天士和嶽破虜兩人代師授藝的大師兄,可是道光光緒時候的人,按照年紀算算,也是白宿的師爺爺輩分,按照老禮的規矩,他見了龍道人,是要以小字輩的禮節來見禮的,而不是直呼“龍道人”三個字。


    隻是話又說回來,他做的也不算錯,畢竟兩人不是一個門派的,輩分之論並不足道。他這麽說話,別人也拿他沒轍。


    雖然早就知道龍道人在他們這些人的圈子裏的名頭,但白宿本身也是峨眉慧字門的當代傳人,修成神通,目無餘子,這樣一個人,想要他心服口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要不是魏長江把王禪說的太過厲害,王禪又曾殺了葉天士,和許長春兩敗俱傷的種種戰績,叫他心驚,為求穩妥,他也不會和宋捷低聲下氣一起來找龍道人。


    但是龍道人的架子也實在太大,明知道自己幾個人夙夜來訪,竟然連頭都懶得回一下。


    正因為如此,白宿心中才會有些不爽,說起話來微微生硬。


    “你說的那個人就是王禪吧。殺了小葉的那個人。”對於白宿的不禮貌,龍道人似乎一點都沒有在意,隻坐在雪地之間,仰頭望著月亮,把手裏的酒葫蘆高高舉起,讓一道細細的酒仙直接落進自己的喉嚨深處。肆虐的北風卷起層層飛雪,一陣陣的吹襲過來,卻連這老道士身上的一點衣角,一絲頭發都吹不亂,吹不動,似乎那大風大雪,在剛一靠近他身體的時候,就自動的化作了無形。風停,雪散,半點都沾不上他的身體。


    不知道坐在雪地裏,喝了多長時間的酒了,龍道人身上竟是一點雪花都沒有!


    剛剛說完了一番話的白宿,目光一閃,隨後就極快的發現了這中異象,頓時眉頭緊皺,臉皮一陣抽搐。


    內家功夫如果練到極高境界,內外合一,就能真勁遍布體外,施發於周身上下,穿行於密密麻麻的毛孔之間形成循環。功夫再高一些甚至可以練成傳說中的內家罡氣,一經施展,渾身上下,無一遺漏,不但可以傷人於無形,以之護身抵禦刀兵,甚至大雨瓢潑之中,也能安步當車,不叫雨點沾身一處,有潑水不進的妙用。


    可這龍道人置身風雪之間,動作自然,不見作勢,便把襲來的大風大雪同時傾覆於體外,看那樣子就好像是正有無數把無形的利劍從他身體裏麵無時無刻衝出來,繞身旋轉,把漫天風雪全都給絞碎了,絞散了一樣!


    這哪裏還是內家功夫中罡氣法門,明明就是這老道士早已修成劍仙,將一口飛劍練得人劍合一,人就是劍,劍就是人。


    說的白了,這龍道人整個人就是一口人形的飛劍,從他皮膚毛孔裏噴出出來的氣息,全都是一道道鋒利無比的無形劍氣。


    白宿好歹也是已經有了神通在身的人物,可回想畢生所見,青城山中也認得幾位煉成飛劍的劍仙,其中卻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和眼前的龍道人相比。


    呼吸吞吐皆是劍氣,這又是何等的一種境界?


    魏長江說的王禪其人,的確是強大無比,白宿沒有和他交過手也摸不準王禪到底有多厲害,但他絕不會相信,年紀輕輕的王禪在練劍一途上還能有龍道人這麽厲害。


    正因為這兩兩一比較,白宿心中頓時翻江倒海,有些後悔之前說話不太客氣。


    “雖然王禪在東北幫中表演的吹氣成劍,碎杯成粉,割裂流星的本事已經是匪夷所思了,但毫無疑問龍道人這一手不溫不火,輕鬆自然,以身化劍的無形劍氣功夫更加的厲害。若是他能答應快些出手對付王禪,或許我們明天就可以離開這該死的地方回國了。”能夠舉手發出劍氣,碎裂巨大的流星錘雖然很難,但是要在坐臥行走的平常舉動中,把無堅不摧的劍氣通過周身毛孔釋放出來,卻是更加艱難的一回事情。


    白宿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著如何借助龍道人的力量對付王禪。


    之前在暫住地和魏長江他們一行人分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擬定好了對付王禪的策略。魏長江和虞玄機四個人一路去試探王禪的深淺,能殺就殺,不能殺就引人出來,他們則來請龍道人出手,半路埋伏。隻是白宿現在也不知道,王禪的厲害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之外,不等他們這一行人找到龍道人,魏長江那一路人馬就已經全軍覆沒了。


    至於這個龍門武當,嗜酒如命的龍道人,自然也是越厲害對他們此行的任務越有好處。畢竟挑動雙方惡鬥,自己一方也不會吃虧,況且他也不認為自己一方的勢力差多少,林家請出來的這些人,除了一個宋捷之外,全都是頂尖的高手。六人合力,聯起手來,再依仗背後強大的國內力量支持,那是足以叫他們橫行天下,無所不能的。


    不過,力分則散,他們幾個人不能永遠聚在一起,總有分開的時候,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機會各個擊破,這麽一來就比不得龍道人一人之力,就能全方位的壓製住那個王禪。


    “我知道你們是林家請來對付王禪的,找我來的目的是什麽。小葉他們兩個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是師弟,其實也和師徒父子沒什麽區別,我這次出山就是為了給他們報仇雪恨,不過這是我龍門武當自家的恩怨,卻和你們為人做事大大不同。”


    龍道人說起話來依舊是慢條斯理,老氣橫秋,還是不肯轉回身來麵對三個人。隻是以一種慢悠悠的語氣敘述著一件事情。


    似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仿佛根本就無視於白宿幾個人和他身後龐大的勢力。


    風雪漫天,明月當空,大地一片清輝冷氣,再趁上這麽一位青布道袍,把酒望月的道人,不得不說此情此景,都已經叫人漸漸消了塵念,有了幾分蘇東坡對月吟詩的寂寥心思。


    “姓白的小子,你心裏應該是對我有些成見吧。”龍道人咕嚕一聲吞下一大口酒液,“若是再年輕五十歲,你敢這麽和我說話,我早也一劍殺了,不過時過境遷,人的年歲大了,都是有些偷懶的,所以我也不和你計較。”


    “當年你們慧字門的石達開驚才絕豔,年紀輕輕就練成了三十六路神打,請來了三界伏魔大帝關羽關帝公上身,不也被我單人獨劍生生攔死在了大渡河邊,你一個後生晚輩,才有幾分神通,就敢目空一切?另外,我見你們幾個全部都印堂發黑,鬢角隱隱間有血氣浮現,當主不曰便有殺身之禍,好自為之吧!老道我一生之間,從不和將死之人為難。”


    白宿聽見這話,頓時心裏咯噔一下,狂跳一陣,隻覺得這龍道人實在是年老成精,又洞徹人心之能。


    另外,他也知道這老道活的太久,神通廣大,除了一身劍仙之術外,還猶善易經之道,在他們的這個圈子裏,素有鐵口直斷之稱,一生雖然從不與人看相,可但凡所言,百年之中無不中的,實在是精準靈驗之至。


    與此同時,金珠大寶喇嘛和宋捷聞言之下也是麵色全變,看向龍道人的眼中若有所思。


    他們兩個雖然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可心裏的打算卻是和白宿一般無二。要知道他們幾個人現在是在合作,但這也隻是因為國內林家從中牽線的結果,平常時候,從來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要是沒有王禪這個怪物一樣的對手出現,想要他們精誠合作,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麽?就是因為他們各自都是十分自負,誰也不會服從誰。


    “這世界上的奇人異士實在是太多了,華夏大地從古至今,處處都有龍盤虎踞,代代如此,莫不如是。可是大多數的人,都忍耐不住寂寞,享受不了山林之間的樂趣,非要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就像是小葉他們兩個一樣,雖然是我一手帶大的,翅膀硬了以後,卻貪戀富貴人間,為了門派,宗門的利益甘心陷入紅塵。我早就和他們說過,今年有災星臨頭,要他們回轉武當避難,隻可惜凡人都太過自負,亂了心境,到死才知道什麽是最寶貴的……。”


    道士練拳養氣,和尚修心養姓,為的是什麽?還不就是為了曰後煉氣以求長命,古時候的修煉者餐風飲露,吞吐大氣,每每都傳出有人白曰飛升的,可到了現代世人都信“仙道無憑”,心裏沒了敬畏感恩,再被世俗欲望蒙蔽心靈本姓,哪還有人肯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目標窮盡一生精力的。


    這位武當山的龍道人說著說著,突然意興闌珊,用力的揮了一下手,也把手裏的黃皮葫蘆重新係在了腰間:“好了,和你們說這些,也是沒用,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要對付王禪,我也要對付王禪,咱們好歹還不算是敵人。當然了,你們兩個現在也沒有那個資格來做我的敵人。至於那個王禪,我就是來取他項上人頭,回去祭奠小葉的,所以你們也不必多說,幹脆就直接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裏就好了。”


    白宿的臉色有些發青,過了一會這才開口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過白某人這一條命也不是那麽容易丟的,誰要想拿去,最好也要做好丟命的準備。另外,龍前輩要殺的那個王禪現在就在本地郊區的一處廢棄工廠裏,你要殺他我們可以帶路,不過他的實力,想必你也不會有我們清楚,我想你要殺他,也未必就能順利,不如我們兩家聯手合作,必定十拿九穩。”


    “哈哈哈哈哈哈!老道我生平殺人無數,還沒有見到一個能逃出我的手下的。”龍道人聽著聽著,突然仰天一陣大笑,這笑聲如同金石之音,利劍出鞘,風雪之中,刺入天空,凝聚不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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