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但到了這時,他卻甚至還能清楚地想起,當他去找林定的時候,給他傳話的那弟子一副昏乎乎尚在夢中未曾清醒的可笑模樣。


    畢竟,那個時候,整個天元界裏,又有哪個不知道,陸爾和林定這兩個聲名鵲起的後起之秀,根本就是勢同水火,絕不相容。


    但自那之後,他們兩人,也慢慢地有了交集。


    如果當時有興致去數一數,隻怕地上那堆眼球的數量會很驚人。


    隻是,陸散吐出一口氣,他竟然不知道,林定對他居然是這樣的心思。


    不過,那時的他太過於糊塗,連站在自己身旁的所謂知己與紅顏都看不清,更別說林定。


    陸散搖頭苦笑,如今他倒是都明白了。但那又怎樣呢?


    他雖然報仇了,可林定也死了。就算兩人的心意究竟如何,又有什麽關係呢?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再細論這些,還有什麽意思?


    再說,就目前而言,他是不願再沾染這些情愛了。


    從此醉心大道,專心求真了悟,不也很好麽?


    陸散眨眨眼睛,掃去眼底的波動,站起身,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轉身走出桃花林。


    更深露重,有沾染了桃花花香的露水從枝葉滴落,消失在陸散的衣袍裏,清清淡淡的花香纏了陸散滿身,絲絲縷縷,綿綿不絕。


    陸散一步步走出桃花林,來到屬於林定的那間石室,看著還未閉闔的大門,再也沒有絲毫猶豫,抬腳走了進去。


    再次見到自己的畫像,陸散神色不動,隻是掃了一眼,就又繼續往裏走。


    他完全沒有目的,隻當是參觀好友的居室一樣,在這個空蕩蕩的石室裏晃蕩。遇到喜歡的擺設,也會不時駐足賞玩一番。


    這樣晃晃蕩蕩,不知不覺中,陸散來到了石室最深處。


    他撩起帳幔,饒有興致地探頭過去細看。


    裏頭,是林定日常起居之所。


    一張鋪設得厚軟的寬大雲床靠牆擺放,雲床旁邊,放了一張矮桌,矮桌上,隨意堆疊著幾本書籍。這些書籍旁邊,則放了一張棋盤和兩個棋盒。


    而雲床對麵,則擺放了一張寬大的書案。那書案上,還有一卷攤開的畫卷,旁邊,則放置了筆墨硯台等物。


    隻掃了一眼,陸散便看得清楚,那畫筆筆端上,還沾染著畫墨。


    這裏所有的一切,無不顯示著,這石室的主人隻是暫時離開,不日就會歸來。


    陸散閉了閉眼,便又睜開,才去看那副畫卷。


    畫卷上,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修士。唯一不同的是,那青年修士的身旁,坐了一個人。


    那人麵目模糊,隻虛虛勾勒出了身形,其他的,還未補充。


    這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畫卷。


    但就算這樣,陸散心中也很篤定。


    這個人,應該是林定。


    因為他還記得,那時的陸爾一時興起,就去找林定,見林定一人獨自擺棋,便要陪他手談一局,想著讓他見識見識他的棋力,也好分出一個高下。


    可那時的陸爾無論棋力、耐性、計謀都不及林定,被他反虐得昏頭轉腦找不著北。後來,他一氣之下,硬是跟林定下起了五子棋。


    而這畫裏,畫的就是那個時候的兩個人。


    依舊意氣風發誌得意滿不可一世的陸爾和,還活生生的,林定。


    陸散定定地看著那個模糊的人像,慢慢地走過去,魔怔一般地拿起案桌上的畫筆,沾染筆墨,在畫卷上慢慢塗畫。


    早年的陸爾不懂畫,但後來歸隱了的陸爾,卻是畫技超絕。


    可就是這樣,等到那人像畫了出來,陸散左看右看,卻總覺得不滿意。(.好看的小說)


    但再不滿意,想要後悔,卻也已經晚了。


    陸散將那畫筆放回原來的位置,盯著那個自己補充的人像。


    “你好像是這個樣子,但又好像不是......”


    “不管了,無論這畫得是像也好不像也罷,這幅畫我自己收了,絕對不能讓你看到......”


    他說了這麽幾句,扒拉扒拉著,就將這幅畫像卷了起來,塞入了自己的須彌天地珠裏。


    等到他收好畫卷,轉眼掃了一圈,轉身就走。


    動作不疾不徐,但莫名的就是透出一種心虛的感覺。


    事實上,不知為什麽,陸散就是心虛了。


    他一路走出石室,轉道回到那個給他預留的石室,走到那幅《覓桃源》前。


    陸散也沒多看,隻伸手搭上那幅畫像,心中念動,再睜眼,他已經站在那個山中小口前方。


    他眨眨眼睛,隻等了一陣,就見那漁夫駕著漁舟從河流的轉角駛了過來。


    那漁夫撐著船槁站定,見了陸散,單手見禮:“先生可是要回去了?”


    陸散還禮,抬頭看著漁夫,道:“主家不在,實不便多擾。有勞船家送我一程了。”


    那漁夫點頭,請陸散上船,卻還在一旁分辯道:“先生客氣了。主家多年前就有吩咐,這桃源,先生全可當作自家洞府看待,不必拘泥,但憑先生意願。既有主家這話,先生何不多待一會?”


    陸散聞言一頓,才又搖頭:“我不過訪友而來,主家不在,又有何樂?不如歸去。”


    聽了這話,漁夫沒有再勸,隻道:“那等到主家歸來,先生定要多多來訪才是。主家隻一人,這桃源總顯得太過於冷清。”


    陸散沒有搭話,這個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漁夫也沒有再多話,隻專心駕駛著這條漁船。


    漁船順流而下,速度倒是不慢,很快,漁夫就將陸散送到了那片桃林處。


    陸散下了漁船,便對著漁夫道謝:“多謝船家相送。”


    漁夫擺擺手:“不過一程路,哪需先生一聲謝?”


    然後他又指點道:“先生隻需一路往前走就可。”


    陸散點頭,正要轉身。


    但漁夫又叫住了他:“先生且慢。有一事忘了提醒先生。與先生一起進來的那些閑人,各個都是分開安置的,先生無需擔心。”


    到了這時,陸散才又想起那些同門,不由含笑道謝:“多謝各位好意。”


    漁夫點頭,撐起船槁順水遠去。


    陸散站在原地,看著他高聲吟唱著遠去,才轉身一步步往前走。


    這一次,就算周邊都是黑暗,一路沒有方向,沒有光亮,沒有聲響,他還是走得坦然自在,隨心灑脫,不見半點猶豫遲疑。


    不知走了多久,陸散一步跨出,眼前一亮,就又是那山洞麵前,旁邊,還疊放著那一堆的嗜血荊。


    “出來了出來了,有人出來了......”


    陸散耳邊一陣聒噪,轉眼間,身邊就圍了一堆的人。


    那些人熱切地看著他,七嘴八舌地問。


    “師弟師弟,裏麵是什麽情況?......”


    “師弟師弟,怎麽就你一個人出來,其他人呢......”


    “師弟,你臉色不太好,不如先跟我去休息,休息好了再說......”


    陸散被煩得不行,正要開口說話,人群外麵忽然傳來一聲大喊,打斷了所有人的話頭。


    “你們都圍在這裏幹什麽?讓開讓開!”


    被那聲音一吼,所有人立刻噤聲,更有有眼色的弟子讓出一條路來。


    來人隻穿了一身短打,手裏提著一根泛著烏黑的木棍,橫眉一掃,目光所過之處,紛紛避讓。


    他順著眾人讓出的位置,走到陸散麵前,上上下下打量了陸散一翻,視線在他整齊幹淨的衣物上滑過,最後對上陸散的視線。


    他豪爽地伸手就要拍上陸散的肩:“師弟從那裏出來了?沒事吧?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


    陸散退後一步,順勢躬身一禮:“多謝師兄。師弟先回去了。”


    那人絲毫沒有介意,他順勢將手往後一擺,轉身衝著一幹弟子道:“讓開讓開快讓開,人家師弟都已經在裏頭折騰了三五日了,有什麽事,等明日再說,你們現在就不要再在這裏攔著了......”


    他一邊嗬斥這些同門,一邊率先往外走,給陸散開路,硬是將陸散送回了他暫居的洞室。


    到了地頭,那人衝陸散笑道:“師弟,我叫齊平,那邊就是我的洞室。等有時間,不妨過去坐坐。”


    陸散麵上閃過疲乏和感激:“這番有勞齊師兄了。等我得空,一定過去拜訪。”


    齊平揮揮手,毫不在意:“不過一樁小事,師弟不必掛懷。我也不打擾你了,你進去吧。”


    陸散看著齊平轉身離開,才抬腳入了自己的洞室。


    齊平不是易於之輩,麵上看著豪爽,但其實睚眥必報,是個真小人。


    這些情報,季時都給他探聽清楚,全部給了他。


    但這個時候,陸散沒有那個心思去理會這些。


    他上了雲床,蒙頭便睡。


    不一會兒,整個洞室,就隻剩下陸散規律綿長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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