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鶩飛沒有了胸前的鏡子,卻得到了一麵真正屬於自己的心我之鏡,隻需神念一動,隨時可以讓自己進入鏡中。


    而這時,他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元神在鏡子裏,還是自己的真身在鏡子裏。


    他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鏡子丟掉,或者被人拿走了。


    不過有一點可能很麻煩,以後若是再到功德碑前去領取功德,他就沒辦法裝模作樣的保留一點用來交稅了。


    他再次看向尹長天——那個過去的自己的虛無的存在。


    他就站在那裏,背著手,仰著頭,血羅衣隨風飄揚,看不清麵容的臉上仿佛有一對比星空還深邃的眼睛,正凝望著遠方。


    他一身落寞,仿佛帶著畢生的遺憾。


    但他是站得那樣直,仿佛什麽都壓不跨他,永不低頭。


    齊鶩飛歎了口氣,再次舉起承影劍——這把從未有過如此真實的感覺的屬於他自己的虛無之劍。


    他體會到了什麽叫人劍合一。


    一劍劈下。


    劍無影。


    虛空卻出現了一道裂縫。


    尹長天的身影就像鏡子一樣裂成了碎片,同時碎裂的還有那錯亂的時光剪影。


    所有的碎片都落進了那道虛空裂縫裏。


    裂縫合上,一切都消散。


    隻剩下月光明媚,黃沙如銀,紅石如血。


    齊鶩飛長籲了一口氣。


    他收起承影劍,轉過身,想從那塊石頭的凹槽中取走鳳魂。但他卻發現,那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上麵什麽都沒有。


    月光像水銀一樣灑下來,整個紅石村都籠罩上了一個蒙蒙的光暈。那些紅色的石頭靜謐地躺在月光裏,像沉默的墓碑。


    齊鶩飛踏著漫漫黃沙,向西行去。


    他沒有飛天,體會每一步的真實。要達到太虛之境,就必須時刻注視真實的自己,看破真實中的虛妄,就像打破鏡麵。


    從這一刻開始,他真正進入了無時不修行的境界,徹底明白了那句“君子終日乾乾”的咒語的含義。


    那些魔音般的咒念其實是身心與宇宙的溝通,跨越空間和時間。


    遙遠的星辰在閃爍中與他相和,他聽見銀河中巨浪的呼嘯,體內的某些東西正在被喚醒,那些融化在他細胞內的異化蛋白蠢蠢欲動。


    腳下的細沙咯吱作響,每一粒沙都是一個世界。他踏過沙地,猶如踏過無數世界。空氣在他前進的腳步中蒸騰,空間在扭曲,他就像一艘曲率推進的船? 在沙漠中前進,身後留下空間裂開後彌合的黑線。


    很快,他就來到了那條廢棄的礦道的入口前。


    他進入礦道? 走到盡頭,麵對那麵厚實的岩壁? 伸出手輕輕按在岩壁上。


    神識透壁而過。


    他聽見了鳳凰的鳴叫。


    緊接著,他就穿過了岩壁? 來到了礦洞裏麵。


    這裏十分空曠,就像一座龐大的地下宮殿。幽暗深邃之中,是成片的紅色微芒。那是赤色的岩石散發出來的幽光。


    石壁平整如刀削? 露出一層層切割過的痕跡。巨大的石柱如巨人之足? 擎著沉重的穹頂? 撐住了整座山的重量。


    他往裏走,循著感知中應去的方向。石窟一座連著一座? 相互以曲折的礦道相連。


    在一個相對狹小的洞穴裏,他終於看到了尹長天。


    尹長天就那樣盤腿坐著,身上裹著血色披風? 雙手結印,麵容安詳平靜,仿佛正在閉關打坐。


    齊鶩飛走過去,仔細看尹長天的麵容。


    在紅石村看到的那個虛妄的影子沒有麵容,現在? 他終於看清了。


    他就像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


    不過他已經不再驚訝。


    他身旁的地上插著一把奇特的劍? 劍身若有似無,隻一個樸實無華的劍柄懸浮在那裏。


    如果不是有準備,齊鶩飛差點以為又見到了一把承影劍。


    那劍柄和承影十分相似,不細看分不出差別。隻是劍身雖然也無形,但在神識中還是能感應到太陰之氣。


    身後的石壁上刻著字:


    “宵練,太陰之劍,晝見其形,夜失其蹤。”


    後麵是小字,刻著劍訣。


    齊鶩飛看了一遍,發現和承影劍訣十分相似,也分為握劍、禦劍、殺劍、藏劍四種。


    唯一的區別是,殺劍訣隻能在夜晚使用,引動的是太陰殺氣,而不是像承影那樣的天地殺機。


    他以握劍訣握住宵練劍柄,拔劍而起。


    感受了一下劍身靈氣和自身元神之間的互動,隨後試著以禦劍訣禦使劍氣,將石壁上的小字去除。


    齊鶩飛很快就掌握了劍法,仿佛這把劍很早以前就是他的,他早已熟練,就像拿起了多年沒拿過的鋼筆,雖然已經很久沒寫字,但隻要稍加練習,就能十分熟練了。


    他又試了一下殺劍訣。


    就在如此炎熱的火焰底下的石窟中,宵練那無形的劍身上忽然凝結了一層霜花。


    太陰之氣滾滾而來,石窟中的氣溫陡然下降。


    齊鶩飛沒有出劍。他擔心這極冷和極熱的變化讓石柱變得脆弱,再受到劍氣侵犯,很可能整座礦坍塌下來。


    宵練的殺劍沒有承影引動的天地殺機那麽強烈,但太陰極寒之氣在某些情況下也許可怕,尤其是對怕寒的對手而言,另外,其對神魂的傷害隻怕也不亞於承影殺劍。


    然而,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一聲鳳鳴。


    聲音在石窟中來回動蕩,一股暖流襲來,溫度又重新回升,甚至比剛才更熱。


    一隻五彩之鳳從黑暗中飛出,渾身放出熾烈的光芒。


    這鳳凰落在尹長天屍體邊上的一塊石頭上,憤怒地看著齊鶩飛。


    齊鶩飛舉著劍,不敢收起,生怕劍一收,這鳳凰會撲過來,自己無從抵擋。


    一人一鳳就這樣對峙著。


    宵練凝聚的太陰寒氣和鳳凰翅膀扇動帶來的熱氣相抵消。


    法力傾瀉而出,漸漸的,齊鶩飛有點支撐不住了,感覺已經筋疲力盡。


    然而,那鳳凰卻忽然一聲長鳴,收起了身上的神光,身影漸漸淡化,消失於黑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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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鶩飛鬆了一口氣,虛脫似的垂立在地,一動也動不了了。


    他神念一動,再次出現鏡中世界。


    鏡子的實體不知去了哪裏,而這虛無之鏡比過去用起來還要方便。


    他在太極池中恢複了法力,出來後用藏劍訣把宵練收起來,放入了那已經沒有實體的鏡子空間裏。


    然後他走到鳳凰消失處。


    那塊石頭上放著一塊玉石,赤紅而透明,猶如琥珀,內有紋理如鳳。


    正是鳳魂玉。


    齊鶩飛把玉拿起來,放在手心裏,感受著它的溫度。


    那玉一接觸到他得皮膚,紋理間忽有光華流動,那鳳便如活過來似的,翩然展翅。


    他把玉收起來,去石頭上尋找字跡。


    尹長天說要把玉送給一個人,那人的名字就刻在石頭上。


    石頭上果然有字,隻是很小。剛才石壁上的宵練劍訣不但字大,而且銀鉤鐵畫,大開大合,而這些字不但小,還十分整齊,可見刻它的人是多麽用心,仿佛生怕寫錯了。


    石上並無名字,而是刻著四句詩:


    潔白全無一點瑕,


    羲皇敕賜上皇家。


    花神不敢輕分拆,


    天下應無第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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