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反派也配有傲氣


    馬莉蘭的立論,讓場內很多法學院隊一方的粉絲,著實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


    或許隻有去年新生杯上,半決賽裏虞美琴擔當反方一辯時的那次發言,可以勉強勝出今天馬莉蘭的立論一籌。


    尤其是那些粉絲當中,那一小撮隻看法學院比賽、此前沒有了解過地科院實力的人,更是被比賽突然加快的節奏,搞得瞠目結舌。


    畢竟,在大學內部的辯論賽上,因為高手人數不多,大多數隊伍沒有充分的人才可以揮霍,往往放到一辯位置上的人,都隻有台風、肢體語言和音色上的優勢,快速應變多半是短板。


    而馬莉蘭剛才的話,從第二段開始就言之鑿鑿地直刺正方理論中的狹隘化問題,揪住痛打,在此前法學院遇到的對手中,著實是沒有出現過。


    地科院的隊伍,果然是一個庸手都不存在。


    雙方稍微休息了幾十秒,立刻進入了緊張的交叉提問。


    法學院這邊虞美琴和南筱嫋高低搭配,一主守一主攻,與對方唇槍舌劍起來。


    地科院隊那邊,二辯米蘇麗和三辯牛澤茜兩個女生的狀態也不遑多讓。


    南筱嫋:“請問對方辯友,剛才你們在立論時說‘專才並不是除了工作直接要用到的技能之外,別的什麽都不懂’,甚至還拿‘籃球打得好的程序員也是專才’來舉例。那麽,我現在很懂法律,但我跳舞也很好看,可以給職業歌手伴舞的那種程度。你覺得我是專才還是通才呢?”


    米蘇麗:“這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你跳得比蔡依琳b**還好嗎?如果是那樣,我承認你是通才。”


    南筱嫋頓時一陣氣結,心說這家夥莫非是來找茬兒的?不過幸好她心理素質還算過硬,立刻麵不改色地換了另一個話題:“原來在對方辯友眼裏,兼通跳舞的業餘舞者,一定要比蔡依琳還好才叫通才!看來對方辯友眼中的世界,是不需要普羅大眾來作出建設和貢獻的呢,每個最細分領域隻需要幾個最頂級的天才就夠了吧?”


    米蘇麗立刻點到即止地圈定戰場:“我沒說不需要普通人的貢獻,隻是我相信,南學姐您將來對社會最大的貢獻和價值,就應該是靠您法律方麵的素養,來為社會服務就夠了。至於跳舞,反正蔡依琳的mv被複製一萬次也是複製,被複製一億次也是複製,我們有蔡依琳的可以看,不就夠了麽?”


    法學院這邊,虞美琴等南筱嫋問完,立刻無縫銜接地跟上:“那我們換一個例子好了——相信對方辯友都知道,我和這位馮同學都是辯論隊的,為大家帶來了這麽多思想的碰撞。我們也是校台的主播,為廣大同學帶來了無數的談資和娛樂。


    馮同學還是一名資深的法律援助工作者,和博客普法、提供知識服務的大v——想來按照對方辯友的意思,他的價值隻要專注於一方麵就夠了?”


    虞美琴這個例子非常貼近生活,具有活生生的說服力,聽得場內觀眾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倍感親切,又頗覺說服。


    地科院三辯牛澤茜聞言立刻繼續反唇相譏……


    總的來說,雙方交叉提問環節就是咬死了專才和通才之間,那股鑒別的分野,細細摳字眼,試圖把定義變得對自己一方有利、讓己方的話術能夠涵蓋更多的“統一戰線”。


    這是一種更側重辯論技巧,而非閱曆、見識的比拚。


    在外行人看來,場麵不是很好看,但短兵相接地交錯遞進層次感很豐富。至少可以說明這兩支隊伍的二三辯都是心態和風格非常專業的。


    雙方都用掉了大約三分之二數量的提問機會之後,定義層麵的籬笆才算是紮牢了,然後大家各自用最後兩個提問機會談了點有現實意義的事兒,算是把談判框架徹底圈定明晰。


    短短幾分鍾交鋒,暫且還處在旁觀狀態的馮見雄和蘇勤,就大約感受到了對方隊友的水平——


    米蘇麗和牛澤茜的水平,或許都比虞美琴略遜一籌,但個個都能壓住南筱嫋。


    站在主席台上把控比賽節奏的田海茉,一邊聆聽雙方的發言,一邊也在內心暗暗打分評判:


    “能夠用交叉提問環節各4個問題的時間,就把交鋒範圍徹底圈死,這個效率已經很高了——很明顯雙方都有一定的點到即止,應該是看過去年港科大和灣灣世新大學的比賽了,所以對定義和範圍層麵的問題玩不出太多花樣。


    當初港燦跟台巴子比賽的時候,那個定義的範疇尺度,可是整整扯了大半場,太不大氣了……”


    田海茉如是想著,內心則在期待馮見雄和蘇勤拿出一份和當初白執中明顯岔路的自由交鋒來。畢竟,雙方扯的問題,已經又向前多推進了兩步。


    ……


    自由辯論的時間到了。


    蘇勤這個曾經的金陵師大第一噴子,終於等到了發威的時刻。


    專業,內斂,點到即止,他已經玩膩了。


    即使是今天的賽場上,那些在圍觀群眾看來相對不夠精彩、卻能在評委那裏得分的外圍交鋒,他也已經讓自己的三個隊友完成了。


    此時此刻,他隻想堂堂正正用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方式,擊敗馮見雄。


    他站了起來。


    “快看,蘇學長要發言了!”場下所有支持地科院的,或者高年級的同學,還沒等他開口,就紛紛傳言,然後鼓起掌來。


    傳言是很輕聲的,鼓掌是很熱烈的,所以那些沒營養的話辯論席上的雙方和主持人都耳不聞心不煩。


    田海茉花了15秒鍾維持秩序,並且掐表停止計時,然後才示意:“蘇勤同學,請你可以開始了。”


    “謝謝主持人。”蘇勤雍容氣度地微笑著對田海茉微微點頭,然後清了清嗓子,


    “馮見雄,剛才你我雙方其他隊友談了很多,關於通才和專才定義上的分歧。我覺得,大家都是專業的,把時間繼續浪費在這上麵沒有意義。


    因為每個人的稟賦和天分不同,有些人瞥一眼新學問新見聞就能馬上吸收,有些人卻要慢工細活,拿天才和蠢貨比通、專之爭是很可笑的。所以,我希望後麵的辯題,大家站在‘一個人的總體精力恒定的理想模型’下,討論專才和通才價值的問題——你敢不敢?”


    蘇勤這番話說得不快不慢,而且和肢體語言配合得很好,讓人有一種莫名就融入到話術環境中去的傾向。句子雖然挺長,定語也比較繁複,但九成以上聽眾居然都覺得毫無閱讀障礙。


    蘇勤的噴技,果然是已經潤物無聲,到了火候。


    馮見雄的回答更加簡要、利落““當然可以,就總結為‘精力守恒,總知識量守恒’好了。”


    蘇勤立刻展開了攻勢:“那好,請問現在有一個助理工程師,假設智商很平均,剛好隻有100,可以代表普羅大眾。這時他把自己剩餘的30%精力用於提升自己的專業素養、更容易得到升職加薪、為社會創造更大價值;還是把時間花在琴棋書畫,陶冶情操、增廣見聞上更容易為社會創造價值?”


    馮見雄斟酌著自己的語句,謹慎地回答這個問題:“陶冶情操不一定能直接產生效益,但通才也不一定就要把時間花在陶冶情操上啊。我覺得,如果這個助理工程師可以花一點時間在管理學或者別的方法論上,成就超過提升專業技能也未可知。


    其次,每個人的精力專注度是受到客觀生理因素限製的,一個人每天有15個小時可支配時間時,拿出全部15個小時學習,效果肯定達不到隻學10個小時時的1點5倍。因為才能的提升效果和成本的投入之間,並不是線性正比的。


    一個人花500個學時,把一門課學到了90分,或許他還需要再花500個學時,才能提高到95分,越靠近滿分,提高就越慢,或許有些人的天分就是受限,讓他學一輩子一門課,都學不到100滿分。


    而他如果在達到90分之後,把多出來的500個學時用在一門新的課程上時,可能他又可以學出一門8090分的技能。這時,憑什麽說多兩門90分的技能,對社會的價值量就不如一門95分的呢?”


    馮見雄這番平易近人的說辭,頓時讓無數考前突擊的學渣,覺得很有親切感。


    “也對哦!已經考了90分的,想提高到95多難啊!掛科的人稍微突擊幾天考個60幾,相對就容易很多呢!”


    場上的蘇勤,自然也能感受到來自觀眾的搖擺。


    “看來,試圖從‘努力量守恒’這個角度進攻的嚐試,有點低估了馮見雄。”蘇勤腦中如是飛速暗忖,決定微調一下。


    他心念一動,轉而繼續往下說:“請對方辯友注意,今天我們的辯題,是一個趨勢展望型的辯題,講的是‘在目前的社會發展形勢下’,通才和專才誰更吃得開。所以,如果脫離了技術環境背景來談,就沒有意義了。


    我們用傳媒業舉例,如今互聯網飛速發展,而且每一年都有增速更加迅猛的趨勢。七八年前,任賢齊紅遍寶島的時候,香江那邊依然在聽劉德華張學友王菲。我們大陸經受的各方文化產品輸入影響也比較平均,觀眾的頭部內容喜好也沒那麽集中。


    可是現在呢?我們可以看到,香江樂壇已經徹底沒落了,男性歌手裏最多有個陳奕迅勉強還在抵擋,但是有誰能跟如日中天、橫掃亞洲華語樂壇的周潔倫相提並論麽?很可惜,並沒有。


    所以,你是否承認,互聯網乃至新時代傳媒和其他科技的發展,正在愈來愈放大‘贏者通殺、強者愈強,第二喝湯,第三就死’的馬太效應?”


    “放大馬太效應?這點我當然承認,可是這和今天的辯題有關係嗎?”馮見雄非常敏銳而坦蕩地認下了這個人畜無害的觀點。


    “當然有關係!”蘇勤自以為得計,連忙往下說,“那你是否承認,在贏者通殺、每個細分領域隻需要第一名才有活下去價值的大環境下,哪怕用1000個學時,把一門課提升到95分,也遠比用同樣多的時間,把兩門課提高到90分更有價值?


    因為一旦一個人在某一細分方麵——尤其是那些成果可以被無邊際成本複製的方麵——無法做到第一,那麽他的所學就是幾乎沒有意義的。正如一個模仿周潔倫唱歌的人,哪怕你可以學到周潔倫九成五的唱功,有價值嗎?沒有,這個世界隻要聽一個周潔倫就夠了,高仿和死屍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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