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獻祭光環


    領導說的話永遠都是對的。


    所以被訓了的劉傳棟絲毫不敢有任何質疑,頻頻認錯認罰,好不容易熬到散會,立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腦開始百度。


    虞美琴這個名字,他從來沒聽說過,而且聽起來有些土氣。


    所以,


    雖然,在結果出來之前的最後一刻,他內心依然覺得“那肯定隻是一個跟著劉淵明導師廝混的女學生”。


    這並不奇怪,畢竟虞美琴這個名字的曝光率,比馮見雄要小得多。她至今為止顯露在媒體聚光燈下的唯一成就,就隻是國際大專辯論賽的冠軍,而且還不是最佳辯手,隻是冠軍隊的一名普通隊員。


    換位思考,一個普通看官,又能知道幾屆國際大專辯論賽冠軍隊的成員名字?


    而馮見雄就不一樣了,他可不僅是拿過國際大專辯論賽冠軍,還是niico視頻網的主要投資人,還在央視上鬧出過話題度。而且他本人還是博客上的學術大v,上過別的訪談節目……林林總總的影響力加起來,他的知名度顯然比虞美琴至少高幾十倍。


    如果說馮見雄是那種每五十個中國人裏就有一個聽說過他名字的,那麽虞美琴就是那種一千個中國人裏才有一個聽說過她名字的。


    “金陵師範大學辯論隊榮奪國際大專辯論賽冠軍?”


    劉傳棟看著百度搜索出來的第一條結果,下意識地楞了一下。


    如今是08年6月,距離“百度百科”這個功能上線已經一年半多了。知名人士陸陸續續都已經被建立了百科詞條,馮見雄也不例外。


    不過虞美琴卻是沒有詞條的,因此搜出來的第一個結果就隻是條相關新聞鏈接。


    點開具體內容,全文看完,才能找到她的名字。


    是個馮見雄一起出現的。


    “難道是那個馮見雄的陰謀?”劉傳棟直到此時此刻,內心才有些不寒而栗。


    他有些後悔自己手賤,匿名舉報折騰對方了。


    對方是真有本事的,就算搶生意,搶的也是當初自己沒本事去做的生意——這壓根兒就是無冤無仇的嘛,為啥自己就是嫉妒手賤呢?


    不過稍微冷靜下來之後,劉傳棟又覺得這種可能性貌似過於戲劇化了。


    他揣摩著:“我是匿名舉報的,他怎麽可能知道是我?就算要報複,估計也不是針對誰的。可能是他自己揣測了一下,是某一行業領域結下的仇家,所以無差別賭死後人的財路示威?地圖炮?”


    既然想不明白,劉傳棟隻能是先把自己的初步所得記下來,找杜主任匯報。


    他重新敲響了杜丘明的辦公室,等對方讓他進去了,他才敢一閃而入——在犯事兒之前,劉傳棟可沒這麽小心,基本上是看門虛掩著的話,敲一敲就直接進了。


    “主任,查到了,那個虞美琴似乎跟我生意上一個野路子對手馮見雄,是大學辯論隊的隊友。您看這事兒有可能是他們的陰謀麽?”


    “馮見雄?就是那個圈子裏頭一個搞左右互搏自導自演打假拚馳名的馮見雄?怎麽又扯到他頭上了?”杜丘明顯然是老江湖,對知識產權界各路有創意的後起之秀都有所耳聞。


    盡管他本人主要是專注於專利和軟件著作權,對品牌那點錢不太重視。


    劉傳棟連忙解釋:“馮見雄不也是金陵師大的在校生麽,我查了,雖然劉淵明不是專門帶他的導師,但是他也在劉淵明的一些學術課題裏掛過論文。可見他跟虞美琴應該是很熟的,同門師姐弟吧。”


    杜丘明微微點頭,在心裏盤算著那個虞美琴的學術實力:究竟是真的毫無能耐、靠討好導師掛名的,還是她做實際調研、讓導師坐享其成?


    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可能性,會導致對對方能力完全相反的判斷。


    他想了想,追問道:“那個馮見雄,有沒有在劉淵明的這個係列論文上署名過?”


    劉傳棟立刻賣好地回答:“沒有,我查了,馮見雄在《法學研究》、《中國法學》上掛第一作者、劉淵明是通訊作者的文章,一共四篇,主要都是討論實用新型碰瓷這一領域的法律風險的,還有個別其他的。但是絕對沒有關於司法認定馳名商標風險的文章。”


    如果此時此刻,是一個庸庸碌碌的人在跟劉傳棟分析這事兒,說不定還就混過去了。


    偏偏杜丘明是個很精打細算的人,他刻意問了這個細節之後,竟然誤打誤撞了。


    他揣測著說:“那估計隻是劉淵明為了學術界的地位,刻意自己觀察了這套商業模式鑽的法律漏洞,然後獨斷專行發的文章吧——馮見雄作為生意人,肯定是希望利益最大化的,能多做一單是一單,怎麽會嫌利潤薄就徹底掀桌子呢?”


    “這……”劉傳棟本來也是受迫害妄想症有些發作,驚弓之鳥了,所以一直覺得有刁學霸要害他。被杜丘明這麽一提醒,他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要是換作他,一條生意門路就算被別人跟風了,利潤大不如前。本來吃獨食的時候一單能賺幾百萬,現在一單可能隻能賺幾十萬,還是辛苦錢……


    但是,他會因為賺的少、辛苦,就徹底掀桌子讓誰都沒得賺麽?


    劉傳棟自問沒這個魄力。


    除非,對方是那種高利潤高創新的點子洪水一樣往外冒,以至於低利潤率的生意根本沒工夫統統接。同時事業根基又太淺薄,暫時沒法擴大事務所接單規模——那才有一丁點直接掀桌子的可能。


    但是,這種天才地球上應該是不存在的吧。


    而劉淵明呢,看起來似乎這麽做的動機很充分——馮見雄是他的學生,賺錢的事情他是沒份的,但馮見雄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在旁邊觀察總結,形成學術成果。


    對於那種一心想做國家某某總局智庫的專家而言,立言和求名的**,有時候是能該過求財的。


    “這麽說,隻是栽在一個名欲熏心的糟老頭子教授手上了?”劉傳棟徹底想了半晌,居然得出了這麽一個令他難以接受的結論。


    這可比敗在生意場上真刀真槍的對手手下更讓人沮喪。


    前者好歹還拿他當敵人,是想對付他。


    而後者,隻是在求名的同時,隨手一個地圖炮,攻擊範圍波及到他,就把他秒了。


    不,說是地圖炮,都有點過了。


    事實上對方隻是激活了dot的獻祭光環而已。


    就讓他直接白白損失了100萬,還不得不把自己賴以攬活兒的領導關係都讓了出去。


    他足足呆滯了十幾秒鍾,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那……我們還用堤防那個馮見雄繼續報複嗎?有沒有別的需要注意的?”


    “報複?馮見雄報複你幹什麽?”杜丘明還有些不明真相,畢竟他不知道劉傳棟此前和馮見雄的過節。


    那些事情,都是個人身份私下裏做的。


    劉傳棟這才意識到說漏嘴了,可是形勢比人強,麵對領導如今的責難,他也隻能盡量坦白,顯得自己雖然能力不濟、但好歹態度很誠懇。


    他把自己當初去金陵市司法局匿名舉報師**援中心違規操作、以及後來繼續匿名郵件給馮見雄身邊的女人添亂這些事情,都和盤托出了。


    “你個廢物!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你還好意思說!”杜丘明聽了對方那種小家子氣的做法,就氣不打一處來,幾乎想要一個耳光扇過去。


    要不是考慮到劉傳棟已經在金錢損失方麵認罰了、“一事不再罰”,杜丘明這一耳光是肯定憋不住的。


    而且,從眼下的證據來看,畢竟不像是馮見雄識破了匿名舉報、因為報複的。


    杜丘明壓了壓火氣,決定還是一切向前看,無則加勉吧。


    他不容置疑地說:“雖然我還是覺得這事兒不可能是馮見雄想報複你,但是小心無大錯——回去好好梳理梳理你接進來那些爛貨生意,不光是馳名商標這塊,還有別的。凡是原先簽了純風險代理、客戶不給定金的,都去給我退了,至少要問客戶拿20%的預付款!如果客戶不願意給的,拿來上會重新評估風險,決定要不要單方麵中斷合作!”


    劉傳棟為難地叫起屈來:“主任,不能啊!那些客戶都是好不容易拉來的。他們信譽都還不錯的,也不是主動想賴我賬,這不是被劉淵明那求名求傻了的家夥坑了麽!”


    杜丘明甩都不甩他,冷冷的說:“你和我說沒用,這是全體合夥人的決議。你現在還是好好想想怎麽湊錢賠給所裏,再約幾個飯局,把總局的領導介紹給大家吧!”


    說完,杜丘明就趕人了。


    這些話沒什麽可商量的,都是剛才合夥人開會時大家的集體意見。


    劉傳棟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怨毒,但他無力反抗。


    他想過退出,但是當初入夥時簽過的合夥章程不會放過他。他知道那些大律師都是何等的能把違約者告得死去活來在圈子裏混不下去。


    還是認栽吧。


    劉傳棟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裏,當天就把銀行存款梳理了一下,又揣摩了一會兒股市行情——有些股票是去年大牛市的時候賺過一票的,後來放在那兒又跌掉一些,但總的來說還是賺的。


    本來他還想就這麽放著再看看,現在還是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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