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廬州送上來的金錢錢財全部入庫之後,陶仁把賬目送給朱仲鈞。


    朱仲鈞當著陶仁的麵,交給了顧瑾之。


    顧瑾之也沒一句客氣話,徑直接了翻看,然後一一說給朱仲鈞聽。


    陶仁心裏就嘀咕:王爺他聽得懂嗎?


    而後,偷偷瞟朱仲鈞,果然在垂首玩顧瑾之隨身攜帶玉佩上的穗子。


    陶仁心裏深深歎了口氣。


    王爺這輩子大概是不能好的。


    不過,這位準妃娘娘挺懂事。明知王爺不懂,仍念給他聽,處處敬重王爺,不似千蘭姑娘,總是把王爺當小孩子。


    雖然他是小孩子心氣,卻也是這王府的一家之主。


    念完之後,顧瑾之合了賬冊,問朱仲鈞:“東西還交給陶管事,想要什麽,讓陶管事送來,可好?”


    朱仲鈞就看了眼陶仁,目光裏有幾分不明白。


    而後,顧瑾之悄悄示意他,他這才點點頭,接過了賬冊,叫到了陶仁手裏,道:“你管著吧,我想要什麽,派人告訴你!”


    陶仁忙接過了,道是。


    等陶仁一走,朱仲鈞對顧瑾之說:“他很老實忠厚。越忠厚的人,做事越沒什麽魄力。府裏他是大總管,定有很多不到之處……”


    看人是他們前世的基本功。


    幾十年了,總有看錯的時候,汲取了不少的教訓。如今,看人能有個八九不離十的。


    “現在也回不去,至少還要在京裏兩年。誰奸誰忠,以後再想。”顧瑾之道。


    朱仲鈞沒再說什麽。


    來到這裏已經大半年,他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將來。


    學點什麽,做點什麽?


    他一概沒問,隻是每日和顧瑾之廝混,悠閑度日。


    顧瑾之覺得這樣挺好。


    前世還不夠累嗎?


    如今做個閑散王爺,吃喝無憂,隻當退休養老,且有個強壯、生機勃勃的身體,這是老天爺恩賜的最佳養老方式了。


    顧瑾之小院的東次間裏,燒了地炕,暖流在靜靜徜徉。


    天氣很好,且無風,是京師冬日萬分難得的。


    朱仲鈞躺在彈墨錦枕上,拿著論語翻,一句句默念著,看得懂或者看不懂,他都不深究,隻字字句句,默記在心上。


    吃了午飯,日頭偏西,明媚照在窗欞上。


    朱仲鈞推開了窗牖。


    窗下兩株矮矮的綠萼梅樹,慵懶躺在日照清輝裏,靜謐安詳。一縷縷清香,若有若無,不刻意不濃鬱,沒有桃的旖旎風流,沒有荷的亭亭淨植,沒有菊的隱逸清傲,安靜矗立在冬日凜冽風寒中,為素淨冬日添抹穠豔。


    而他的對麵,坐著顧瑾之,穿著家常的蔥綠夾棉襖,梳著雙髻,留了濃密的劉海,遮住了光潔額頭。月牙形的劉海和濃密羽睫連成了一片,遮掩住了她的眼神。


    她垂頭寫字,驕陽照在她著臉龐,偶然微抬皓腕,輕輕撩撥了下覆蓋住眼睛的劉海,然後,繼續寫字。


    安靜溫雅,素心依舊。


    朱仲鈞放佛看到了兒時的她。


    那時候,她的笑容,似淺淺清荷。


    他更喜歡這樣的她。


    鬼使神差,他起身,輕輕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顧瑾之倏然抬手,毛筆就在朱仲鈞的臉上滑過,用眉心到唇角,滿臉的墨汁。


    他大怒,隨手一揩,複又要往顧瑾之臉上抹。


    顧瑾之知道他的意圖,轉身就要跑,結果被炕幾絆了一下,直接從炕上掉到了地上。


    噗通一聲巨響。


    外間服侍的祝媽媽等人連忙進來。


    而後,看到跌在地上的顧瑾之,又看到滿臉墨汁的朱仲鈞,大家想笑又不敢笑,都憋著勁兒。


    祝媽媽和霓裳忙扶起顧瑾之,笑著道:“姑娘又跟王爺胡鬧了。”


    顧瑾之起來,看到朱仲鈞一連墨汁,被他自己抹開,整張臉都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到她笑,丫鬟們再也禁不住,哄堂大笑。


    朱仲鈞自己也被逗笑。


    霓裳也在笑,自己笑夠了,就罵其他人:“快去端了水來給王爺洗臉!”


    葳蕤忙自己去了。


    幼荷又把顧瑾之慣用的胰子膏拿出來,給朱仲鈞使。


    朱仲鈞不要其他人服侍:“小七替我洗!”


    他折騰顧瑾之。


    顧瑾之越發覺得好笑,起身用胰子先抹在自己手上,揉了揉在替他擦臉。


    洗了兩遍,還是有些墨跡沒洗掉。


    朱仲鈞瞪她。


    顧瑾之就哈哈笑:“讓你不規矩!”


    朱仲鈞心裏暴怒,拳頭捏的緊緊的,使勁瞪她。


    黃昏時候去正院用晚膳,宋盼兒眼尖,看到了朱仲鈞臉上有些髒髒的,就喊了慕青去打水,給朱仲鈞洗臉。


    然後又問跟過來的幼荷:“怎麽一整日,也不給王爺梳洗一次?我叮囑得少,你們就越發托大偷懶!”


    幼荷想笑,卻也不敢辯,低聲道記住了,下次不敢。


    顧瑾之也在低頭笑。


    宋盼兒就知道有緣故。


    等慕青服侍了朱仲鈞淨麵回來,他的臉還是那樣子,洗不掉的。


    宋盼兒蹙眉,拉過朱仲鈞看:“這是弄了什麽?瑾姐兒,王爺臉上這是弄了什麽?”


    “小七!”朱仲鈞立馬找到了報複顧瑾之的方法,他委屈對宋盼兒道,“小七用墨抹我的臉!”


    顧瑾之噗嗤一聲笑。


    宋盼兒微怒:“多大人了,你怎麽還這樣愛玩?要是這會子太後宣王爺進宮,看著了,豈不心疼?你作死吧!”


    顧瑾之笑著解釋:“隻是玩笑,哪裏知道他不躲……”話沒說完,想起方才朱仲鈞的滑稽,忍不住又笑。


    宋盼兒罵完了女兒,回頭和顏悅色對朱仲鈞道:“小七是喜歡王爺,才和王爺鬧呢。”


    又替顧瑾之說好話。


    朱仲鈞評價一個人,總會從很多的角度,所以他很難去真正喜歡一個人。


    可是他,卻真正喜歡宋盼兒。


    不管從哪個方麵,宋盼兒都是個好母親。也許她不夠嚴厲,有些寵溺孩子,可她能給孩子踏實、安全。


    性格直爽,對待她喜歡的人,又是真正的容忍和關心。


    朱仲鈞想起自己的小時候,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不由看了眼顧瑾之,心讚她這輩子果然好福氣。


    片刻,煊哥兒和琇哥兒也下學了。


    宋盼兒照例問了問他們兄弟倆,今日在學堂裏學了什麽。


    尤先生教書,早上理書,上午寫字,下午講解背誦。


    “……先生說八哥的字好看,還送給了他一隻筆呢。”煊哥兒開心的說,比自己得了東西還要高興。


    琇哥兒卻有點忐忑。


    他得了,煊哥兒沒得,母親估計不會喜歡。


    宋盼兒笑了笑,道:“從前你爹就說你的字好。這樣小就寫的好字,也不容易,以後要好好用心。”


    琇哥兒訝然又驚喜,忙起身行禮,道:“孩兒定會好好念書,不辜負母親的教誨。”


    宋盼兒讓他坐下。


    顧延臻最後才來。


    他今日又出門了。


    “……胡澤逾的家裏人和梅卿都上京來了。”顧延臻開心的對宋盼兒道,“我原是和胡澤逾喝酒,突然胡澤逾家的小廝來報說,太太小姐和和秦太醫一起上京,已經到了家呢。”


    梅卿是秦申四的字。


    上次他大哥秦微四出殯,因為是在牢裏的,秦家覺得丟人,又是觸犯眾怒,就沒有大葬,親戚朋友的吊喪一律不受,隻薄棺入殮。


    秦申四也沒有回來。


    不知道他這個關口到京裏,是來祭拜秦微四還是其他事……


    宋盼兒則輕輕哦了一聲,沒什麽興趣。


    她對胡澤逾的太太江氏和女兒胡婕都沒有好感。


    吃了飯,顧瑾之和母親在屋子裏說話。


    她笑著道:“當初胡婕對二表哥頗有情誼,到底還是沒定下什麽就回來了……”


    宋盼兒道:“你大舅母那樣挑,連你都看不中,還能看中胡婕?”


    顧瑾之覺得也是。


    第二天,秦申四和胡澤逾一家人,都來拜訪了顧家。


    看到顧家這宅院,胡婕和胡太太眼睛都直了。


    他們在京裏的院子,緊巴窄小,不及這宅子一處涼亭。


    從正大門進來,就是水池回廊,而後才是正經的門房。光這一項,就占了很多的地方,真真奢華。


    再往裏走,進了正門,繞了半天才是垂花門口。


    進了垂花門,才有婆子牽車等候著。


    胡太太和胡婕進了內院去拜訪宋盼兒和顧瑾之,胡澤逾、胡卓和秦申四,就去了外書房。


    看到胡太太,宋盼兒並不怎麽熱心。


    說了會兒話,外頭丫鬟說,胡老爺要回去了,請太太小姐。


    胡太太就趁機告辭。


    “不喜歡她。”宋盼兒對女兒說。


    顧瑾之笑。


    “傲氣什麽?”胡太太也對女兒道。


    從顧家出去,胡澤逾又領著妻兒,去了永熹侯府。


    永熹侯胡家是他們的本家,隻是出了三服的。


    胡太太口齒伶俐,胡家的老夫人和侯爺夫人,也挺喜歡她們母女的。


    聽說她們是從顧家而來,永熹侯夫人倏然眼光一亮,笑著問:“你們和顧家有些交情?”


    胡太太忙點頭:“在延陵府的時候,經常一處。”


    永熹侯夫人就道:“改日請顧家夫人和小姐,到我們家裏來坐坐。因我們不熟,也不好貿然。既然你認識,你做個引薦吧。”


    胡太太心裏微訝。


    她才來京裏,很多事不知道。


    “是。”她滿口應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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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斯文ぃ敗類、sudaez、草舍名院、enya2013的打賞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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