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鈞和顧瑾之都是孩子,哪裏懂世間情事?


    而朱仲鈞能說出“由愛故生憂”那番話,自然不是他和顧瑾之自己想的。


    南昌王妃想到了顧家三爺是個舉人。


    定是他聽了顧瑾之回去說王妃的病情,才有感而歎。


    王妃便知道自己丟人丟到了顧家去,非常難堪。


    她又怕顧瑾之告訴太後。太後心裏疑惑她平素裝賢良,欺瞞太後。既然賢良是裝的,那麽孝順呢?


    是不是太後從此就覺得自己是個虛偽的人呢?


    南昌王妃惶惶不安。


    又想到王爺那麽多妾室,自己一腔鍾情,王爺也不會放在眼裏,甚至可能背地裏覺得她可笑可憐,她頓時就又自傲又自卑又尷尬。


    她寧願藏在心裏,也不想被人笑話了去。


    一時間,王妃的聲音是好了,可她睡不著,吃不下,惶惶不安。


    晚上南昌王來了,她也借口要拜菩薩,轉身就去了西梢間,一跪就是半夜,心裏再也無往日的平靜。


    南昌王看到她如此,心裏甚煩。


    他和王妃成親六年多了,南昌王一開始也很想了解她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可她從來不多言,問什麽也不說,隻知道拜菩薩!


    如今染了一身病,被人點破了心思,又尷尬躲了起來。


    世子都五歲了。王妃身為五歲孩子的娘,在情事上比小姑娘還要幼稚。


    南昌王盥沐之後,躺在**等了半天,王妃仍在拜菩薩。


    他心裏就沒了耐性。


    他對王妃的貼身丫鬟墨蘭道:“讓王妃早點歇了。我去……”


    他想去陸偏妃那裏。


    可想到王妃就是因為他在龔偏妃那裏住,嫉妒而生病的,想了想,他改了口,道,“我去外書房歇了……”


    墨蘭微訝。


    外頭冰天動地的,冷風能把人的骨頭都吹散了。


    王爺好好的,怎麽要去外院呢?


    她忙勸道:“王爺,是奴婢等人吵了您麽?外頭這樣冷,您又何必起身更衣,一番折騰呢?”


    南昌王也懶得理會,起身讓丫鬟服侍穿了衣裳,就去了外院。


    墨蘭心裏錯愕。


    她去了西梢間,將王爺的話,告訴了王妃。


    王妃卻重重舒了口氣。


    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連幾日,南昌王也懶得進內院,怕王妃看到他尷尬。


    王妃也身子,也一日日好起來。


    她也沒有再找顧瑾之去複診,也怕看到顧瑾之。


    心裏又想,顧瑾之會不會將她的病情告訴太後呢?


    如果太後知道了,宮裏定會有人來問的。


    等了兩日,宮裏沒了消息,王妃才知道顧瑾之沒說出去。


    她又舒了口氣。


    她所擔心的事都沒有發生。


    日子就慢慢歸於平靜,她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兒,也算過去了。看到王爺,她仍是渾身不自在。


    有時候王爺,她都會想王爺是不是在心裏笑話她,瞧不起她,覺得她沒了王妃的體麵?


    南昌王被她弄得徹底火大了!


    他想罵她幾句,話到了嘴邊,想起她為了他,居然生病成那樣,最終心頭微微悸動,卻又不太忍心。


    不罵她,她又別扭得叫南昌王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家裏還有孩子,還有可愛天真的世子爺。


    還有幾位偏妃和侍妾的。


    大家一處鬧鬧,王妃的情緒就轉移開了,人也不那麽鑽牛角尖。


    慢慢的,生活又進入了正軌。


    南昌王在王妃處的日子,一天天多起來。


    反正在京裏也沒事,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隻得每日賦閑,騎馬射箭,飲酒讀書。


    王妃的忐忑,終於漸漸消失了。


    相對於其他人,南昌王更加相信王妃的真情。


    一則她已經是正妃,她生了長子,也請封了世子,她對南昌王無所求,她的感情相對於其他妃子和妾侍,更是純粹;二來她用生病證明了她的真心,這是其他妃子做不到的。


    南昌王便覺得,其他人再柔情似水,也是假裝的。


    妻子再木訥別扭,也是真心的。


    生在皇家的他,覺得真心是這個世上最難得的東西。


    他心裏就拋開了對王妃的偏見,認真和她相處起來,也漸漸能委屈自己,去包容她的別扭和偶然的故作大度。


    時間久了就覺得,她也是個很好的人,不比任何人差。


    王妃的容貌,說不上精致,可是她有一口非常整齊潔白的牙。每次一笑,眼睛就彎成了一條線,十分的動人。


    南昌王就越看越滿意了。


    ——*——*——


    不知不覺,就到了二月初。


    顧瑾之依舊進宮,給德妃娘娘診脈。


    她有點偏瘦,陽氣微虛。


    顧瑾之是給說過每日飲食要注重營養的。


    她有了三個月多,小腹尚未見成形。


    可人怎麽瘦了?


    “是吐得厲害嗎?”顧瑾之問德妃。


    德妃不說話。


    成姑姑站在一旁,表情很冷漠,不似剛剛來的時候那般溫和可親了。看得出,成姑姑和德妃不和。


    “那娘娘怎麽瘦了?”顧瑾之道,“您這氣血有些不足,對肚子裏的孩兒不好。您哪裏難受,隻管告訴了我……”


    德妃臉色沉了沉。


    半晌,她才道:“我吃不下宮裏做的東西。家裏廚上有個媽媽會做辣味菜,最是合我的口味……”


    “想吃辣,叫宮裏湖廣的廚子做就是了。”顧瑾之道。


    德妃卻抿唇不語。


    成姑姑也不說話。


    顧瑾之就想起了“酸兒辣女”的古語來。


    這是怕生個公主,被其他妃子們笑話,還是怕太後和皇上失望?


    太後可能會失望,皇帝卻絕對不會。


    顧瑾之懷疑皇帝這會兒正愁德妃生個皇子,將來顧家外戚越做越大,不好收拾。有了皇子撐腰,到時候收拾顧延韜,就不那麽順手了。


    德妃能生個女兒,皇上少些擔憂,可能心裏一高興,還更加疼德妃和小公主……


    “娘娘,您飲食不正,胎兒可能不穩。”顧瑾之嚴肅道,“您虛弱,孩子更虛弱,您想想這後果!”


    德妃撇嘴,不看顧瑾之,也不回答。


    她似乎覺得顧瑾之在危言聳聽。


    成姑姑見顧瑾之還要勸,就衝她使眼色。


    “你再給我開些養血補氣的方子,不就好了嗎?”德妃不耐煩道,“我自己心裏有數。我難道還會害小皇子嗎?”


    她這是卯足了勁要生個兒子呢。


    顧瑾之見她說不通,成姑姑又一個勁使眼色,就道:“既如此,娘娘先靜養,我去給娘娘開方子……”


    她出了內殿。


    成姑姑也跟了出來。


    “奴婢不知勸了多少,娘娘一根筋。”成姑姑有點生氣,“奴婢和老嬤嬤的話,她一概不聽。東西吃不下,卻又偏偏在外頭跟前說多做酸的,不能放辣,她吃不得辣。還不許奴婢告訴太後。飯菜無味,吃多少吐多少,根本說不通她!”


    顧瑾之眉頭也蹙起來。


    她沒想到六姐會這樣頑固。


    依稀記得母親說過,二房的堂姐,六姐也要強,甚至更強。


    她和五姐不同。


    五姐要強,多少在外頭;六姐卻是心裏強,而且很難聽旁人的勸。


    跟她說外頭的時局,她估計也不懂,更聽不進去。


    “悄悄弄些來,豈不好?”顧瑾之道。


    “她不要。”成姑姑說,“她怕不幹淨。奴婢說親自去弄,保管無礙。她仍是說怕。來曆不明的東西,要是吃壞了,將來孩子有事,全在她一個人身上。她怕擔責任。她還說,吃藥就好了,慢慢就平複下來……”


    這是連成姑姑都不信。


    怪不得成姑姑神色都冷了。


    既然不信她,她還用心照顧做什麽?吃力不討好。


    成姑姑在太後身邊多年,宮裏的妃子們都要給幾分薄麵。就是譚貴妃見了,仍是客客氣氣的,她也很少受到德妃這樣的冷落。


    她心裏很不舒服。


    顧瑾之受命照顧德妃,她的胎有問題,顧瑾之將來也有推脫不掉的責任。


    不過,哪怕顧瑾之現在去告訴太後,說德妃想吃辣的想瘋了,太後送了辣菜來,德妃也會推卻,甚至記恨顧瑾之。她這是中了魔,認定了愛吃辣就定會生個女兒。


    顧瑾之想起前世懷榕南的時候,她倒是沒什麽特別的酸辣要求。


    想了想,顧瑾之道:“姑姑放心吧,我先給她開些養血的方子。她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成姑姑點點頭,無奈歎了口氣。


    顧瑾之給德妃開好了方子,德妃肚子又餓了。


    禦膳房做了膳食來,有一道糖醋排骨,她吃了好幾塊。


    回到內殿,哇的又吐了。


    成姑姑等人忙服侍她。


    顧瑾之幫不上忙,隻得起身去了太後那邊,說德妃娘娘有點氣血虛。


    太後就忙問:“怎麽好好的,又虛了?”


    “吐得厲害。”顧瑾之道,“方才吃了點東西,又吐了一回。”


    太後就笑。


    顯懷嚴重,不算病,甚至可能生個更聰明的孩子。


    顧瑾之從宮裏出去,沒有回家,直接去了三元坡的老宅。


    她將德妃的事,告訴了大夫人。


    “……我才來京裏,到底和娘娘不熟,見識又少,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大伯母見多識廣,比我有法子。還求大伯母想個法兒,勸勸娘娘。她這樣下去,隻怕……”顧瑾之道。


    大夫人聽了這話,臉色變了又變,一時間氣得無話。


    “我明日就進宮去瞧她……”大夫人沉默了片刻,才對顧瑾之道,“你放心吧!”


    顧瑾之道是,這才回了家。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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