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彈丸之地,一場平亂,朝廷派出的兵力,足足是安南國的兩倍,居然打了一年多。不僅僅沒有捷報,還需增援。


    這讓皇帝和朝野都震怒。


    元平侯薑梁自然是首當其衝。


    皇帝敬重薑梁是老臣,又手握天下兵馬,且對他和太後匡扶有功,向來倚重和尊敬薑梁的,這次卻在大殿之上公然怒斥他用人不當。


    滿朝文武便都知道,皇帝這是氣急敗壞。


    他登基以來,去年不僅僅對安南用兵,也對西北韃靼人用兵。


    西北用兵也是吃敗,勉強壓製住了韃靼人,讓皇帝心裏不快。


    如今安南國又敗,他的怒火就克製不住了。


    皇帝在早朝的時候大發雷霆,怒斥元平侯薑梁;夏首輔進言,也挨了罵;連顧延韜勸說,也被罵了回來。


    這件事,很快就傳了出來。


    朱仲鈞也聽說了。


    他和顧瑾之說這件事:“皇帝登基以來,屢戰屢敗,這叫他臉上無光。將來若是朝政無力,史官的筆下,他就是個昏聵君王,他輸不起的。這次是個機會。安南的平亂軍肯定要換主帥的,不管誰去,隻要勝利了,就是錦繡前程。”


    他說話的時候,一臉勢在必得。


    “你想去?”顧瑾之問他。


    他當年服兵役,也是應付差事,隻在海軍呆了兩年。


    “你懂行軍打仗嗎?”顧瑾之又道。


    朱仲鈞白了她一眼,道:“我是傻子,怎麽能行軍打仗?我想把王府的護衛軍全部給朝廷,作為增援,推薦孫柯做主帥…….”


    顧瑾之沉默了下。


    她問:“你去說?”


    朱仲鈞臉色微斂,沒有開口。


    “要不,我去幫你說?我推說是我大伯的意思。皇帝隻會猜疑我們顧家想在這個當口立功,利用你這個傻子。”顧瑾之道,“你去說,皇帝估計又該多想了……”


    朱仲鈞卻盯著她看。


    他目光裏,又幾分猶豫。


    想了想,他道:“不必了,我自己想法子。”


    說罷,便要走了。


    顧瑾之追上幾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朱仲鈞,你到底怎麽想的,就不能告訴我嗎?”顧瑾之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子,道,“上次也是,這次又是。你若是總如此,我以後也不再問你了。”


    朱仲鈞目光一沉,道:“讓你去說?回頭你又想,我總是利用你!”


    顧瑾之心頭微滯。


    “你沒說過這種話?”朱仲鈞反問她,“你上次就說,我總是利用你。這次讓你去說了,哪天不如你的意,你又該如此想我…...不告訴你,你就多心;告訴你,你又想不通!”


    顧瑾之噎住。


    她是說過這種話的。


    前世的時候,朱仲鈞也的確經常讓她幫忙辦這樣的事……


    那時候的心態,也的確感覺他是在利用她。


    她一時間,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幫你辦!”顧瑾之最後道,“這次,我送上門給你利用,我自願的。”


    說著,不知為何,她自己噗嗤笑了起來。


    朱仲鈞瞪了她一眼。


    見她說得並不好聽,卻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子不鬆開。


    這讓朱仲鈞倏然感動,心裏暖暖的,就無視了顧瑾之的嘴硬。


    ——*——*——


    皇帝龍顏大怒,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顧家內宅依舊安靜。


    顧瑾之和母親去了趟顧家老宅,看望大嫂和三嫂。


    她說,想去看看大嫂和三嫂的胎兒……


    這方麵,顧瑾之比較熱心,宋盼兒不疑有他,帶著她回去了。


    顧瑾之來,大伯母幾個人自然都非常高興,留她們娘倆吃飯。顧瑾之給兩個孩子診脈。


    大嫂有點虛,三嫂一切正常。


    說了個食療的方子給大嫂,就沒有再說什麽。


    大夫人也趁機和宋盼兒八卦京裏的事……


    “胡家極力想將胡婕嫁到譚家做繼室。”大夫人對宋盼兒道,“譚家那樣的門第,連建昭侯府的嫡女都貼上去,哪裏輪得到胡家?胡婕若是永熹侯府的嫡女,還另說的,偏偏又不是……”


    宋盼兒就哈哈笑起來。


    她也覺得京裏的人情往來,有時候比較有趣。


    建昭侯府是五姑娘未來的婆家。


    聽到這話,五姑娘有點不快。


    申王府都願意把女兒給譚家做繼室,何況是建昭侯府?怎麽大伯母隻提建昭侯府呢?


    五姑娘不敢說什麽,在心裏堵了口氣。


    她是希望自己嫁得比所有人都好。


    偏偏大伯母拿她的婆家取樂……


    大夫人幾個在說話,倒也沒留意到旁邊的五姑娘。


    說了半天的話,就到了大伯下朝的時辰。


    顧延韜回來的時候,陰沉著臉。


    顧瑾之和宋盼兒就趁機告辭。


    第二天,顧瑾之又要進宮去看太後娘娘了。


    宋盼兒好奇笑道:“這些日子你是怎麽了?既去瞧你大嫂和三嫂,又要進宮瞧德妃和太後。可是有什麽事?”


    “三公主也滿月了,正好去瞧瞧她身子如何。”顧瑾之笑道,“娘娘也剛剛坐完月子。太醫的話,娘娘都不愛聽,隻還聽我一句半句的。順道再給太後娘娘請安。”


    說得蠻有理的,宋盼兒就不再追問,叫人派車,送了她出門。


    朱仲鈞也跟著去了。


    進了宮裏,兩人徑直往坤寧宮去了。


    坤寧宮今日肅穆安靜。


    譚貴妃和張淑妃正在太後跟前說話。


    兩人臉上也是小心翼翼。


    她們倒也沒事,就是平常的循例請安,隻是不敢嬉笑。


    太後自己,也無笑意。


    看到朱仲鈞和顧瑾之進來,臉上總算添了幾縷明媚。


    譚貴妃和張淑妃很識趣,立馬起身告辭。


    太後讓朱仲鈞坐到了她的身邊,笑著拉了他的手,又叫人給顧瑾之端了錦杌坐。


    “今天怎麽想起來瞧瞧哀家?”太後問顧瑾之,“哀家也好些日子沒瞧著小七了……”


    顧瑾之道:“我昨日還做夢,夢著了您,就想您了。”


    太後哈哈笑,問顧瑾之什麽夢。


    “夢著劃船。”顧瑾之道,“您和王爺、成姑姑坐在船頭,我在船尾劃,船篙太沉手了,打了水將您的衣裳弄濕了,心裏害怕。您卻拿了荷葉餅給我吃……亂七八糟的,也不知在哪裏劃,也不知怎麽回事,隻是那荷葉餅好吃極了。”


    太後又笑。


    “你是想哀家了,還是饞了?”太後道,然後問身邊的成姑姑,“荷葉餅是什麽?”


    成姑姑也笑,道:“奴婢倒不知道。不過,宮裏剛剛做了芙蓉酥餅,瑾姑娘要不要嚐嚐?”


    朱仲鈞連忙道:“我要我要!”


    太後就溺愛看了眼他,叫成姑姑去端了點心來。


    顧瑾之和朱仲鈞不客氣吃了起來。


    太後見他們吃得開心,心裏也高興,陰霾散去了些許。成姑姑又在一旁勸太後也用些,太後自己就嚐了半塊。


    從前日開始,太後就沒什麽胃口。


    吃了半塊餅,胃口微開,又讓成姑姑撚了小半塊給她。


    吃完畢,洗了手,顧瑾之又說想去看看德妃娘娘和三公主。


    太後就讓個小宮女陪著她去了景和宮。


    三公主已經不住在景和宮了。


    自從滿月,三公主就另外分了宮殿,有了專門的嬤嬤和宮女服侍她。


    德妃一整日也沒事,懶得下床。


    顧瑾之來的時候,她仍在**半臥著。


    看到顧瑾之來,有個人能和她說說話兒,她也高興。


    她問顧瑾之:“你聽說安南那邊出事了嗎?皇帝為了這個,不僅僅罵了朝臣,連譚貴妃和張妃也挨罵了……”


    顧瑾之說略微聽說了些。


    “內幃不得妄議朝政。”德妃笑道,“聽說掛帥的,和張家有點親戚。張淑妃不過是問了句,就惹得皇上龍顏大怒。譚貴妃幫著勸了勸,也挨了罵。足見,太過於機靈也不討喜。”


    顧瑾之就想起方才在坤寧宮看到的譚貴妃和張淑妃。


    她笑笑聽著,沒有接話。


    德妃又問她知道不知道譚家再和太後的娘家結親之事。


    “聽大伯母說過的……”顧瑾之道。


    “這些日子,宮裏特別不安靜。”德妃道,“先前說譚家要娶太後娘娘的侄女,不少人就往譚貴妃跟前湊巧,皇上也多有賞賜。可前日,明明沒有譚貴妃什麽事,皇上卻連她也罵了。真叫人摸不著頭腦。幸而蘭兒叫我稱病托大,別攙和這些。”


    顧瑾之微訝。


    她倒不知道,德妃身邊的宮女,還有這等見識。


    “反正我在月子裏,不摻合她們的事。”德妃道,“隻是人心惶惶的。大伯說了什麽嗎?”


    顧瑾之進宮,是為了幫朱仲鈞實行計劃,並非幫德妃傳話。


    “沒。”顧瑾之笑道,“這些事,我哪裏懂?若不是娘娘告訴我,我也看不明白……”


    德妃就抿唇笑了笑。


    她也覺得顧瑾之除了醫術好,其他方麵不夠機靈,就沒有為難她。


    德妃拉了顧瑾之說了半天的話,又和顧瑾之去了三公主的宮裏,看了回三公主。


    三公主正在睡覺,顧瑾之便沒有打擾。


    她回到了坤寧宮,又少坐了片刻,就和朱仲鈞出宮回家了。


    皇帝晚些時候,就聽說了今日顧瑾之和朱仲鈞進攻了。


    顧瑾之還去看了回德妃和三公主。


    想起顧瑾之素來謹慎,不輕易入宮,皇上覺得有點反常。


    他仔細想了想,就想到了顧延韜。


    而後,又想到了廬州王府的護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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