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離京去靜養之後,顧瑾之也閑了下來。


    日子也到了年底。


    今年顧家熱孝,過年一切從簡,宋盼兒也用不著準備什麽,整日在家逗孩子,或者去老宅找大夫人閑聊。


    到了臘月初十,老宅的愷哥兒有點風寒感冒。


    三奶奶非常緊張,派人尋了顧瑾之去。


    宋盼兒正在家無聊,就跟著顧瑾之一起,去了老宅。


    顧瑾之看了一回,不過是平常的外感病,並無大礙,叮囑三奶奶,小心別叫愷哥兒凍著就好。


    “這要是沒有七妹,我不知要操多少心,辛苦七妹專門跑一趟。”三奶奶夏氏拉著顧瑾之的手,感激不盡。


    顧瑾之笑著說沒事。


    從三奶奶那裏出來,宋盼兒和顧瑾之又去了大夫人的上房。


    大夫人正在對賬,幾個管事媽媽在一旁等著回事。看到宋盼兒母女來了,大夫人放了賬本,讓管事的媽媽們先下去,笑著迎出去。


    “愷哥兒如何了?”大夫人問顧瑾之。


    “沒什麽大礙,隻是外感風寒,捂得嚴實些,別往風裏去,幾日就好了。”顧瑾之道。


    大夫人笑起來,道:“早起的時候,你三嫂也來尋我。我看了一回,說孩子這樣平常,她到底不放心。你來瞧了,她也安心。”


    “新做父母的,哪個不是緊張小心?”宋盼兒在一旁道。


    大夫人笑著說是。


    老妯娌兩人就順著話題,說起自己初為人母的心情來。


    顧瑾之也想起了榕南。


    當年榕南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她給自己診脈診錯了,差點弄得榕南胎死腹中。而後,她就留下了心裏陰影,越發覺得“醫者不自醫”的古訓是正確的。


    後來榕南傷風感冒,她都把孩子往祖父那裏抱。


    那時候的忐忑,不在三嫂之下。


    祖父沒少責怪她大驚小怪。


    初為人母,既興奮又緊張。


    想起了榕南,想到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做他的母親,顧瑾之的心仿佛被什麽刺痛了下。


    她怕自己一發不可收拾,就快速斂了心緒。


    宋盼兒和大夫人還在說話。


    孩子的話題總是女人的最愛。


    直到有個小丫鬟送了封信進來。


    是大夫人的親生女兒顧玥之送來的。


    大夫人仔細看完了,臉色微落。


    宋盼兒問了句什麽事。


    “玥姐兒送來的,不知道什麽事,隻說身上不太好,讓我派人去接了她回來小住幾日。”大夫人蹙眉道,神色不寧。


    半年前顧玥之落胎,回娘家住了些日子,這次又是怎麽了?


    要跑回娘家躲避,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宋盼兒和顧瑾之都覺得,還是先走為好,就起身告辭。


    大夫人也不虛留她們。


    送走了她們娘倆,大夫人忙派人去唐家,把顧玥之接回來。


    直到半下午,接顧玥之的馬車才到。


    顧玥之帶了不少的換身衣裳,還帶了自己的妝奩,這是打算長住呢。


    “這是怎麽了,和姑爺鬧別扭?”大夫人接了女兒,往她臉上看,見她沒有半點病容,反而是一臉的陰晦,擔憂問道。


    顧玥之往裏走,搖搖頭道:“不是。”


    母女倆一路到了正院,顧玥之坐到東次間的炕上,捧起丫鬟端上來的茶,慢悠悠喝著。


    大夫人道:“你這是跟娘打啞謎?不說清楚,我是不收留你的。跟娘說說,娘給你評評理,若是姑爺不對,娘自然要罵他的。若是你不對,可不準使性子……”


    說得顧玥之哭笑不得。


    “娘,從小到大,我什麽時候亂使性子?”顧玥之反問。


    她比較早熟,從小就乖巧,會討父母的喜歡。年紀再大一點,越發懂事。而後嫁到唐家,早早就幫著主持中饋,一舉一動都嚴格要求自己。


    她從來沒有像小姑娘一樣耍賴使性子的。


    大夫人對這個女兒頗感欣慰。


    “……還是三爺的事。”顧玥之歎氣道,“以靳不在家,孩子們都在學堂裏,我連個盾牌也沒有。定要被我婆婆當盾牌,拿出去使喚擋箭,所以回家躲一躲。”


    大夫人一頭霧水。


    上次顧玥之回家就說過,他們家三爺和金香樓的名ji檀兒要好,花了三奶奶不少的私房錢,鬧了一回。


    大夫人還以為這件事就此而止。


    不成想,半年之後又鬧了起來。


    “以靳不在家,他幹嘛去了?”大夫人問。


    以靳是顧玥之丈夫的名字,也是唐家的長子。


    “你們家三爺,又怎麽了?”大夫人沒等顧玥之回答,又問道。


    顧玥之就看了眼滿屋子服侍的人。


    大夫人會意,把人都打發下去。


    屋子裏隻有母女倆,顧玥之歎了口氣,才道:“這回太過分了,三爺跟著那位檀兒姑娘跑了。他把郡主的陪嫁偷了去,都便宜賣了,湊了一萬兩,給檀兒姑娘贖了身。知道家裏和簡王府都容不得他和檀兒,索性一走了之。以靳和二爺連夜去追了…….”


    唐家三奶奶,是簡王府的郡主。


    她最是爭強好勝。


    大夫人聽了,瞠目結舌。


    “那位檀兒姑娘,身價不止一萬兩。聽說她自己攢了三萬兩的私房錢,都搭在裏頭,四萬兩贖了身。您瞧瞧,這是蓄謀已久的。”顧玥之又道。


    大夫人更是錯愕。


    “這可怎麽收場?”大夫人道,“那位郡主從前還礙著名聲,忍了下去。如今陪嫁都被偷了,她豈會善罷甘休?隻怕要鬧到應天府去也未可知的……”


    “她也回了簡王府。”顧玥之道,“哪怕東西追回來,這件事也是不容易打發的。郡主得太後娘娘的喜歡,依著她的性格,這回是心灰意冷了,鬧得和離算是輕的。我婆婆又裝病,想把這件事推給我,還說將來我是家裏管事的,一切重擔在我身上。她當我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不懂這裏頭的歪門邪道?我是不跟他們攙和的,就索性躲回家。”


    大夫人讚同。


    她道:“這些事就該你婆婆管的。她一再把難事推給你。好人都是她做,惡人就要你出頭,也該適可而止。你隻是妯娌,將來分家各過各的,何苦充冤大頭去得罪郡主和簡王府?”


    “我也是這麽想的。”顧玥之道,“這事的臭味,不可能遮得住了,誰接手都是吃力不討好。明年春上,京裏就靠唐家的笑話做談資了。幸而咱們家守孝,不用宴請,您也跟著躲過一劫。”


    顧玥之已經能預料會發生什麽。


    唐家這回,名聲不保了。


    連帶著她自己的丈夫、孩子和她自己,也要被三爺連累,顧玥之心裏就存了些怒氣。


    怎麽處置三爺,是川寧伯的事;怎麽安撫郡主,是唐夫人分內的。


    需要長輩出頭的時候,顧玥之不願意越俎代庖,去替婆婆背罵名。


    “既然如此,你安心在家裏住下吧。”大夫人歎氣,道,“事情已經如此,被人笑話、說三道四也是免不了的,索性丟在一邊。”


    顧玥之道是。


    晚上大老爺從外院回來,看到女兒回娘家了,忍不住高興道:“玥姐兒什麽時候回來的?”


    比起兒子顧辰之,大老爺更疼這個女兒。


    顧玥之打小就聰明,又懂事。


    “半下午就回來了。”顧玥之笑著,起身給父親行禮,“爹爹這些日子忙什麽?”


    父親丁憂在家,歇在外院書房,鋪了草席。


    顧玥之以為他會不適應,不成想,父親心情很不錯。


    “讀讀書,釣釣魚,還能忙什麽?”大老爺開朗笑著,“怎麽隻有你回來,以靳呢,你那三個淘氣包呢?”


    顧玥之就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她看了眼母親。


    大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有點緣故的。唐家的三爺,跟著個名ji跑了,還偷了媳婦的陪嫁。以靳帶著二爺追去了。”


    大老爺眉頭微蹙:“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是那個檀兒嗎?怎麽,不是斷了來往,還弄出私奔之事?”


    連大老爺也能一口叫出那個女子的名字。


    足見,檀兒在京裏的名氣非常盛。


    顧玥之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父親又說了一遍。


    “出息了,會偷媳婦的東西。”大老爺冷笑道,“這種敗壞聲譽的畜生,拿回來就該打死!唐暉隻怕舍不得。就是他優柔寡斷,才養出這種兒子!”


    唐暉是唐伯爺的名諱。


    “爹,您在朝中認識那麽多人,能幫忙去找找嗎?”顧玥之道,“以靳和二爺的性格我知道,他們倆兄弟都是書呆子,讓他們帶著家人去尋,隻怕沒個頭緒……”


    唐以靳很老實,這點大老爺也知道。


    “行,等會兒就叫人去辦。”大老爺應下了。


    果然,他吃了晚膳,出去就叫了門客,讓他派人去幫著找。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消息回來說,唐家三爺唐以斯,帶著名ji檀兒姑娘,往北邊逃了;而唐家大爺和二爺已經定是往南,就向南邊追了。


    大老爺一邊派人去捉拿唐家三爺,一邊又派人去把唐家大爺和二爺尋回來。


    沒過三天,唐家三爺就被抓回了唐家。


    顧家沒有出頭,隻說是唐家大爺找到的。


    這件事從始至終,唐家三爺的嶽家簡王府,一直以沉著不動聲色的姿態示人。


    他們家沒有半點反應。


    平靜中透出了幾分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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