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異象,不是太後安排的。


    太後便覺得是真的。


    這個異象,正對了皇帝的心。


    朝臣可能不覺得。


    皇權原本就需要幾麵製衡,這樣君臣和諧。


    可身為皇帝,他可以製衡臣子,卻不想被臣子反製衡。他需要為所欲為,所以最近他感覺被束縛,有種無力感。


    而異象上說,廬陽王可以助其敵破困境。


    一下子就說到了皇帝心裏。


    皇帝非常高興。


    比起顧瑾之,朝政更加重要。


    到了八月初十,早朝終於定下。廬陽王婚禮,從八月十五開始,到九月初十的大禮之日。


    禮部傳旨到了顧家。


    顧瑾之一家人和朱仲鈞都知曉了。


    朱仲鈞怕不懂規矩,犯了上次千蘭那種錯誤,專門跑進宮去問了大婚程序。


    他回來跟顧瑾之道:“從八月十五開始,納征、傳製發冊、鋪床、醮誡,再到九月初十的親迎。這中間,每道程序都需要良辰吉日。原來所謂的大婚,不是指某一日,而是指某段時間。親王婚禮,真是繁冗啊。”


    顧瑾之笑了笑。


    她問:“說了哪一日傳製發冊了嗎?”


    親王大婚,的確是一段時間。


    程序太多,不可能一天完成;而又不能連著,因為並非每一日都是良辰。每道程序都需要擇日。


    一般大婚程序走完,需要半個月或者一個月。


    傳製發冊,就是皇帝傳下聖旨,冊封顧瑾之為廬陽王妃。


    從發冊那日開始,顧瑾之就是正式的王妃了……


    八月十五納征。


    納征之後的一道程序,就是發冊。


    發冊和大婚禮儀的關係,相當於後世的領結婚證和辦婚禮一樣。


    顧瑾之比較關心皇帝什麽時候給她發結婚證。


    她的問題,讓朱仲鈞大笑起來:“你專挑重點問。八月十八發冊。等發冊了,咱們就先睡一次吧?”


    “行啊。”顧瑾之道。


    朱仲鈞又是笑。


    他重重把顧瑾之摟在懷裏。


    聞著顧瑾之發間玫瑰露的清香,朱仲鈞感歎道:“一波三折,我終於要娶你了!”


    “高興嗎?”顧瑾之趁勢問他。


    朱仲鈞又是朗聲笑。


    他沒有回答。


    顧瑾之微微垂下了眼簾,安靜依偎在他懷裏,沒有再多問什麽。


    兩人靜靜相擁了片刻,朱仲鈞鬆開了顧瑾之。


    顧瑾之整了整衣襟。


    “我插個題外話,會不會掃興?”朱仲鈞問。


    顧瑾之笑:“說吧。”


    “千蘭不見了。”朱仲鈞道“寧席亂了手腳。據我的人說,他不像是裝的。他把千蘭弄丟了,急得不行。是不是譚家的人弄走了她?我真怕大婚當中再橫生波折……”


    “那派人去找。”顧瑾之道。


    朱仲鈞看了她一眼,道:“我應該全心全意準備和你成親的。分心去管旁的事,會不會不吉利?”


    他對這樁婚事的重視,讓顧瑾之心裏起了漣漪。


    顧瑾之笑道:“不妨事。你派人去找千蘭,也是為了婚禮。要萬無一失才好。去找吧,找到她,別叫人鑽了空子。”


    朱仲鈞在她的臉頰親了下:“遵命。”


    而後,他出去了。


    他的唇,溫熱落在顧瑾之臉上,似印了個痕跡。


    她默默拿出自己的紙墨,寫上阿拉伯數字,記個日期。


    今日是初十。


    再有八天,皇帝便會傳製發冊,她就能拿到結婚證了。


    顧瑾之並不覺得自己非常期待。


    隻是婚期總懸而不決,讓她心慌。如今能定下來,自然是如了願的。


    朱仲鈞出去,到了傍晚才回來。


    顧瑾之帶著他,去了正院用膳。


    用膳畢,大家一處說話。


    宮裏隻說了八月十五納征,卻沒說什麽時候發冊,宋盼兒也挺關心的。她隻當今日朱仲鈞進宮了,便問他知道不知道。


    “是八月十八。”朱仲鈞如實回答。


    宋盼兒露出一個笑容,又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王爺,按照律令,藩王成親前後都應該住在宮裏。”宋盼兒道“您什麽時候進宮去?”


    按照太祖律令,外地藩王成親,婚房設在宮裏。


    照規矩,藩王成親前三個月回京,成親之後在宮裏住三個月,再回藩地。


    朱仲鈞笑道:“我跟母後說了,從進宮到親迎小七,要半個多月,我要在外頭多留幾日,陪陪小七。八月十五才納征,我十四進宮。”


    宋盼兒噗嗤笑了起來。


    廬陽王哪怕是好了,也這樣不合禮數,公然宣揚他對顧瑾之的疼愛,一點也不避嫌。


    普通人隻怕會覺得不好意思。


    宋盼兒很開心。


    女兒終得良人,雖然千般不舍,仍欣慰。


    “太後娘娘沒說什麽?”宋盼兒問,朱仲鈞笑:“母後說,我和小七要好,她高興還來不及呢,叫我不用忙,等八月十四再進宮。”


    顧瑾之在一旁輕咳。


    宋盼兒大笑。


    “你們倆要好,是最好不過的事。”宋盼兒道。


    顧延臻也在一旁含笑。


    他挺欣賞朱仲鈞這般直白。


    大概是朱仲鈞喜歡他,他便覺得朱仲鈞的直白很爽快,而不是不知廉恥。


    煊哥兒則不高興。


    他已經十一歲,對人情世故很了解。


    顧瑾之快要嫁人了,煊哥兒就要失去姐姐,他難以接受。


    他不喜歡朱仲鈞。


    ####


    說了半日的話,眾人起身告辭。


    顧延臻尚未除服,他歇在外院的書房,鋪了草席。


    煊哥兒也要去外院,父子倆同路。


    顧延臻問要不要問朱仲鈞。


    朱仲鈞則道:“我的扇子白日忘在小七院子裏,我去取了來……”


    他想送顧瑾之,和顧瑾之說說話兒。


    顧延臻和宋盼兒也不點破。


    大家各自起身散去。


    路上,顧瑾之對朱仲鈞道:“你在外頭,分明就是要忙找千蘭的事,偏偏拿我做了擋箭牌。你總是這般利用我。”


    朱仲鈞對她這話,不再暴跳如雷。


    自從上次顧瑾之脫了衣裳願意和他睡,他就認定顧瑾之鍾情於他。


    一模一樣的話,聽起來不再刺耳,而是跟顧瑾之撒嬌似的。


    朱仲鈞心頭微酥,道:“那我不去找了,專門陪你。”


    顧瑾之笑,身子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了幾分,才低聲笑道:“有人跟在後頭,胡說八道的,沒個正經。”


    顧瑾之的丫鬟葳蕤跟在身後。


    葳蕤是小姑娘,看到顧瑾之和朱仲鈞舉止親昵就麵紅耳赤的。


    朱仲鈞收斂了不少,好好走路。


    他把顧瑾之送到了院子裏,略微坐了坐。


    顧宅各處要落鑰了,朱仲鈞起身告辭。


    想著顧瑾之方才的語態,分明就帶出了幾分嬌嗔,朱仲鈞心頭發熱。


    他的眼角堆滿了笑。


    顧瑾之回到自己的院子,丫鬟們服侍她更衣散發。


    芷蕾幫她梳理散下來的青絲。


    顧瑾之坐在妝台前,想著即將要來到的婚禮,心情就有了幾分愉悅,笑容帶了出來。


    霓裳正在進來服侍,看到了,就忍不住笑。


    顧瑾之回神,問她:“你笑什麽呢?”


    “我瞧著姑娘一個人偷樂……”霓裳笑得更大聲“姑娘今夜怕是樂得也睡不著了。”


    芷蕾也被帶累笑了。


    顧瑾之忍不住也笑,沒有反駁。


    她的心情是很好的。


    塵埃落定,心裏少了份擔憂,自然高興。


    “賜婚到如今,快四年了。”顧瑾之道“能定下婚期,自然是樂的。”


    “撒謊。”霓裳笑道“姑娘是因要嫁給王爺,才這樣歡喜。若是旁人,您也這般偷樂嗎?”


    顧瑾之愣了愣。


    片刻,她才露出淡淡笑容。


    她很不喜歡這種說辭。


    可她身邊的人,個個都這麽以為。


    “隨便吧。”顧瑾之道。


    說罷,她起身上床去沐浴了。


    洗了澡,顧瑾之就躺下睡了。


    睡眠有點淺,顧瑾之耳邊響起了榕南的聲音。


    不知是記憶裏,還是夢裏的。


    榕南的聲音有點稚嫩。


    他趴在沙發後麵,伏在顧瑾之的肩頭,委屈的說:“媽媽,爸爸為什麽總不回來過年?他是不是在外頭有了阿姨,不要媽媽和我了?”


    那時候,顧瑾之真嚇一跳。


    榕南才多大啊,六七歲的孩子。


    顧瑾之張口要解釋。


    她回頭,看到的卻是長大之後的榕南。


    頎長挺拔的小夥子,胳膊上打了石膏,臉上眉心都破了皮,狼狽不堪站在那裏,淚眼婆娑望著顧瑾之:“媽媽,你為什麽非要嫁給他?你嫁給個種田的,我也不怨你。你為什麽非要嫁給他?我恨死他,我寧願我是個野種。”


    顧瑾之就像是溺水,透不過氣來。


    她的呼吸困難,伸手想拉住榕南,榕南的身影越來越遠,飄渺如白影。


    顧瑾之想喊榕南的名字,偏偏喉嚨裏被堵了什麽似的。


    她奮力想掙脫開這種夢魘,眼皮卻似千斤重。


    兒子遠去的身影,讓顧瑾之心如刀絞……


    她伸出手,想拉那道變成了白影的榕南。


    手也抬不起來。


    好好的,怎麽會陷入這樣悲涼的夢魘裏。


    顧瑾之口齒間,用盡了全力,蹦出“榕南”二字,低低的。


    這一場掙紮,讓她全身都汗透了。


    她怎麽也醒不來。


    而後,榕南、養女槐南、前男友錢詹,一個個在她夢裏,卻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他們都在質問顧瑾之:為什麽要選擇朱仲鈞,而放棄他們……


    顧瑾之一句也答不上來。


    她想使勁的喊。


    最終,她掙紮終於醒了。


    感覺很不對勁。


    她想坐起來,卻發覺全身沒有半點力氣。


    腦子卻分外清楚。


    她的眼睛被什麽蒙住了,身子有點顛簸。


    顧瑾之心一下子就全涼了:這是綁架。


    她在被人綁架的馬車上。


    眼睛被蒙住,嘴巴被繩子勒住,手腳皆捆綁得結結實實,半分也動彈不得。


    馬車顛簸得很厲害,飛快往外走。


    而後,突然停下來。


    有人說話。


    “什麽人?”有人問。


    車夫跳下了馬車。


    馬車裏還有人,連忙捂住了顧瑾之的口鼻,生怕她突然醒了喊出聲。


    他們做得很小心。


    “哦,是張大人的馬車?”外頭的人道“放行。”


    什麽張大人!


    顧瑾之一動不動。


    她之前,不是在自己的屋子裏睡覺,怎麽下一刻,便在綁架的路上,還要出城?


    無奈,她身子全是軟的,半分力氣也沒有,手腳又被束縛得結實。


    腦海裏跑馬似的,沸騰著,讓她理不出半點頭緒。


    她很清楚自己的情況:她被人下了藥。


    迷藥不僅僅讓她身子無力,也讓她大腦運轉得更慢。


    她情不自禁又要睡覺。


    無論她怎麽努力,身子無法克製藥物的作用,顧瑾之又昏睡了過去。


    失去意識之前,她想,這是另一個可怕的夢魘,還是自己在自己屋子裏被人綁架?


    若是後者,那真是太可怕了。


    什麽人能闖入她家,把她半夜給擄出來?


    連家裏都不安全,還有什麽地方安全?


    第二更,求粉紅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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