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節懂事


    順天十三年的時候,譚宥被授予定北侯,派往西北營地戍防。


    他原本就是軍人出身。


    這是皇後譚氏的主意。


    在整個譚氏派係看來,皇後是想譚家握天下兵馬,將來好做自己和太子後盾;皇後自己真正的意圖是什麽,旁人也無從而知。


    而手握一半兵權的薑梁,更希望譚家能主動爭取兵權,來緩解皇帝給他的壓力。


    薑梁不怕譚氏在兵權上做大。這大概薑梁是對譚宥的了解,和對自己的自信。


    在整個譚氏派係和薑氏共同的助力之下,譚宥被派往西北。


    這兩年,他一直未回京。


    朱仲鈞從未停止過,暗地裏派殺手。


    譚宥武藝高強,也不算十足的莽夫,想殺他太難。


    朱仲鈞損失了不少人和財力,連譚宥一件衣裳都未傷及,這讓朱仲鈞明白,殺譚宥不能行武力,需要一個非殺他不可的理由。


    能形成這個理由的,就是讓譚氏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成為整個朝臣和天下的公敵。


    顯然,要做到這點很難,犧牲會很大。因為能做到這點,說明譚氏已經權傾天下,這隻老虎養得太過於凶猛,隻怕未傷人,先傷己。


    顧瑾之想從皇後那裏下手,思路是正確的,但風險太大。


    好在,譚宥暫時並不在京城。


    朱仲鈞憂心忡忡。


    他心裏非常清楚,他不得不回廬州。廬州武器和兵力都是暗地裏的,一旦被人知曉,顧瑾之和孩子們更加不安全。


    但是放顧瑾之在京城,他更擔心。顧瑾之的身子,隻怕經不起再次車馬勞頓回廬州。


    真是進退維穀。


    朱仲鈞一夜都未睡。


    顧瑾之在第二天三更末就醒了。


    朱仲鈞連忙裝睡,然後故作也是熟睡初醒。


    顧瑾之問他:“是我吵到了你?”


    “不是。我昨晚睡得很好,自然就醒了。”朱仲鈞道。


    顧瑾之酣睡半醒,也沒有多想。


    夫妻倆起床盥櫛。


    朱仲鈞趁機把自己昨夜想的事。同顧瑾之商量:“我們這次帶過來的人,都留在這裏;京城附近。也有些咱們的人,我先把他們召聚過來,將別館的部署安頓好,以保你們母子萬無一失,我才能放心回廬州......”


    京師附近的侍衛,都是隱藏很深,替朱仲鈞刺探消息的。


    這條線朱仲鈞鋪了很久。將來可以做個緩衝。


    也許將來會是保命的第一道防線。


    如果調過來,這條線斷了,得不償失。


    顧瑾之也不想大意,又不忍心朱仲鈞多年的心血因為她而白費。便道:“不如,讓陳鼎文從廬州帶十來人,快馬進京。你再去求皇帝,從親衛裏派些人過來。我相信陳鼎文的能力......”


    “沒有借口,廬州的侍衛不好貿然進京。”朱仲鈞道。“咱們來的時候,已經帶了四十多侍衛。再讓陳鼎文帶人進京,沒有理由怎麽搪塞得過去?”


    “我不是理由嗎?”顧瑾之道,“我曾經在家裏就出過事,你草木皆兵又能如何?把我懷孕的事說出去。大做文章。”


    朱仲鈞猶豫了下。


    他問:“不是說,孩子初上身,不宜太過於張揚,否則不安全嗎?”


    顧瑾之微愣,繼而伏炕笑了半天。


    “沒關係,去說吧。”顧瑾之笑道,“你居然相信這些......”


    朱仲鈞訕然,看著顧瑾之要笑斷氣的樣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顧瑾之才止住了笑。


    丫鬟們進來,顧瑾之讓丫鬟推開軒窗,給臥房換換空氣。


    小丫鬟回稟道:“王妃,外頭落大雪......”


    昨日變了天,顧瑾之心裏也想會不會下雪。


    果然就下起了大雪。


    推開窗口,外頭晨曦熹微,映襯著雪光,居然明晃晃的。從簷下望出去,似羽花淆亂,紛紛揚揚,庭院的道路和樹梢,已經白皚皚迷茫茫一片。大雪仍在分外,如雪瀑傾瀉而下。


    早起的丫鬟婆子們,都在掃雪。


    掃過的小徑,片刻又被覆蓋。


    “下這麽大的雪。”朱仲鈞嘟囔一句,“我等會兒還要出去呢。”


    “又不是出遠門,這天還是能走路的。”顧瑾之道,“今天去哪裏?”


    “去拜訪幾位侯爺。京裏的權貴多,能走動的我都走動走動。去拜拜佛,不管有用沒用......”朱仲鈞道。


    顧瑾之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兩人用過早膳,孩子們尚未醒來,顧瑾之就和朱仲鈞,冒雪先去了顧宅那邊,給宋盼兒和顧延臻請安。


    宋盼兒心疼他們,說:“下這樣大的雪還過來......”然後又對顧瑾之道,“等會兒把孩子接過來,咱們一處暖和。”


    “王爺一會兒要出去,我也要到處去走走。”顧瑾之笑道。她沒說去顧家老宅,免得母親要陪著她去,她不方便打聽煊哥兒的事。她隻說,“諸位大長公主和長公主那邊,都要去瞧瞧......”


    宋盼兒道:“不帶燕山他們兄弟吧?”


    顧瑾之搖搖頭:“天這樣冷,孩子出門遭罪。”


    “等會兒把他們送到我這裏來。”宋盼兒道。


    顧瑾之說好。


    顧琇之已經去外院念書,顧延臻也要出門訪友,煊哥兒和瑥哥兒、珹哥兒,也各自回了屋。


    說了幾句話,眼瞧著暴雪愈下愈大,朱仲鈞要出門,宜早不宜遲,他和顧瑾之起身告辭了。


    他直接出了門。


    顧瑾之回了別館的上房,換了身幹淨衣裳,吩咐乳娘要照顧好孩子們:“......等大少爺他們醒了,送到夫人那邊去。”


    燕山和彥穎已經醒了,紛紛到了顧瑾之跟前。


    見顧瑾之要出門。燕山拉著她的衣袖,問:“娘,您去哪裏?”


    顧瑾之想去趟大伯家拜年。再去趟老宅,見見三嫂。


    大伯的禧平侯府。設在三元坡胡同不遠處;二伯的成國公府,依舊在舊址,如今隻剩下二伯、二伯母和三哥一家人,住得外分寬敞。


    “出去拜年......”顧瑾之摸了摸燕山的小腦袋,“你帶著二弟和三弟,去外祖母那裏,可好?”


    “好!”彥穎連忙脆聲回答。


    宋盼兒那邊。有很多好吃的點心,又有顧瑾之的十弟和十一弟陪彥穎玩,彥穎樂在其中,才一天就混熟了。非常願意過去。


    彥穎喜歡跟著比自己大的孩子玩,這大概是小男孩的天性。


    燕山卻不像彥穎那麽容易接受陌生人。


    沒有顧瑾之在場,他會不舒服。


    他倒也不是非常怕生,隻要顧瑾之或者朱仲鈞在,他倒也不十分怯場。但是他沒法子像彥穎那樣。放開手自己去玩。


    顧瑾之夫妻不在場,燕山就沒有安全感。


    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這可能是因為早產,天性裏帶來的怯懦。


    他不肯鬆開顧瑾之的衣袖,又不敢說非要跟顧瑾之出門。


    “燕山,你要和娘出門嗎?”顧瑾之蹲下身子。替燕山整了整衣襟,笑著問他。


    他輕輕點了點頭,眼神放出光彩。


    他是很想跟著顧瑾之的。


    “......外頭冷,你怕不怕冷?”顧瑾之笑著問,“萬一染了風寒,生病了怎麽辦?”


    燕山眼神微黯,嘴巴癟了起來。


    他和顧瑾之最心靈相通。顧瑾之的一個眼神,他都能明白是什麽意思。顧瑾之這話,是不想帶他出去的,他很失望。


    顧瑾之輕輕拂過他的胳膊,然後低聲對他道:“你在家裏,替娘照顧二弟和三弟,別叫他們著了涼。你不替娘分擔,娘怎麽辦?”


    燕山就看著顧瑾之,眼神有所鬆動。


    顧瑾之就趁勢,輕輕將他抱住,笑道:“謝謝燕山。燕山在家裏,替娘照顧弟弟,娘回來給燕山帶好吃的。”


    燕山看到顧瑾之很開心的笑,也笑起來,終於說了句:“好......”


    聲音雖然小,也有點不情願,到底是答應了。


    顧瑾之這才站起身,親自將他們送到母親宋盼兒那邊。


    而後,顧瑾之出門,燕山眼神依舊依依不舍。


    他跟著顧瑾之,到了正院門口。


    顧瑾之衝他笑,讓他回屋去,他才慢慢轉身。


    回到屋子裏,他低垂了腦袋,懨懨的。


    宋盼兒見他如此戀母,笑著牽了他的手,把他帶到了東次間。


    她叫丫鬟端了核桃來,讓小丫鬟在一旁垂核桃給他們兄弟吃。


    而後,小十和小十一都來了,他們倆帶著彥穎,到外院書房去找煊哥兒玩。宋盼兒陪著燕山和彥紹,同燕山說話。


    “......外祖母,您吃。”小丫鬟把剝好的核桃肉給燕山,燕山卻先遞給了宋盼兒。


    宋盼兒一訝,驚喜接過來,道:“燕山真懂事。”


    燕山羞赧笑著。


    彥紹在炕上爬,也想要吃。


    燕山連忙拉住了彥紹的小手,阻止他的意圖,說:“娘說,不能亂給三弟吃東西。三弟要吃軟和的東西......”


    宋盼兒大笑,心裏對燕山疼愛不已,道:“燕山說得對。”然後她自己,把彥紹抱開了。


    一整個上午,燕山都在宋盼兒跟前,文文靜靜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雖然有點拘謹,卻知禮聽話,很惹人憐愛。


    想到不久他們就要回廬州,宋盼兒心裏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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