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回(1)爐火純紅製犁鏡,掘地千尺送清風


    話說金兵舉腰刀直取莫路遐。夕陽之下,大刀閃著凶光,舞動如飛。莫路遐知道大限已到,她把眼一閉,安詳等死。耳輪中隻聽‘哢碴’一聲。


    可莫路遐並沒覺著疼,大概敵人刀快吧。她用手一摸,唉,腦袋還在,怎麽回事?


    原來索乙禾與宋兵趕到了。嶽飛手下,人人不白給,老遠見金兵舉刀要砍莫路遐,那哪能讓?離著三丈遠,紮麻刀打出手,先斬了這行兇的金人。但接下來不好辦了。屋裏莫路遐身上衣服被幾個金人撕爛。索乙禾見不是事兒,忙退到屋外去撿晾幹了的衣服。叫莫路遐穿了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莫路遐衣服是穿了,可沒要走的樣子。為什麽,丈夫孩子都死於此地,莫路遐本不想獨活。那索乙禾與宋兵哪能讓?三勸兩勸勸不動,索乙禾不跟她囉唆,把莫路遐往肩上一扛,轉身就走。莫路遐掙紮不過,厲聲說:


    “我哪兒也不去,就與老關孩子死在一起。我數一二三,你不放我可咬了!”


    索乙禾此時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拚了命也要把莫路遐救出苦海。莫路遐見說了不聽,真急了,‘吭哧’一口咬下去。索乙禾皺了皺眉,腿下可是絲毫沒減速。一路小跑。


    再說另一隊宋兵來到金營前放火。為了行事方便,皆換了金兵的軍裝號坎。半壁街這地方,金兵駐軍番號很多,所以並未引起懷疑。可在哪兒開點呢?唉,正看見軍營前一排馬廄。他們把火放到馬廄裏,一匹匹軍馬哪見過火?‘噅噅’叫著,連掙帶跳。不多時,馬槽子翻了。馬棚子倒了,大批軍馬四處亂奔。這時有人高叫:


    “不好了,宋軍劫營了!”


    喊聲叫聲,鑼鼓梆子聲,混在一處,喧鬧非凡。索乙禾等趁亂來到自己拴馬處,騎上馬就跑。眨眼間已經離半壁街五十裏之遙。看看安全了,索乙禾等長出了一口氣。才將莫路遐放下馬來。此時他才覺得肩上被咬得血赤糊拉的,‘嘣嘣’地,一跳一跳地疼。他不由用手摸了摸。


    “疼吧?”莫路遐問。


    “那個,那個不怎麽疼,還好吧。”


    “疼也罷,不疼也罷。先道個對不起。”


    “不用了吧。”


    “你聽我把話說完。你疼,在這兒,”莫路遐用手指指肩,又指了指自己的心,接著說,“我疼,在這兒。所以請你讓我回去!”


    “別介呀,都走了五六十裏了,你回去幹麽呀?”


    “老關和孩子就這麽走了,我得讓他們入土為安!”


    “莫小姐,我敬你情深義厚,我這就送你回半壁街。”索乙禾聞言,知道不冒險回去一趟也不行,反而痛痛快快答應下來。


    “好,我們都送。”嶽飛手下宋兵也說。


    “大恩不言謝!”


    “慢,莫小姐,也讓我把話說完。關師傅和孩子入土之後,請您去鐵匠營找你妹妹。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行不?”


    “索先生,諸位軍爺。我莫路遐這半生,豬狗禽獸見得太多了。今天才知道世上還有真英雄。怪得莫銜悲眼高於頂,卻死心塌地跟你們幹。好,等埋了老關和孩子,你們說到哪兒就到哪兒!”


    當晚,莫路遐等又悄悄返回半壁街家中。見誅殺的金兵已被移屍。


    唯關鞋匠父子被粗暴地遺在當院沙土地上。父子的血,浸透了院中黃沙。莫路遐大悲,但還得壓著聲音,不敢高聲哭泣。


    索乙禾與軍兵等幫莫路遐掩埋了她丈夫和孩子。同時埋入的有老關的兩截鐵鞋砧子,這曾是他養家糊口的家什,更是他報仇雪恨的武器。再有就是索乙禾回半壁街路上買的糖麻花。這糖麻花上麵沾滿了母親的眼淚。


    先前索乙禾同宋兵去尋莫家,他跟路上買些麻花。自己沒吃完,拿了一根逗孩子。那孩子自落地也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稀罕得不行,舍不得馬上吃完。可歎金人凶頑,孩子手裏緊緊攥了半截麻花,至死雙目圓睜。


    同埋的還有莫路遐屋內被撕碎的衣衫。那是老關過年賒下的布。算是這一家最值錢的物件。


    莫路遐說,那衣衫陪了老關和兒子,黃泉路上,二人會以為孩子媽還在他們身旁!


    衣衫之上,莫路遐咬破手指,以血作墨,寫到:


    雲山萬重歸路遐,


    關河破損安有家?


    與世無爭父攜子,


    偏將碧血染黃沙!


    索乙禾見了這血書,詩中嵌入一家三口名字,不露斧鑿之痕,卻向蒼天說心碎,滿布悲憤之色。


    他讀之,不由一時極為壓抑,心中血脈非常不暢,懸一懸喘不過氣來。


    莫路遐撮土成香,長拜之後,一步三回頭,離開她半壁街的家,夠奔大宋。


    一路無話。


    她到達鐵匠營,見了妹妹莫銜悲,這才將憋了多日的眼淚盡情拋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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