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純一是在值班室宿舍裏割腕自殺的。當被別人發現的時候,地上滿是血跡,已經快幹涸了。驗屍的人確定死亡時間是夜裏一點多,當時沒有人在場。直到早晨換班的人來了,才發現了他的屍體。


    鍾家父母很快趕到了醫院,唯一的兒子死了,自然是痛心,於是呼天喊地的哭聲響在了醫院的上空。


    左天涯自然日子也不好過。老板親自找到他,表示讓他把工作暫時轉交給副院長,先休息一段時間再說。這個“休息”說好聽了是老板關心你的身體,但也許是辭退你的前奏,也許很快,老板就會讓你卷鋪蓋走人了。


    左天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搬了一個紙箱往外走。其實這裏麵都是一些書籍,他在公事不忙的時候喜歡順手翻一下的。如果在平時,搬東西這些事情根本輪不到他來管,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好像落馬的貪官一樣,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搬著小紙箱往外走的時候,他和王玉紅走了個對麵,她故意大聲的招呼,好像要讓全醫院的人聽到似的:“左院長,您真不錯,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哪像我們啊,還得忍受上班的煎熬。”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自然引起了左天涯的反感,但他隻是微微一笑:“我也這樣感覺,恰好借機出門去旅遊。”王玉紅不屑地掃了一眼,沒再說什麽,扭著肥胖的身軀走遠了。


    當左天涯開著車駛出醫院時,看到有人在路邊招手。他把車停下來,蘇紫寧一把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你還好吧。”


    “沒事,至少沒哭。”左天涯苦笑著。


    “我們走吧。”


    “去哪?”


    “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沒關係,我不需要同情。”


    “那就好,我需要同情,你好好同情一下我吧。”蘇紫寧不帶任何感**彩的話讓左天涯笑了。這話聽著挺有意思的。


    “你,你碰到什麽事情了?”


    “我們找個地方說吧。”


    車在路上已經行至市裏最繁華的地界,蘇紫寧想了想說道:“你上二環吧,沿著路一直開到西效公園,那裏比較安靜。”


    左天涯答應一聲,調轉了方向,直接向郊外開去。


    “你沒有必要用自己的痛苦來減淡我的痛苦。其實這種事情我經曆得多了,我沒事的,你放心好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左天涯心裏很感激在這個時候蘇紫寧能站出來陪他。其實他也需要有個人來說說話,不管說什麽內容,至少不會讓他的心裏感覺這樣悲涼。很多事情不說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的,但是隻要有人肯陪他說說話,擾亂一下他的思維,也許他會感覺好受些。


    “左院長,我……”


    “別叫我院長了,我已經不是院長了。”


    “至少現在不是還沒有撤嗎?”


    “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你認輸了?”


    “那倒沒有,隻是覺得很窩火。最近倒黴的事情太多。我不能責怪小鍾懦弱,隻是也怨我,自己當時沒有考慮周全。如果當時安排一個人看著小鍾就好了,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也許他死倒是對他最大的解脫。”


    “你怎麽能這麽說?”左天涯的語氣裏帶了微微地責備。至少作為一名醫生,他對於生命是有一種愛惜的態度的。


    蘇紫寧沉默了,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其實她並不是對於鍾純一的死無動於衷,隻不過她認為,一個人陷在愛情的絕望裏不能自拔,與其承受痛苦,還真的不如一死了之。


    車速不斷加快,很快到了西郊公園。兩個人停好了車走下去。左天涯突然來了一句:“我們這樣子像不像偷著約會?”


    一句話把蘇紫寧逗樂了。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醫院的事情確實沒有打垮他。


    “對了,你說讓我同情你。你碰到什麽事情了。說來聽聽。”左天涯慢慢走著,神色恢複了往常的自然。


    其實他隻不過是想找個話題,引起鍾純一的事情。這麽美好景致談那些喪氣的話,是他的損失。


    這個季節這個時間,公園裏人很少,連早起鍛煉的都沒有。陽光很好,灑在生機勃勃的草地上,看著這悅目的綠色,他心裏漸漸舒展開來。


    “我準備離婚!”蘇紫寧突然冒出來這句話把左天涯嚇了一跳!


    “我沒有聽錯吧。”


    “怎麽?在當今這個時代,這種事情不是很平常嗎?”


    左天涯看了她許久,突然笑了:“我不是為你離婚而吃驚,我是為你已經結婚了而吃驚。一直以來,我以為你隻是一個未婚的女孩子呢。”


    蘇紫寧也笑了:“我是隱婚,現在流行這個。”


    “不過,你為什麽想起來要給我說呢?”


    “你是不是想說,我們並不熟?你知道碧雲天嗎?”


    左天涯常常去“梯度論壇”轉轉,這個網站上常常能看到一些他認為有價值的帖子。他還當過一段時間的版主,由於經常發帖,他對一些人的網名是很熟悉的。“碧雲天”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兩個人在論壇上經常互發帖子交流評論,按理說已經是老朋友了。


    “那好,我就做你的免費谘詢師,你說吧,為什麽想離婚呢?理由?”左天涯找了個幹淨的凳子坐了下來。陽光刺得他半眯著眼睛。


    蘇紫寧笑了:“理由是:第一:我們曾經相愛過,但是現在找不到感覺了;第二,我們曾經互相懂得彼此的心,但是現在不能了;第三,我們以前希望朝夕相處,但是現在,我希望離開他很遠。至少,我不想讓他出現在我的麵前。這三條理由,能不能構成離婚的條件呢?”


    左天涯笑了:“不能!”


    蘇紫寧詫異地問:“為什麽?”


    左天涯掰著手指頭說:“第一,婚姻和愛情不是一回事,結婚後,感情就會由熱烈轉為平淡,這種事情很正常;第二,婚姻需要兩個人不斷的溝通,如果不溝通,那麽就不會懂得別人在想什麽;第三,婚姻也有一段疲勞不應期。也許過了這段時間,你就又會想他了。”


    蘇紫寧笑吟吟地看了他許久,然後說道:“你居然把我說服了。看來,我這婚一時還離不了。我再試試,找找感覺。”


    左天涯看著她站在陽光裏的樣子,突然說道:“你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我來給你拍張相片。”他取出手機,剛要拍,蘇紫寧卻變換了姿勢,雙手搖著說:“不許拍。”


    “好,不拍就不拍。對了,你吃過早飯沒有,我的車裏有吃的零食,我去拿給你吃。”左天涯往回走,從車廂裏取出一大袋子吃的零食,然後說:“我們是在陽光下吃,還是在車裏?”


    “在園子裏吧。”


    “我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呢?怎麽想起買這麽多吃的東西?”


    “進食可以消除人的一部分不良情緒。我在車裏經常會放一些零食,這些天事情很多,於是就加大了儲存量。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也會來這裏的。這個地方我經常來。坐在這裏曬曬陽光,會感覺舒服了許多。人是喜歡溫暖的動物,我也不能例外。最近醫院發生了這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確實讓我心煩,有些事情是永遠找不到正確的處理辦法的,但是我希望自己能盡最大的努力把它們做好。”


    左天涯說了這麽多,一抬頭,卻看到蘇紫寧拿著一個蛋糕發愣,他笑了:“快吃啊,別浪費,蛋糕開封之後盡快吃掉它才不會辜負它的美味。”


    蘇紫寧笑了笑,沒有說話,輕輕地咬了一小口。


    兩個人都沉默了,風輕輕地掠過。初冬的風還不是很冷,在暖暖的陽光下,眼前的景物都籠罩上了一層柔和的色彩。


    蘇紫寧突然後悔今天的舉動。她這樣冒冒失失地找到他,其實並不想說這樣的話的。但是如果不把他的不良情緒從現在的狀態中引開,她看著他眉頭緊鎖的樣子,確實會有些不忍心。她隻是很想為他做些什麽,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女人的思維總是很發散。為什麽提離婚這兩個字呢?而且很突然就說了出來。


    也許隻有這兩個字比較有震撼力吧,所以她才能成功的引開他的注意力,讓他不再去想那些事情。蘇紫寧想,也許自己所能幫他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手機鈴聲把他們拉回了現實,很快,醫院裏讓左天涯再去一趟,說有些事情需要他來處理。


    蘇紫寧笑了:“看看,離了你地球就是不轉了。你快走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怎麽?你怕別人看到了議論我們?這個地方很難打到車的,上來吧,我送你一段路。你放心好了,我會在人少的地方停車的……怎麽聽著我們倆好像在幹什麽壞事似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左天涯心裏明白,鍾純一的事情現在僅僅是麻煩的開始,如果很好解決地話,恐怕老板就不會打電話給他了。看來,醫院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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