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寧下班的時候,左天涯已經遠遠地等在路口。為了避人耳目,他這次乘坐的是出租車。


    司機很快把蘇紫寧和左天涯送到了家。當然,是左天涯的家。


    “我還是不去了吧,要不然又被人說閑話了。”蘇紫寧躊躇了許久,說道。


    左天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覺得五十步和一百步有區別嗎?”他伸出手去,迅速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將她拽進了家門。


    蘇紫寧進屋之後,左天涯立刻拿出醫藥箱,將她的手拉了過來,輕輕地用棉簽消毒。


    “虧你還在醫院上班,怎麽沒找人清理一下傷口?這樣下去搞不好會感染的。”左天涯說著,輕輕地幫她上了藥。


    手上的疼痛緩解了許多,蘇紫寧的心中得到了一絲甜蜜的感覺,隻是這種感覺稍縱即逝。


    “來,吃個水果吧!”左天涯遞過來一個蘋果。


    蘇紫寧皺了皺眉頭。


    “怎麽,你不喜歡吃?那你說吧,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左天涯笑嗬嗬地說。


    “西瓜!”當蘇紫寧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左天涯忍不住一愣。他還真沒有想到,蘇紫寧會喜歡這種食品。


    不過,既然說了,那就要言出必行。左天涯站起來,就要去超市買西瓜。


    但是,蘇紫寧攔住了他。


    左天涯卻堅定了自己的主意。他說:“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蘇紫寧笑了:“你把我單獨留在家裏,也不怕我……”


    “不怕,我就怕你怕……”左天涯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蘇紫寧聽著腳步聲遠了。立刻跑到了窗邊。當她確定他離開之後,迅速來到了電腦前。


    她迅速起動了電腦,還好,電腦並沒有設置密碼。


    她開始迅速檢索和瀏覽那些文件,想找一些圖片或者音頻資料。既然王玉紅說左天涯和孫佳佳的死有關係。那麽電腦上會不會留下孫佳佳與左天涯之間有關係的證明呢?


    她可是帶著u盤過來的,如果有的話,她可以拷貝到上麵。但讓她失望的事情發生了。沒等她查完,她從書房的窗外看到了左天涯提著西瓜回來的情景。


    她急忙關掉了電腦。迅速坐回了沙發前,捧起茶幾上的一本書來看。


    左天涯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說:“你真像個乖學生。”


    蘇紫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左天涯拿起刀子切西瓜,卻歎了口氣。


    他看了看蘇紫寧說:“我上當了。超市的人說這西瓜是無籽的。可是打開之後,我卻發現了這麽多的籽。”


    蘇紫寧調皮地說:“那就麻煩你一顆一顆剔除掉吧。以前我聽人說,你做手術的技術也是很高的。你可以用刀子給西瓜做個手術,然後把這些籽都弄出來。”


    “咦,我還真有這個本事,算你說對了。”左天涯拿出來一把不鏽鋼的超薄柳葉刀,然後又遞給蘇紫寧一條紗布。


    蘇紫寧詫異地問:“你這是?”


    左天涯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你可以用它把我的眼睛蒙上。”


    原來,他要閉著眼睛剔除西瓜籽。


    蘇紫寧輕輕地將他的眼睛蒙好。然後,重申了一次紀律:“真的不許偷看喲!”


    左天涯開始行動了,他一手拿著小鑷子,另外一隻手用柳葉刀子在西瓜裏麵遊刃有餘地探入探出。


    那動作就和做手術沒有什麽差別。


    很快,一粒粒西瓜籽被他取了出來,扔到了瓷盤中,發出了丁當的脆響。


    蘇紫寧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的行動。


    很快,“西瓜手術”做完了。當紗布取下來的時候,左天涯還沒忘記誇自己兩句:“失血量很少,你瞧,西瓜的汁水都很少流出來。嗯,手術宣告成功。”


    蘇紫寧剛要動手,一片月牙形的西瓜已經被他切了下來,遞到了手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也吃吧。”她說這話的時候,又覺出幾分不好意思來。這明明是在他的家,卻顯得她像個女主人似的。


    左天涯皺了皺眉頭說道:“我還真的是對這種水果不太喜歡。不過,為了不掃你的興,我決定再演一個節目給你。”


    “哦?也許你更應該當雜技團的團長,而不是醫院的院長。我怎麽聽著你這好像是在開展雜技表演呢?”


    “嗯,就算是吧。不過,人家雜技團的人訓練的是動物,動物和演員一起在台上表演。可是我呢,隻有演員在台上表演,而小笨熊卻在台下看。”


    當左天涯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他已經四十歲了,卻說出的話像是二十來歲年輕人開玩笑的語氣與內容。


    真是有些神經不正常!


    他自己暗自罵了自己一句。


    當然,與此同時,他的頭上挨了一下西瓜皮的敲擊。


    其實,與他同樣吃驚的還有蘇紫寧。她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的驅使,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居然就那麽鬼使神差的給左天涯來了一下。


    這個動作,像極了“打情罵俏”。


    她接近他,不是為了查清孫佳佳的事情麽。怎麽反倒和他……她努力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咳嗽了兩聲,好像打算把兩個人都拉回現實。


    左天涯也回過神來,為了掩飾雙方的窘態,他說道:“我雕一朵西瓜花給你吧。”


    說完,他用刀子從西瓜上切下來一塊。


    “你喜歡什麽花?”左天涯問道。


    “玫瑰!”當這兩個字出口的時候,蘇紫寧再度為自己的態度感到吃驚。她怎麽說了這兩個字。


    玫瑰是愛情的表示,如果他有心的話,難道能不明白,這是一種曖昧的表示嗎?


    不過,左天涯神色如常。他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作品當中去了。尖銳的刀子刺入了西瓜的瓤內,鮮紅的汁水順著刀尖流了下來,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殘忍。


    但是,他依舊挖了下去,似乎這些汁水流得再多,也是應該的。


    蘇紫寧的心,原本被觸動的那片柔軟,又漸漸地變硬了起來。是的,當時孫佳佳死去的時候,同樣也是這樣鮮紅的血,流得那麽鮮豔,那麽奪目。


    而她的生命,也在鮮血盛開的鮮花中結束。她現在接近他,想盡辦法與他靠得更近,不就是為了給孫佳佳的死一個答案嗎?


    可是現在,為什麽自己的心反倒朝著另外的一個方向行走呢?


    她的心疼了一下,像被刀尖挑破,滲出了血。


    “好了,你看!”一朵紅豔豔的玫瑰雕好了,西瓜瓤的花瓣,瓜皮被巧妙地雕刻成了葉片,惟妙惟肖,巧奪天工。


    蘇紫寧遲疑地伸出手去,卻又縮了回來。


    這朵花雖美,卻透著一詭異,她不想再碰。


    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輕輕地撿起那朵花,慢慢地放到掌心,像欣賞一件絕世工藝品一樣,用滿意的目光掃過。


    “對不起,嚇著你了吧。似乎看上去有些殘忍。唉,女孩子總是有些膽心。”他看出她有些不高興。於是迅速收拾了桌子上的一切。


    “天已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緩緩地起身。


    “我送你吧。”他站起身來,跟到了門口。


    “這不太好,我住醫院宿舍,如果被他們看到了,這不太好。”


    “沒關係,我打出租車過去。這麽晚了,你自己走我終究是有些不放心。”


    他起身去尋衣服,可是當他返回的時候,她已經急急地走到樓下了。蘇紫寧覺得自己心裏有些亂。今天晚上的事情,好像讓她的心理發生了變化。她也說不清楚這種變化發生在什麽地方,是什麽原因,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與左天涯之間的這種感情,已經超出了她的掌控能力。


    她是不能隨著這種感情高興或者難過的。也就是說,她要完全能夠掌控住自己的情緒。


    可是那天白天,當左天涯奮力去救她的時候,當左天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不避嫌疑,將她拉開的時候,她心裏難道是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嗎?


    當然不是。


    即便沒有孫佳佳這回事,她也不應該相信愛情的。那一年,她在大學裏相戀了四年的男友,連句合理的解釋都沒有給她,便扔下她和教授的女兒結婚了。據說,這樣做可以拿到留校的指標。


    於是,她就被無情地踹了。


    她去找他要個說法的時候,他的一巴掌掄了過來,居然指責她不要臉,居然不知羞恥地往他身上貼。


    那一巴掌打下去,蘇紫寧便決心永遠不要再相信愛情。


    工作之後,她又親眼看著醫院裏的那些小護士們和戀人分分合合之間的故事。孫佳佳被愛情害得跳了樓,鍾純一被愛情害得割了腕。就李其芳稍好一些吧,卻把自己的愛情出賣了,隻為了找一個在越湖市有房子的男人。


    蘇紫寧不想再想下去了。因為她自己,未嚐不是如此。畢業後就結的這次婚,顯然不是為了愛情。


    現在她突然很恨自己,為什麽當初要嫁給孫浩天那樣的男人。當時是腦子裏進水了嗎?她恨恨地想。


    隻不過,左天涯很快追上了她,一把拉住了她。


    “你這人,怎麽這樣倔強?”說著,他把自己的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外麵風有些涼了,披著吧。我打車送你走。如果你擔心的話,我不下車,目送你進宿舍,我也就安心了。”


    左天涯說著,不由分說便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推著她鑽了進去。


    蘇紫寧覺得那件衣服上似乎帶著他的體溫,正悄悄地把溫暖送入她的身體。


    她緩緩地移過手去。左天涯的手遲疑了片刻,便輕輕地握住了她。


    聽天由命?一切隨緣?還是按計劃繼續進行?


    蘇紫寧的心裏有無數個問號在閃,卻沒有一個現成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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