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近西山,佳人已走遠。未明向那苗女撒謊,並不是他素來愛說謊話,而是:一、為了不讓外族說漢人手腳不幹淨,因為一個人往往會因某個人的行為而認為和他類似的人皆是如此。二是他也不想讓那苗女得知自己所費的心力而記掛著自己的大人情。


    世上雖然有很多交好運的人,若是能在短時間撿到已丟失的東西,倒是絕無可能。你想那順手牽羊的,或是撿到失物想據為己有的,全看得比原物主都緊,怎麽會讓它再輕易丟去。未明得到這個金簪雖不是大費周章,但也費了不少力氣。


    未明本想進靈隱寺遊玩,但因靈隱寺正在裝修,寺外又有官兵把守,嚴禁外人進入,便折了身子,去他處隨便逛逛。心裏雖是非常想幫那苗女的忙,但是在這個繁華的江南城市尋找一個失物無異是大海撈針,自是有心無力。


    但是,事有湊巧,未明看到一處院子外邊有著兩個玩耍的小童。一個女童,約有五六歲,頭上紮著兩個羊角辮,在對著另外一個年齡和她同樣大小的男童說:“羞羞羞,你沒看到剛才有四個大男人拿著姑娘的發簪嗎,一個大男人還對著發簪看來看去,真是醜死囉。”


    未明聽到了發簪,覺得此事甚是蹊蹺,若找到那四個人,說不定就能找到那個簪子,便向那女孩問道:“小妹妹,你知道那四個人去哪裏了嗎?”


    女孩子搖了搖頭,隻是說:“不知道。他們有個人嚷嚷說找個好地方,好好要上幾個好菜。還有個人嚷著要去怡紅院找幾個姑娘。”


    此時將近午時,馬上就是一個飯點,未明料想那幾個人多半是去酒樓吃飯了,便向人打聽杭州最有名的酒樓是哪個。在得知要想喝得獨釀的好酒,就要去太白樓;若是要點幾個好菜,最好是去明月樓後。因為此處,離明月樓更近,未明便先去明月樓看看。


    這個明月樓是杭州有名的客棧。尤其是“東坡肉”、“叫花雞”和“龍井蝦仁”在舉國上下都是有名的,凡事客人點了這幾樣招牌菜,下次還是要再點。客人吃得好了,又介紹朋友和親戚來吃。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每日來明月樓吃這幾樣菜的人是絡繹不絕。


    未明到了明月樓,看見上麵掛了個金字招牌,外邊立個幌子,上麵寫著“聞香下馬”,門兩邊有著副對聯“菜美飯香供嘉賓醉飽,被溫褥淨笑迎遠客安居”。未明進了店門,隻見裏麵座無虛席,賓客都在推杯換盞,大塊朵頤。店小兒忙著端菜上酒擦桌,不得片刻清閑;櫃台上的掌櫃的算盤撥個不停,算盤珠子啪嗒啪嗒的響著。


    明月樓下麵是飯堂,上麵是客房。未明用眼睛把每桌賓客都細看了下。發現一個桌子上坐著個熟悉的人——書生。未明忙過去打招呼,書生也要未明坐下一同吃飯,道:“真巧呀,未明老弟。坐下來一起吧。”桌上擺著一戶酒,三樣招牌菜和一盤鹹豆。


    未明見是書生獨自一人,問道:“怎麽就前輩自己在這裏,丹青前輩哪裏去了?”


    書生笑道:“那個臭畫匠正在王官人家看畫,我腹中饑餓,不能像臭畫匠一樣會畫餅充饑,就過來了。”


    未明見書生先來此處,便問道:“不知道前輩可看到四個拿金簪的怪人?”


    書生疑惑道:“這裏四個四個的人進來的多了,誰會注意這些。你找他們做什?”


    未明道:“我是向他們討樣東西。”


    書生“奧”了下,接著誇這家的飯菜道:“這裏的招牌菜不錯的。你在別處可吃不到。這個‘東坡肉’和‘叫花雞’都用紹興老酒作料,吃起來濃香悠長,回味無窮。而這個‘龍井蝦仁’采用龍井村特產的龍井嫩葉和西湖中新打的蝦,經過一定的手法製作,吃起來口感華潤,清香雅致。”


    未明並沒有聽清楚書生具體說的什麽,而是身後柱子的一桌人的談話正在引起他的注意。


    “要不是我眼見,一眼看到那個簪子比較值錢,你們怎會得手。”


    “還不是我長得俊俏,又會哄人,那女子被我迷了才要你們得手。”


    “得了吧,就你那張大餅子臉,還不叫人磕磣。還是我手快,趁她不注意,一把抓在手裏。”


    “我不告訴你們去當鋪賣掉,你們會拿到錢嗎?”


    未明一聽,已猜著那苗女的翡翠金簪十有八九是這四個人偷得了,而這四個人的聲音非常耳熟,似乎是在哪裏聽過。


    未明起了身,轉身往身後的那桌上的人看去,一看大驚,那四個人不是五嶽四龍是誰。這五嶽四龍平日裏可萌拐騙偷搶可是做慣的人。這翡翠金簪是這四人偷的無疑了。未明想那苗女正在為這簪子著急心傷,不覺大怒走上前去,朝著四人的桌子用力一錘,震得杯碗直響,那四人也被笑了猛然一跳。未明怒道:“你們四個蟲子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到了這裏仍改不了下三濫的勾當。今兒本大俠要好好教訓你們一頓,要你們張張記性!”


    那四人見是未明獨身一人,並不怕他,大不了故技重施,打不過就玩陰的。雷震天道:“我看你小子是討打。這次我們要好好教訓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你知道我們五嶽四龍的厲害!”


    賽飛鴻將桌子一掀,杯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旁邊客人見有人鬥毆,連忙鳥獸散去,僅有書生坐在桌子上,靜靜喝茶。


    五嶽四龍掀桌砸碗,弄得酒店一片狼藉,賽飛鴻待要去掀書生的桌子時,看到書生拿扇子朝他臂上一打,他頓時感到手甚是酸麻,退了後去。剩下三人見書生文弱,便將未明晾到一邊,朝書生打去。趙驚風被扇子打中了上身,竟動彈不得。雷震天塊頭較大,被未明拉住後領,一拳打個熊貓眼。賈雲長往身上抹去。未明見了,向書生驚叫道:“前輩小心暗算。”這時,賈雲長的石灰粉已經朝書生撒去。隻聽刷的一聲,書生的扇子瞬間如同孔雀開屏般的展開,朝賈雲長扇去。石灰粉遇到扇子的風,竟反向朝賈雲長飛去,弄得賈雲長滿臉上身都是白的,不用化妝都可以直接上戲台扮演曹操了。


    這時候,藏在桌子底下的掌櫃子和店小二不住地抬頭張望四周的情況。隻見賽飛鴻呲牙咧嘴地捂著手臂;張驚風呆呆保持個打拳的姿勢;雷震天倒在地上單捂著眼睛,嘴裏喊著“哎呦”;而賈雲長成了麵人,不住地咳嗽並揉著雙眼,嘴裏叫著“媽呀,我的眼睛”;書生坐在桌子旁邊愜意的扇著扇子,未明蹲在地上左手拽著雷震天的領子,右手舉著隨時要落下的拳頭。


    這時候四個人知道遇見了高手,連聲求饒,並把二人十八輩祖宗都誇了一遍。


    “大俠饒命呀,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以後一定不敢胡作非為了。”


    “哎呦,大俠,你們大人不計小人過,把我們當個屁放了吧!”


    “大俠,我們以後一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我渾身都麻了,你給我解了吧。”


    “哎呦,我的眼睛。”


    “我對你們的敬仰如滔滔江水……”


    書生笑道:“你們四人莫不是逍遙派的門人。”


    未明疑惑道:“我們逍遙派都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怎會有這四個敗類?”


    書生道:“你莫忘了你們派曾經出了個什麽老仙兒,門下的弟子拍馬屁的功夫登峰造極,竟讓拍馬屁的功夫成了一門學問,江湖上的朋友無不佩服呀!”


    “前輩說笑了。”未明反應過來知道這個書生是說笑的,這時候自然也不忘調侃下逍遙派,便不再理會,向雷震天問道:“快說,那個金簪你們弄哪裏去了?”


    雷震天忙搖頭道:“什麽金簪,我們沒有看到呀。你可不能冤枉人呀。”


    未明見那雷震天還死鴨子嘴硬,便又一拳打倒雷震天另一隻眼上,要他湊個雙,又威脅道:“別打馬虎眼,要是不老實說。我再敲斷你幾顆牙。”說完,又佯裝要動手。


    雷震天吃不了痛,忙求饒道:“大俠不要再打了,我們把那簪子當掉了。”


    “在哪裏當得?”


    “杭州集市飄香樓東邊的當鋪裏。”


    “當得錢呢?”


    “二十兩銀子都在這裏。”


    未明接了銀子道:“隻有這些嗎?”


    雷震天道:“不敢欺騙大俠。”


    書生見那趙驚風眼睛咕嚕嚕的轉著,料想他還會使壞心思,便給四人逐一喂了個鹹豆,並解了趙驚風和賽飛鴻的穴道,然後給未明使了個眼色。


    四人不知不覺地被喂了東西,心裏甚是害怕,隻想把那東西嘔出來,無奈毫無作用。


    未明起身道:“你知道這位前輩是誰嗎?”見那幾人直搖頭。未明道:“這位前輩乃是江湖上人人喪膽的毒手書生,他有種獨門奇毒,喚作斷腸索命丹,人吃了,不會馬上死去。若是七七四十九天得不到他的解藥,定會腸穿肚爛,渾身化為膿血而死。”


    書生聽了笑而不語,扇著扇子。五嶽四龍聽了各個大驚失色,開始感覺自己的腹中疼痛。


    “這個毒手書生前輩,雖是平日裏脾氣很怪,殺人不眨眼;但正好趕到今日齋戒,也不會真要你們性命。”未明笑道,這次也捉弄下書生前輩。


    書生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想要你們性命,隻要以我兩個條件。到時候我定會給你們解藥。”


    四人異口同聲道:“大俠請講。”


    書生道:“一、以後你們幾個人不可以為非作歹。二、你們要賠償這個店裏的損失。若非如此,還是早早買個棺材了事。”


    四人忙應了。


    未明向書生辭別道:“前輩,我還有事,要先告辭了。”


    “去吧。”書生扇子一合,也出了酒樓。


    未明來到當鋪,忙進去,問那朝奉道:“可有四個人在這裏當金簪?”


    “是不是一個翡翠金簪。”


    “正是。”


    “還好沒有人買走,公子想要?”


    “我想把它贖出來。”


    “這個金簪要八十兩銀子。”


    “你這裏也太黑了,你不過是二十兩收的。”


    “小夥子,這你就不知道了。低買高賣本來就是為商之道,你買不買隨便。”


    未明隻得出錢買下,見那朝奉眼睛閃爍著。接了簪子,拿刀手中感到甚輕,翡翠也不是很亮。


    原來那朝奉看那小夥子是外地人,不懂行市,便給他拿個假的,把真的藏起來,等有買主另賣了。看著未明轉身往門外走去,臉上露著得意的笑。


    這時候走來一個人,渾身錦繡,頭戴狀元帽,身配美玉,手裏拿著把折扇,風流倜儻,神采飄逸,見未明拿個簪子,朝未明笑道:“小兄弟的簪子不錯,可否借我瞻仰一番。”


    未明見那人俊雅非常,便將簪子給了他。那人把簪子往手中顛了顛,問了價格。朝那朝奉道:“為商之道,當講貨真價實。若是虧得別人銀錢倒也沒什麽,瞧著老弟贖這簪子定是為了重要之人。可莫因貪財,壞了一段姻緣。”


    未明聽了大驚,那朝奉也忙叫回未明,賠笑道:“不好意思公子,我拿錯了。”又從中拿來一個,從未明手中收回原先的。未明見了大驚,心想若不是碰到此人,自己倒是白白花了銀兩。


    拿著新的,感覺比原先的重多了,而且金簪中鑲翡翠也很亮。未明忙道了謝,問那人姓名。那人隻是笑而不語。


    未明出了當鋪,隻聽到後麵一句“唐解元,不知道今天要看些什麽。”


    未明見太陽落得更低,忙到原來的地方,好在那苗女沒走遠,便將翡翠金簪還了。


    未明想得還是很周到的,雖是不講漢人的壞,但也說:“江湖險惡,總有幾個敗類。姑娘小心為妙。”以免那苗女上當受騙。


    未明別了那苗女,途徑太白樓,見前麵鬧哄哄的,不知何事,便走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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