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要洗澡的,無論男人女人,冷水澡還是熱水澡。


    長安的十月天,天氣已然發寒,這個時節自然是躲在家裏燒水洗熱水澡。


    蓬山書院,作為南楚第一的書院,風景秀麗,青山綠水,山腰處有一處寒潭,因為離書院甚遠,少有人知。就算知道,在這個十月入冬的天氣,也沒人會來這裏。


    蘇千葉就是這麽一個例外,他冒著瑟瑟寒風來到這處水潭。


    他來潭邊,自然是洗澡。


    至於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家裏沒有洗澡的地方,也沒錢去澡堂洗澡,但又不能不洗澡。


    天將降大財與斯人也,必先苦...凍其體膚....


    蘇千葉站在寒潭邊,心中默念了一遍孟子文,用來安慰自己,伸手試驗了下水的溫度,冰冷的潭水沿著手指傳到全身,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雖然冷,但他別無選擇,蘇千葉咬了咬牙,怎麽說也是二境修士,總不會被冷死。他輕輕褪下身上的衣裳,踏入水潭之中,準備速戰速決。


    冰冷的潭水沒入全身,經曆了最初的寒冷之後,身體開始熟悉這冰冷的潭水,但依然被凍的齜牙咧嘴,逼得他快速的擦拭身上的汙跡。


    就在他踏入水潭之後不久,在他麵前的不遠處,微微冒起氣泡。


    難道有魚?蘇千葉心一下子變得熾熱無比,連帶身上的寒意都去了不少,要是能抓到一條魚,那麽今天的晚餐就有著落了。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平靜的潭水慢慢蕩漾開.....


    “嘩”水浪翻滾中,潭水下居然真的冒出一條魚,還是一條美人魚。


    浮出水麵的少女極美,宛如出水芙蓉,驚豔世間,最重要的是她此刻一絲不掛,透過清澈的水麵,依稀可以看見她滑膩玲瓏的身材和胸前的一點櫻桃小紅.....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少女的容顏讓蘇千葉想到洛神賦裏的一段話,不由的懷疑當年古人曹植兄是不是也看見了洛神出浴,才寫下這曠古爍今的絕世好文。


    少女從潭中浮出,臉色極為歡喜,手中拿著一個銀色的鈴鐺,搖晃了一下,輕輕笑道:“還好沒丟。”


    她的笑聲和清脆悅耳的鈴聲一起傳出,宛如山魈勾魂,又如林魅誘物,令人沉醉其中。


    隻是蘇千葉很快就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名少女在找到自己鈴鐺短暫的喜悅後,自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隨即她轉過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坦誠相見,赤裸相對,一時間氣氛凝固了下,天地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蘇千葉覺得自己是一個正人君子和男人,麵對這種事情,應該要勇於承擔責任。立即強先說道:“姑娘莫要誤會,在下是個瞎子。”


    少女臉蛋發紅,硬生生壓下尖叫的衝動,緊咬的皓齒中惡狠狠的吐出三個字。


    “你去死。”


    話音落,少女左臂護住胸部,右臂對著水麵一揮。


    平靜的水麵在她這一揮之下,居然升起一個數丈高的水浪,朝蘇千葉撲來。


    水浪未至,刺骨寒意已經鋪麵而來,這股寒意有別與普通的寒氣,寒冷中帶著一股鋒利的殺伐之氣,經驗豐富的蘇千葉立即判斷出那是什麽。


    那是劍氣....


    以劍氣禦水,這名少女的根基修為和劍術深不可測,隻有二境界聚靈的蘇千葉立即明白自己不是對手。


    打不過,自然是逃。


    蘇千葉鑽入水中,躲過那道浪花,快速朝岸邊遊去。蘇千葉水性極好,離岸又近,眨眼之間已經爬上岸,拿起自己的衣裳,頭也不回的逃去。


    少女起身欲追,但想起自己現在全身一絲不掛,隻能待在水中。


    她並指為劍,劍氣凝聚在指末,銀色劍氣皎潔如月,威勢駭然無比,準備一招殺死這個男人。


    宮闕十二劍,七月...


    隨即她眉頭一皺,想起自己如今還在蓬山書院之中,若是弄出太大動靜,自己也走不出這南楚國排名第一的書院。念及此處,她指尖之上劍氣散去大半,隻剩下一點星寒。


    宮闕十二劍,二月,花


    她指尖一點水麵,一團潭水凝聚劍意,朝蘇千葉身後襲擊而去。


    感覺到背後的攝人劍意,蘇千葉暗恨今日沒將自己的愛刀帶在身邊,隻能化掌為刀,手中靈氣凝聚,橫斬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驚豔的紅色刀芒。


    炎斬---橫流


    刀芒橫斬,將背後水團斬成兩半,但內中蘊藏的劍意讓千葉的手掌疼痛不以,就在此時,被切開的水團在空中爆開,化成一朵朵盛開的五瓣鮮花,迎麵衝來。


    春雨潤物,二月花開。


    蘇千葉胸口一痛,整個人被打飛出去,口中溢出一口鮮血,已經是重傷。


    一招將自己重傷,就算是三境入靈修士也辦不到,這個年輕的女子實力居然已經是四境元靈,蘇千葉心驚,不敢停留,快步離去。


    潭水中,少女來到岸上輕輕穿好自己的衣裳,看著蘇千葉慌忙逃走的模樣,露出一絲冷笑。


    “你逃不了的。”


    一隻青翅小蟬緩緩從她手臂上爬出,停在她的指尖之上。


    俗話說夏蟬不語冰,蟬的壽命極短,怎麽也不可能活到冬天。但這隻青蟬卻活力十足,背部一動,張開雙翼,朝蘇千葉的逃走的地方飛去。


    雨巷,長安城中不知名的一條小巷子,小巷四周的房屋低矮老舊,與主街道之上那些精美的閣樓小院相去甚遠。


    蘇千葉緩緩走進這條小巷,此刻天色已經是黃昏,金色的餘暉照耀在他臉上,倒看不出他此刻重傷蒼白的臉色。


    他一路走過,周圍的人都親切的和他打著招呼,但說的話幾乎同樣。


    “蘇千帳,你欠我的肉錢什麽時候還。”


    “蘇千帳,燒餅錢再不給,以後不給你賒賬了。”


    “不可啊。”


    ......


    蘇千葉感覺自己的內傷又加劇了。


    在小巷的不起眼處,有一間破舊的小屋,蘇千葉打開門上那生鏽的鐵鎖,緩緩進入小屋之中。


    小屋之內十分簡陋,可以說家徒四壁,除了一張桌子,兩個凳子,以及一個床鋪之外,就沒有其他家具。回到自己的家中,蘇千葉感覺安心不少,坐在自己的床鋪之上,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咳了幾聲。


    想到那名女子年紀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實力卻天差地別,蘇千葉不由感慨自己的天賦實在是差了些。


    短暫的沮喪和感慨之後,蘇千葉盤膝坐在床鋪之上開始運功驅逐留在體內的劍氣。


    日落月升,入夜之後的長安城安靜不少,特別是雨巷這種所在,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已經早早熄燈睡覺。


    一道靚麗的倩影站在這雨巷之外,宛如月下仙子,與糟亂的街道格格不入。


    她輕輕伸手,從小巷深處飛出一隻青蟬落在她的指尖之上,青蟬雙翼微震,發出“吱吱”的聲音。


    少女聽後,冷笑道:“哦,那小子就躲在這裏麵嗎。”


    青蟬又“吱”了一聲,張開雙翼飛入少女的衣袖之內。


    少女步入雨巷之內,一路慢行,對於她這糟亂的街道不但不陌生,反而十分的熟悉,她雙眼迷離,似乎在回憶什麽。


    少女走到蘇千葉的小屋前停住腳步,這間明顯比其他房屋更加破舊的所在,勾起她更深處的記憶。


    在許多年前,她也居在這種破屋之內。


    但她今日前來,可不是為了回憶,而是報複。她單掌一推房屋,內中的門栓立即被震裂,她緩緩踏入這間小屋。


    房屋之內,點著一盞小油燈,燈光晃暗,搖曳的火焰仿佛風中弱柳,隨時都可能熄滅。


    還好小屋不大,勉強能看清小屋之內的情況。


    此刻少女才總算看清了這登徒浪子的模樣,蘇千葉長得很普通,仿佛是無數少年中的一員,長相並不出彩。但此刻的他顯然和平時不同,他端坐在床上,赤色靈力宛如一條條小蛇,流竄在身上,一頭長發無風自動,竟是赤紅一片。


    “走火入魔”看清了他的模樣後,少女眉頭皺起,確定他是遇到了修行者最不願意遇到的情況。


    修行界中,走火入魔無疑是最恐怖的事情,輕則經脈斷裂,終身不能修行,重則神智喪失,淪為野獸一般的殺人惡魔。


    無論哪一種,隻要沾上,幾乎就與修行一道斷絕。


    準備前來報仇的少女卻遇到他這副模樣,驚訝無比,不明白今日還好好的一個人,轉眼之間居然會走火入魔,但看他痛苦難當的神色,美目中露出幾分同情。


    她環顧著這件破舊的小屋,可以想象這間房子的主人生活過的有多辛苦,喃喃自語,“連走火入魔也沒人發現嗎。”


    這時,床上的蘇千葉睜開雙眼,雙目之中赤紅一片,盡是殺意,仿佛一隻餓急的野狼。


    他看清少女的模樣,沒想到她居然找上門,但此刻他全身顫抖,似乎在壓抑著什麽,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你快...走啊。“


    少女見他雙目之中的嗜血殺意就知道此刻魔氣已然入心,開始影響她的神智了。


    前來報仇的少女心中有些動搖,她此刻可以選擇轉身離去,那人這個人日後,要麽功力全廢,要麽神智喪失被長安的修行者殺死或者捉拿,無論那一種都能毀掉他的一生。


    但不知道為何,她的腳步就是邁不出,就是丟不下這個人。在他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一個人蜷縮在黑暗的破屋之內,沒有食物,沒有親人,什麽都沒,望著空蕩蕩的黑暗出神,沒有一絲恐懼。


    因為那時的她,已經餓的沒有那個心思恐懼了。


    直到那個人,在那個月色皎潔的夜晚,牽著自己的手,將自己帶出那間小屋....


    “哼,得罪了本姑娘,還敢對本姑娘呼來喝去。”少女怒罵一聲,並指為劍,朝蘇千葉刺來。


    蘇千葉驚訝無比,第一次遇到不怕走火入魔的人,正準備出手還擊,但少女出手快若雷霆,眨眼之間劍指已經點在他的額頭之上。


    一股清冷的靈力從眉心湧入體內,蘇千葉感覺體內暴躁的靈力竟然被安撫了下去,隨即一隻色彩斑斕的蜘蛛從少女衣袖內緩緩爬出,沿著她的手臂爬到了蘇千葉的臉上。


    蜘蛛蘇千葉從小見了不少,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而且還被爬到臉上,不由有些惡寒,可是全身被少女製住動彈不得,隻能仍由那隻大蜘蛛爬來爬去。


    此刻他也明白少女是在救治自己,不由的心中一暖,問道:“你不是來找我報仇,怎麽現在又救我。”


    少女冷笑道:“殺一個神誌不清的人有何複仇的快感,先把你治好,本小姐再讓你償償我的十八蠱毒,一定讓你生不如死,終生後悔得罪本姑娘。”


    對於這名神秘少女,蘇千葉也弄不清她說的是真是假,臉上那隻大蜘蛛實在弄得他有些害怕。


    “這位女俠,那處水潭是我常年洗澡之處,實在不是有意偷窺。”


    少女幾日前剛剛到長安,那處水潭也是她臨時起意下去清洗的,根本不可能被人跟蹤,這次的事情她也知道是個巧合誤會。


    但知道,不代表她不在意。


    “閉嘴。”少女怒罵一聲,顯然不願多提早上的事情,對著那隻蜘蛛說道:“小可愛,咬他。”


    小可愛....


    蘇千葉無語至極,這隻大蜘蛛那裏和小可愛三字有一絲一毫的掛邊,他念頭剛起,就感覺蜘蛛爬到他的後頸之上,隨即傳來一陣劇痛,劇痛之中他雙眼漸漸模糊,失去了意識。


    小可愛咬完蘇千葉之後,緩緩爬回少女的衣袖之內,而蘇千葉一頭妖異的紅色長發慢慢褪去,恢複成正常的顏色,看上去已經脫離走火入魔的威脅。


    少女看著昏迷的蘇千葉,已經沒了來時的怒火,但感覺要是這麽一走了之,也太便宜這個惡人了。


    沉思了許久,少女看著門外那刺骨的冷風,臉上浮起一絲狡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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