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駛進紅牆,需要例行檢查,看到許老身邊的警衛團長李建國親自陪同一位陌生的年輕女孩來到這裏,門口的警衛難免在心中有些疑惑。冉桐的表情始終沒什麽變化,一直都保持著極淡的微笑。前一世那個見到陌生人的關注就會緊張得抬不起頭的女孩,經過了這麽多的事情,已經成熟了起來。


    車輛緩緩地在許家門口停了下來,李建國率先下車,門口站得筆直的警衛再次挺立了一下,並膝,敬禮。冉桐下車跟在李建國身後,由他引領著入內,來到了許老爺子經常起居的小客廳內。


    許老爺子的家居布置豪不奢華。簡單的皮沙發,墨綠地毯,紅木家具,典型的紅色年代式裝修。許老爺子麵色紅潤,頭發全白,看上去身體十分健朗,穿著身老年人常穿的家居短褂,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臉和藹地看著冉桐。


    冉桐朝李建國點了點,感謝他的帶路,然後就站在原地迎著許老爺子的目光,不卑、不亢,淡然疏離。


    許老爺子微微頜首,似乎對冉桐的態度非常滿意。


    等李建國離開之後,冉桐這才開口拜見這位老人:“許老,您好。”


    “你應該叫我爺爺。”許老爺子笑道。


    “我姓冉,您姓許,普通商人之女可不敢隨便攀附許家。”冉桐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了握。


    許老爺子這次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用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冉桐,良久,他沒有看到冉桐露出畏縮和憤然的表情。全身懾人的氣勢就這樣收了起來,許老爺子站起來,走到一邊的書櫃旁,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本暗紅色鑲著金邊的相冊,然後對冉桐招了招手,“來,看看這個。”


    冉桐對許老爺子的態度也感到有些意外。她本以為自己的表現會讓這個老人生氣,至少也會沒了好臉色。誰知道他竟然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一般。


    相冊看上去就很有一些年代了。裏麵的照片全是九十年代初風格的彩色照片,已經有些發黃。許老爺子看到相冊引起了冉桐的興趣,幹脆將相冊推到了她的麵前:“認得出裏麵的人嗎?”


    最前麵的幾頁都是一個小男孩的照片,穿著小背心短褲,拿著玩具槍,雖然隻有五六歲的樣子,但那眉眼間還是能看出,這是許易知小時候。這個時期的許易知一看就是機靈活潑的個性,有好幾張照片他都在做鬼臉,或者有些明顯是偷偷拍攝的照片裏,他正在調皮搗蛋。冉桐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但很快又難過了起來。


    明明是不知哀愁的年紀,卻親眼目睹了外公外婆的慘死,自己又被幽閉在狹小的空間裏麵輾轉,漂洋過海到了異國他鄉。所以許易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生人勿近的樣子。有什麽在心口隱隱作痛,冉桐翻動相冊的手停了下來。


    再往後麵看,就又出現了一個小孩子的身影。幾個月大的小女孩,笑嘻嘻地對著鏡頭,她的旁邊經常會有之前那個小男孩的出現。有時候小男孩是抱著她傻笑嘻嘻,有時候是皺著眉頭將奶瓶舉到小女孩的嘴邊,還有一張是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在小女孩粉嫩的臉頰上親吻的樣子。


    一時間有酸酸漲漲的感覺衝擊在冉桐的心上,眼眶也微微有些發熱,當年的無憂無慮竟然那麽快就消失在小小男孩的世界之中。


    整整一本相冊,全是許易知和冉桐小時候的照片。看相冊已經有些發黃起毛的邊緣,就知道,經常有人在翻看,摩挲。或許,許老爺子至少對孫子的想念是真真切切的吧。


    “這本是楊楊六歲的照片,還有他剛出生到五歲的照片,一年一本。隻是七歲的那本,隻有幾張……”許老爺子的語氣十分低落。


    冉桐合上了相冊,視線卻難以從上麵離開。那是她所不知道的過去,也是哥哥難得的快樂童年。


    許老爺子看到冉桐的神情,他的眼中也浮現了複雜的情緒。許易知是他的親孫兒,也是他最疼愛的一個。大兒子隻生了個女兒,越大反而越拘謹。老二的兒子一直跟著他父親在外地軍區,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隻有許易知,是他看著出生,看著從一點點的小團兒長到六七歲,從小沒少在他麵前調皮搗蛋。最後竟遭遇了那麽可怕的事情。


    當初得知消息時,老爺子直接就背過氣去,經過搶救才緩過來。


    之後,讓人花了無數的功夫去追查,查到一半卻得到了找到孩子燒焦了的屍體的報告。他當然不願意相信這個消息,結果親子鑒定居然證明那孩子真的是老三的兒子。這個結果一出來,許老爺子的頭發就全白了。


    這個時候老三媳婦提出帶著桐桐離開上京,許老爺子考慮了幾天之後,最終下了決定,答應了下來。不管怎樣,這些事是不是和老三有什麽關係,楊容在選擇收養桐桐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擔上了一份責任。何況,確實是許家對不起她。


    之後這麽多年,楊容的下落,許老爺子連三兒子許振宇都沒有告訴過,楊容和桐桐的情況,都是通過張正國的路子來獲知。


    沒想到今年在楊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年輕人,一個長得與老三和楊容都十分相像的年輕人!


    這個消息讓許老爺子差點又大病一場。大悲傷肺,大喜傷心。已經八十多的許老爺子有些承受不起這樣的刺激了。最後,張正國給了他準確的答案,那個叫做許易知的年輕人,就是他的孫兒許楊!


    “桐桐,這些年,老頭子我一直都念著你們兄妹倆啊……”


    許老爺子此刻沒了老將軍的那種強勢,就像普通的思念孫兒的老人一般,那雙一直藏著銳利光芒的眼睛也變得渾濁起來。這讓冉桐的心一時間也有些軟了,呐呐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許老爺子十分真的會想念自己,冉桐倒不怎麽計較,畢竟她明白自己並不是許家的親生骨肉,而且來曆似乎也有些名堂。但是這位老人對哥哥的疼愛做不了假。


    然而,她無法原諒許家對媽媽的傷害。


    “許老,關於您孫兒的遭遇,我聽說了,也感到很難過。”冉桐將相冊放回桌上。


    許老爺子聞言,沉默了片刻才道:“桐桐,你不肯認我這個爺爺,我也不再勉強。但我會一直把你當孫女兒看待的。”老爺子說到這裏,長歎了一口氣,“有興趣的話,其他的相冊也拿出來看看,都在櫃子裏放著。等會陪老頭子我吃頓飯。”


    “……許老,恕我直言,我並沒有任何理由接受您的厚待。”冉桐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話直接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在怨我沒有支持你的媽媽,是嗎?”許老爺子歎道。


    冉桐沒有回答,默認了這一點。


    “這事說起來,其實由我來告訴你並不太合適。不過有些事情我還是可以說的。”許老爺子指了他麵前的椅子,“坐吧,陪老頭子聊聊。”


    “你知道張正國是在什麽部門任職對不對?非軍非警,特殊部門。其實啊,當年你的媽媽就是屬於這個部門的秘密機構。那個時候正國也還沒到這個位置,他帶著一個小組,潛伏在東南亞某國,你的媽媽就是他的其中一個組員。具體的我不會說得太清楚,畢竟這件事到現在還是有一定的保密等級。他們完成任務之後回國,根據國家的獎勵補償舉措,小楊也從那裏麵退役,加入到公安機構裏麵。這才認識了你們爸爸。”


    冉桐沒有想到媽媽曾經還有這樣一層身份。


    雖然從那個部門退出來之後,檔案就會全部重新建立,過去的經曆會全部抹去,但畢竟隻要一個人存在過,就有無法抹去的痕跡。如果楊容在那之後隻是找一個普通的人成家生子,或許遭遇報仇的時候,隻會被當作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但身為許家三公子的許振宇看上了這朵特別的警花。這讓企圖報複的人不得不采取了迂回的手段。最終楊容最好的朋友被對方收買,差點害死了楊容。


    而趙敏珊陰差陽錯地撞破了楊容朋友和對方接頭的情景,差點被對方滅口,在關鍵時刻被執行任務的許振宇救下。不過那兩個人卻趁機跑掉了。


    楊容知道有人企圖找自己報仇之後,和張正國等原小組成員開始布局抓捕罪犯。在這期間忽略了許振宇,而趙敏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趁虛而入。


    桐桐出生那一年,他們的布局有了成果,潛入到境內企圖報複的那一批人全部死的死抓的抓,其中甚至有一位身份很高的人。


    冉桐明白,這個人大概就是媽媽說過的,那個境外大老板的兒子。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仇恨就更深了。


    果然,一年之後,對方再次卷土重來,楊家老兩口帶著許楊開著楊容的車回家,遇到了恐怖襲擊……


    這件事讓楊容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她認為這些全都是自己的錯,是她害了身邊的人。加上當時許振宇已經開始傾向趙敏珊。君既無心吾便休。她不想繼續留在這個傷心的地方,向許老爺子提出要離開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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