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姚季恒送她回房間,門口頓了一下,牽著她手,靜靜站立。


    萋萋也不說話。


    走廊靜謐而悠遠,一盞一盞壁燈灑下月華似光彩,時光仿若凝結這樣光華裏,直至天荒地老。


    良久後,他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眼眸笑意燦然,似有華光流動:“萋萋,我們明天見。”


    明天迎親相見。雖然見了那麽多次麵,明天卻是不同。對他們來說,那是不同一天,又是一個開始。


    萋萋望著他,隔得這麽近,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他眼底看見了自己,可是恍惚視線令她看不清,也不敢確認。她轉開視線,抽出被他牽著手,低頭從包裏拿出房卡,開房門時,卡片卻從手裏滑落。


    姚季恒彎身撿起房卡,幫她開了門。萋萋慢慢走進去。


    關門之前,她終於轉身對他笑:“姚季恒,謝謝你。”


    謝謝你給了我一段這麽好時光。


    姚季恒一怔。房門靜靜關上,她臉隱門後再也看不見,可是他卻仍然能看見她笑,歡喜心底絲絲滲入,他臉上也情不自禁浮現出滿足笑。他想,真正該說謝謝是他。


    萋萋背過身卻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她撐著前麵沙發靠穩住身體,怔怔站立,直到一陣響聲傳來,抽離神思才歸為。


    夏美茹房門打開,溫以澤走了出來。他看見客廳萋萋也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她這麽就回來,轉瞬又麵色如常:“我過來找你媽談了點事。”


    萋萋看著他,卻沒答話。


    頓了頓,溫以澤說:“你明天就要出嫁了,以後任性也該收斂收斂,男人脾氣再好,也縱容不了你一輩子,也就姚季恒能受得了你幾天,你也收起心跟他好好過日子……”


    萋萋忽然打斷他,麵無表情地問:“姚季恒給你投資了多少錢?”


    溫以澤剛剛還不覺顯露出幾分溫情麵孔瞬間冷了下來:“你說什麽?”


    “你把我嫁給他就是為了錢?”


    “你腦子裏成天就想著這些?你以為你能值多少錢?就是你這樣脾氣哪個男人想要?我免費送都要倒貼……”


    “溫以澤,你給我閉嘴!”夏美茹站房門口怒喝一聲。


    溫以澤早已怒氣勃發,此時是把矛頭轉向夏美茹:“你看看你養好女兒!她這脾氣都是你給慣出來!”


    夏美茹不甘示弱,冷笑一聲:“都是我慣?溫以澤,虧你也說得出口!從前不知道是誰心肝寶貝地寵著,什麽都由著她,連我大聲說一句話都是錯,現又是我錯?你也有臉說得出口……”


    這是夏美茹和溫以澤一貫伎倆,互相推卸。無論是麵對女兒,還是家裏其他任何雞毛蒜皮小事,他們就會找對方不是,吵了那麽多年,就算是離婚了,也還是沒有變。


    萋萋早已聽厭了,煩躁地說:“你們吵夠了沒?”


    然而,像從前無數次一樣,沉陷怒氣中溫以澤和夏美茹沒人聽到她微弱聲音。


    夏美茹越說越恨,多年不甘統統爆發:“就算是我慣,我慣得了一時,也能慣得了一世!不像半路翻臉男人,有了小狐狸精,早就忘了女兒,這麽多年不聞不問,任她一個人漂外麵,自己和狐狸精享受樂活。到了有用時候才想起女兒來了,那狐狸精不是還年輕嗎?就算生過兒子沒準也還值點錢,不用你倒貼……”


    “夏美茹,你扯到哪兒去了?”


    夏美茹頓了一下,殘餘一絲理智到底令她顧忌起來場女兒,可是多年以來一口惡氣憋心頭,不吐不,仍舊疾言厲色地說:“溫以澤,我告訴你,我錢你一分錢都不要想,我一把火燒了,也不會便宜了你!”


    溫以澤怒極反笑:“那你燒呀!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錢燒……”


    “嘩啦”一聲,刺耳清脆響聲轟然響起,終於打斷了他們話。溫以澤和夏美茹聞聲看向一個地方,茶幾上水晶花瓶已經四分五裂躺地上,水淌了出來,前一刻還水瓶中開得鮮豔欲滴百合花瓣倒破裂碎片之中,有幾朵花瓣從枝頭上墜落,像大雨過後萎落至地殘花敗葉。


    萋萋抓起還沒完全碎裂一截細瘦花瓶頸,又重重摔地上,碎片紛紛散落。她臉上也露出放肆毀滅後意笑容,然而那樣笑也像滿地碎片裂紋,嘲笑著那個早已破碎家:“你們怎麽不說話了?你們繼續吵呀!反正都離婚十幾年了,又不怕吵離婚,花瓶破了還可以再買,而你們早就回不去了,破碎成什麽樣子都沒關係了。”


    溫以澤和夏美茹反倒靜默了下來,定定地看著那一片花瓶破裂後狼藉,神色怔然。半晌後,溫以澤大步流星地繞過紮腳花瓶碎片,打開門走了出去。


    萋萋卻問:“媽,他為什麽從你房間走出來?”


    夏美茹呆了一下,說:“我們有事情要談……”


    萋萋一陣風似衝進她睡房。夏美茹門口眼睜睜看著她床上亂翻一通,找出自己不久之前帶著報複心理藏起來東西。


    萋萋把找到東西狠狠朝她扔過去:“這些也是他找你談事情落下?”


    夏美茹狼狽地看著自己腳邊領帶和手表,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什麽是真正“回不去了”。


    萋萋真正找到了這些東西,卻越發不可置信:“這就是你回來目?他有老婆,你也早就再婚了!你們……你們讓我覺得惡心!”


    “他有老婆又怎麽了?那狐狸精還不是從我手裏搶去!我結婚和沒結婚又有什麽區別,那個男人還不是天天想著他那個病死前妻,活著也隻看得見他那個兒子,還惦記我錢!我早就受夠了!”夏美茹理直氣壯,想對女兒隱瞞事就這樣赤`裸`裸地她麵前攤開來,反倒再無顧忌。


    “萋萋,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和溫以澤就是逢場作戲,他想玩我就陪他玩。我知道他想要什麽,他以為我還和當年一樣傻,幾句花言巧語就能把我迷住了。我傻了一次就夠了,我們夏家東西,他以後沾都不要想沾,哪個男人都不要想沾,我誰都不會相信,我隻會留給你。”


    萋萋想說,你不傻,那你為什麽還要和他攪一起?可是她說不出口,連她都覺得不堪,可他們偏偏是她父母。她看著自己母親,這麽多年聚少離多,每回短短相聚後又是長久分離,那麽多年裏她也隻活自己世界裏,以為天大地大隻有自己一個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母親也是一個人。似乎直到今天,她才猛然驚覺,這個站自己麵前女人早已不是十幾年前韶華勝極樣子,那個停留她記憶裏美麗高貴母親不知何時已經被歲月爬上眉間額頭。就像花開到滿隻會慢慢枯萎,縱然保養得再好,也終究難掩紅顏老去。


    “媽,你要是不喜歡溫哥華,可以回來和我一起。”


    “那不一樣。”


    萋萋心裏一酸,說不出來話。


    所以她離婚後很嫁人遠走他鄉。夏美茹比誰都清楚,她借一段婚姻一個男人來撫慰上一段婚姻上一個男人留下傷痛,即使後傷痛仍,也好過一個人孤獨寂寞地老去。她口口聲聲誰都不相信,可她還是幻想。奢望也好,不甘也好,一個女人這輩子就是那麽點可憐幻想。


    夏美茹打了酒店服務電話,很有客房服務員來收拾幹淨了狼藉地麵。客廳茶幾上也擺了一隻水晶花瓶,裏頭仍舊是開得鮮豔欲滴百合。


    夏美茹已經冷靜下來,看著這原本自己親自選中來討彩頭百合,想到明天好日子,開始後悔起來剛剛吵架時口不擇言,苦口婆心地勸說:“萋萋,你聽媽媽話,生意場上事你就不要管了,姚季恒也不是傻子,不賺錢生意他不會投資,你管不了那麽多,隻要漂漂亮亮做娘子就好了,以後跟他好好過日子,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有心。”


    然而,她又擔憂地說:“那天我們吃飯不是碰見了一個女人嗎?那個姓嶽,我一眼就看出來以前肯定和他有過什麽。萋萋,你以後也要防著點,男人心也是會變,不要像我以前一樣傻…… ”


    像天下普通母親那樣,女兒即將出嫁,以後人生將要和一個男人連一起,她既喜也憂。這個婚禮前後一個晚上,夏美茹把能想到,要叮囑,憂慮重重……統統一一道出,絮絮叨叨。


    末了,她說:“萋萋,姚季恒是個好人,可是好男人也可能對其他女人好。媽媽管不了你一輩子,可是我能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萋萋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13日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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