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建康。


    自那日被不明身份殺手襲擊後,蘇慕遮等人便加快了腳步,不日便趕到了南朝都城建康。


    建康無外郭城,但其西有石頭城、西州城,北郊長江邊築白石壘,東北有鍾山,東有東府城,東南兩麵又沿青溪和秦淮河立柵,設籬門,以此拱衛都城。


    蘇慕遮一行人自南籬門進城。此時正值清晨,和煦陽光驅散了深秋的霜寒,鄉下攤販用竹筐挑著野味家禽與連夜趕路的遊商過客排隊緩緩進城。在他們之間夾雜一些佩刀執棒的俠客,滿是風霜的麵龐,刻滿了江湖的痕跡。


    北府軍拱衛南朝都城。


    北府兵一身輕甲,外係紅色披風,在冬日裏鮮豔如火,他們不動如山地守在南籬門,淩厲目光不斷掃視著來往行人,也難怪這裏會秩序井然了。


    老奴呂直策馬在前,引著蘇慕遮一行人越過排隊人群向前走去。對由父親一手創建的北府軍,蘇慕遮興趣很濃,在馬上不斷打量,在隊伍被攔住後收回目光才現,上前盤問眾人身份的北府軍驍騎都尉目光不住地盯著自己,心下不由地納罕。


    老奴伸手入懷,將蘇牧成手書取出,昂說道:“琅琊,蘇家,二公子。”


    在蘇家一生為奴,呂直對於琅琊蘇家有著特殊的驕傲,尤其蘇氏兄弟完成複國大業後,他的驕傲更甚,對親手照顧長大的蘇慕遮身份恨不得天下皆知,然藥王穀皆閑雲野鶴之輩,對金錢名利看淡,現在卻是讓他尋到了趾高氣揚的機會。


    都尉接過手書查驗無誤後,驚訝地俯拱手說道:“北府軍驍騎都尉孔垂見過二公子。”眾人聞言訝異,南朝皇室並無旁人,這蘇家二公子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蘇慕遮示意免禮後,問道:“方才你為何盯著我?”


    “末將僭越。”都尉告罪一聲,道:“隻因公子與王爺長相肖似,末將才忍不住看了幾眼。”


    蘇慕遮了然,想來這孔垂是見過蘇詞的。


    孔垂示意手下向上級稟報,原想蘇慕遮暫且在此休息待百官相迎,卻被蘇慕遮拒絕了:“久聞建康繁華盛名,今日定要親眼見識一番。”說罷,拱手與孔垂告別,領著眾人第一次邁入了這生旦淨末醜將紛紛登場的舞台。 中


    蘇慕遮一行人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後,南籬門外因孔垂一句“與王爺長相肖似”惹起的塵囂仍未停歇。南朝封王僅蘇詞一人,蘇慕遮的身份呼之欲出。然蘇詞民間名望甚高,茶館酒肆瓦舍勾欄間說唱編排其平生之事的演義話本詞曲不計其數,卻從未傳聞其有子嗣。


    “頭兒。”手下喚回憶往昔崢嶸歲月入神的孔垂,低聲問道:“剛過去的公子當真與王爺一模一樣?”


    “你小子不是因沒有見過王爺而一直引以為憾嗎?”孔垂狠狠地拍了下手下肩膀,說道:“的確一模一樣,隻是少了些幾經風霜的痕跡罷了。”


    ……


    南籬門內是長幹裏,平民聚居之地。


    朝陽草樹,尋常巷陌,白牆黛瓦的民居擁擠在一起,逼仄的裏巷縱橫交錯最終匯聚到主道上,每一處都延伸著南朝都城的喧鬧與繁華。白老叟坐在街頭飲茶,垂髫稚兒在馬前馬後嬉戲,嘴中不時傳唱著:“稻子青青,誰當獲者?婦與姑。丈夫何在,北擊胡。吏買馬,君具車,請為諸君鼓嚨胡。”


    蘇慕遮一行人沿主道北去,青石板與泥土路麵不時地交替,沿街有米市、柴弄、布店、染坊、雜貨、剃頭、箍桶等店,以此拉開,兩邊是清一色槽門,連著排下去。清晨店鋪排門已經卸下,小二吆喝與招呼聲紛紛入耳,賣餛飩與炒銀杏果子的攤販蹲在路邊生起小火爐,扇出滾滾的白煙彌漫在街頭。


    穿過長幹裏再往北,不遠便見到了秦淮河,秦淮風光,以燈船為最,然此時為白日,遊船畫舫正是歇息的時候,難以見到。


    在秦淮河南岸,碼頭繁華林立,上遊下遊的船隻來來往往,順流而下的山裏竹木薪炭以及山珍,與下遊來的絲綢茶葉,每日在這裏匯聚,供給著建康居民的生活所需;秦淮河北岸,一直是個熱鬧的處所,6白孫衛等名門望族聚居的烏衣巷便坐落於此,一律的粉牆黛瓦,彼此勾連,高低錯落著,泛著一股子的繁華富貴氣息。


    過了秦淮河,公羊子高先生的牛車停下來與蘇慕遮告別。他們要在都城停留數月,日後見麵機會頗多,蘇慕遮因此並未挽留,約定安定下來再登門造訪後,他們便分道揚鑣了。蘇慕遮一行人沿禦道繼續北行,途徑鹽市、太社、太廟,在百官府舍前停住了腳步。


    一身錦衣長袍,一把雕龍佩刀,蘇牧成騎在馬上昂而立,目光如鋒,盯著眼前與仲父模樣酷似的白衣青年。


    在蘇牧成身後跟著一位青衣僧人,年紀約在而立之年,慈眉善目的麵龐下掩著幾分憂思,此時正細細打量著蘇慕遮。蘇牧成出行隻帶了青衣僧人與貼身護衛,可見這僧人是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仲父昔日送你去藥王穀時,你還在牙牙學語,轉眼卻已經長大成人了。”蘇牧成感慨說道。


    他比蘇慕遮年紀要大許多,當蘇慕遮還在繈褓中時,他已經是十六總角之年。


    蘇慕遮母親因難產而死,蘇慕遮生下來便體弱多病,琅琊名醫曾斷言蘇慕遮活不過孩提。萬般無奈之下,蘇詞將蘇慕遮送到了藥王穀。


    那次一別經年,再見時琅琊蘇家已是滄海桑田。


    蘇慕遮下馬,拱手說道:“臣弟來遲了。”


    “晚?一點也不晚。”蘇牧成下馬,笑道:“隻要琅琊蘇家還有一脈尚存世間,昔日我等在戰場上便敢肆意拚殺,你的作用絲毫不遜色於其它。”


    蘇牧成說罷上前拍拍蘇慕遮肩膀,見他身體健壯,再無兒時病怏怏的樣子,心下甚慰,見蘇慕遮身後的漱玉,問道:“這位便是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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