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前,池塘邊,酒宴正酣。


    一陣風來,吹落幾片梅花,灑在池塘上,被魚兒輕啄,濺起圈圈漣漪。


    葉秋荻思索間,不知不覺又多飲了幾杯,又要斟酒時,被蘇幕遮覺,將酒樽奪了去。葉秋荻醒悟過來,回頭見蘇幕遮眯著眼盯她,尷尬一笑,輕聲道:“再飲一樽。”


    “誰曾信誓旦旦告訴我她戒酒了?”蘇幕遮低聲問罪。


    “我說過嗎?”


    葉秋荻眨眨眼,很無辜,見蘇幕遮似笑非笑看著她,強詞奪理道:“我是戒了,隻是你的桂花醪糟又讓我破戒了。”


    “嗬。”蘇幕遮不屑一笑。


    “再飲一樽。”葉大小姐暗自在心中對他的不屑記了一筆賬,豎起一根手指央告道:“隻一樽。”


    蘇幕遮故作遲疑,然後點頭:“再飲一樽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需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葉大小姐睜大眼,警惕道。


    “現在尚未想好,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放心,不是什麽令你為難之事。”


    葉秋荻狐疑地打量著蘇幕遮,忽的想明白什麽似的,展顏一笑,道:“好啊。 ”


    如此幹脆,不是師姐風格,這下輪到蘇幕遮狐疑了。但不等他想清楚,酒樽已經被葉秋荻伸手奪回去了。


    葉秋荻對到手的一樽酒頗為珍稀,再不敢大口吞飲,而是輕抿一口,仔細品味起來。酒之醇香在舌尖久久不散,葉秋荻愜意間回頭,見身後席案上的綠衫少女翟兒左手握著一雞腿啃著,右手不時地往身前的盤子扒拉著菜。


    見小九飲酒,少女遞過一酒樽,道:“什麽好喝的,給我也來一點,渴死我了。”


    小九為她斟上,翟兒一口倒進嘴裏,原本享受美味眯著的眼睛頓時睜圓了。


    她抬手指著小九,道:“你你你,你下毒!”


    “下毒?”小九狐疑的聞了聞酒,見少女吐著舌頭連聲道“苦死了”,方知她不曾飲過酒,頓時笑了。


    酒過三巡,之前歇了的舞女又回到宴席中央翩翩起舞。等候已久的時了了在仆從引領下,坐在顯眼處。


    白安石在一旁道:“時了了姑娘唱曲與琵琶皆是都城一絕,今日特請她來獻藝,王爺,請點一曲吧。”


    蘇幕遮也不推辭,沉吟道:“在座的既然久經戰陣,想來是聽不慣秦淮河靡靡之音的,時姑娘便來套《江漢》吧。 ”


    “是。”時了了應了,斜抱琵琶,十指慢慢摸上琵琶弦,輕撫,琵琶聲頓時如泉水叮咚,緩緩流淌出來。初時琵琶聲如黑雲壓城,令人心緒壓抑,接著琵琶聲猛然密集,如忽然爆的雷雨,又似展開廝殺的戰陣,在梅樹前布滿了殺氣。


    一陣吹來,搖動梅樹枝,宛如讓殺氣實質化,拂過麵頰,令人熱血上湧。


    待緊張到極點時,琵琶聲又一緩,殺氣頓消,天地平安,隻剩泉水嘀嗒之音,爾後時了了開口了:“江漢湯湯,武夫洸洸。經營四方,告成於王。四方既平,王國庶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寧。”


    時了了聲音清澈,本不適合唱充滿男子氣概的曲子,但在獨特的嗓音技巧與琵琶聲下,竟相得益彰,讓在場的不少粗漢子軍士也跟著哼起來:江漢之滸,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國來極。於疆於理,至於陰山。”


    歌聲遏雲繞梁,讓人為之沉醉,不知不覺便至深夜了。


    蘇幕遮意猶未盡起身告辭,白臨川將他一直送到門外。


    一樽酒下肚,綠衫少女早已經醉了,兩頰酡紅,不知身在何方,嘴中不是嘟囔著什麽,被葉秋荻扶上了白府仆從早已經備好的馬車,滾滾跟在身後,眼珠子一轉,不需小九援手,也攀上馬車鑽進去了,渾不顧惹的馬險些受驚。


    葉秋荻安置好翟兒後下車,站到蘇幕遮身旁,聽蘇幕遮拱手道:“太傅家中酒美,曲亦美,讓蘇幕遮留戀的很,若不是夜已深,蘇小子是絕不會告辭的。”


    白臨川撫須笑道:“時了了乃自由之身,老朽左右不了。但酒麽,王爺隻要想飲,盡管吩咐就是,明日我便吩咐下人送一壇到王府。”


    蘇幕遮正有此意,也不推辭,葉秋荻在一旁聽了也是喜笑顏開。施禮謝過,蘇幕遮領著小九等人拜別而去。


    宴席上尚有其它賓客,白臨川與白安石先行回去招待去了,留白安禮與灰衣仆從望著蘇幕遮與葉秋荻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灰衣仆從方道:“葉秋荻似乎注意到我了。”


    白安禮一驚,問道:“何時?”


    “約莫是在我倒酒提醒你時,我本以為做的隱秘,卻未想沒逃過她的眼睛。”灰衣仆從道。


    白安禮臉色陰沉,道:“當時即使你不攔我,我也不會失了分寸。”


    言下之意卻是責怪灰衣仆從多此一舉,反而引起了葉秋荻的注意。


    “都督若與朔北王針鋒相對,或稍露敵意,難免不會引起他的注意,到時候若因被他記掛上而壞了大事,才是亂了大謀。”灰衣仆從一頓,道:“至於葉秋荻對我的注意,都督也不必放在心上,江湖之上知吾名者眾,但能將吾當麵認出或描述出來者,不足一巴掌之數。”


    如此,白安禮的臉色才稍緩,問道:“你們對蜀國使者來朝有何打算?”


    “莫在荊州軍上動手!”白安禮接著警告道。


    “省的。”灰衣仆從道:“正如剛才朔北王所言,蜀國使者身亡在南朝,他們隻會推到影堂身上去。我們才不做這等賠本買賣。到時候正要決定動手,也要有嫁禍到蘇氏兄弟手上的萬全之策後才動手。”


    ……


    出了烏衣巷,過了朱雀門,放眼望去,秦淮河兩岸,燈火如夜空銀河,沿淮河排列的酒肆茶攤、勾欄瓦舍依然喧嘩,飲酒、唱戲與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沿青石板鋪成的街道向東北而行,小九坐在馬車上走在前麵,蘇幕遮與葉秋荻落在後麵緩行。


    路過一攤子,蘇幕遮買了一陌銅錢的糖堆兒,用黃麻紙包了,遞給葉秋荻邊走邊吃。


    “臨了,又為你討了一壇子酒,你該如何謝我?”蘇幕遮得意道。


    “喏。”葉秋荻將一枚糖裹著鮮紅的山楂喂到蘇幕遮唇邊,道:“獎你的。”xh:.218.2o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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