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繼續上路,不同的是車夫打道回府了,趕車的換了那一身木屑的漢子。


    在啟程時,衣血流方道出母子的身份與追蹤到此的緣由。


    原來在強闖仙寶閣時,衣血流不幸被仙寶閣的機關所傷,將殺過刀也丟在了仙寶閣。


    幸遇正在連夜修繕仙寶閣的漢子也就是公輸匠,方得以全身而退。


    那晚出了仙寶閣後,公輸匠才知道齊家出事了。


    被救出去的衣血流見公輸匠乃仙寶閣修繕的工匠,於是請他將自己帶入仙寶閣,或者把圖紙交出來也成。


    但仙寶閣乃公輸匠父子兩代人一步步不斷完善的結果,而且圖紙每次隻有一份,全在齊家手裏。


    公輸匠若想進入也是萬難,怎肯答應她?


    衣血流不知其中緣由,見他不肯,於是嚇唬道:“吳郡鄉侯已死,仙寶閣已經成了秦樓楚館開門見客的花魁。”


    她添油加醋道:“想想,若江湖高手見仙寶閣機關重重會如何?當然是找設機關的工匠了。”


    “我在江湖中還是有些地位的。”衣血流拍著胸脯道,“隻要有我在,沒人敢找你麻煩。”


    豈料,公輸匠被她一恐嚇,急忙收拾細軟,帶著老娘連夜跑路了。


    公輸匠救了她的命,衣血流也不能為難他。


    但回頭再闖仙寶閣,她也闖不進去。


    而且據齊家消息,圖紙與鑰匙全在閑池閣大火中燒毀了,公輸匠是她進入仙寶閣的唯一機會。


    衣血流隻能跟著公輸匠一路向東,逃到了這龍門客棧之中。


    公輸匠雖不混江湖,卻也知道龍門客棧是江湖人不敢胡來的地方。


    蘇幕遮若想進入仙寶閣,自然也需要公輸匠。


    衣血流勸公輸匠時費盡了口舌,卻怎也勸不動。現在她正要看蘇幕遮笑話,不料蘇幕遮三五句就勸動公輸匠了。


    蘇幕遮告訴公輸匠,藥王穀足以保證他母親的安危,而且方便照顧老人的身體。


    此外,公輸匠在楚軍保護下,將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將仙寶閣機關拆掉,他不怕久。


    公輸匠的母親白發蒼蒼,行動時顫顫巍巍,已到了百病纏身的年紀。


    而且以藥王穀的地位,也足以保證他的安危,因此蘇幕遮剛許諾,公輸匠就點頭答應了。


    “仙寶閣當真如此難進?”坐在車外,靠著車廂,蘇幕遮曬著太陽時問。


    衣血流不是泛泛之輩,仙寶閣能讓她束手無策,乃至將殺過刀也丟了,機關之厲害可見一斑。


    “當然。”趕車的公輸匠自豪道,“仙寶閣的機關乃是我與家父花了半甲子布下的,可謂是天羅地網。”


    公輸匠父親在三十年前便負責為齊家建立仙寶閣。


    隨後的三十年內,他帶著兒子,倆人隻要在機關上有新的思路,即會在仙寶閣上不斷摸索和實現。


    仙寶閣聚集了不少寶貝,齊家自然樂得公輸家熱心,因此三十年下來,仙寶閣的機關早不知多少重了。


    蘇幕遮直起身子,認真問公輸匠,“有沒有想過將公輸家機關術重新帶回世人視野?”


    在知曉公輸匠是一位機關大師後,蘇幕遮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公輸班的後人。


    當年公輸班在鉤拒之爭中敗給墨子後,並沒有離開楚國,而是紮下根成為了楚王身邊的劍師。


    為讓公輸班專心於木匠,機關之術,楚王甚至設立“班門”,專供公輸班將想法付諸於實踐。


    戰國綿延百年,公輸家族一直是楚國的左膀右臂,也有賴於“班門”機關,楚國最後才被秦國滅掉。


    而隨著楚國的滅亡,輝煌一時的公輸家族也消失了,在太湖邊隱居起來,一直到現在。


    公輸匠專心趕路,一時沒有搭話。


    “楚國缺了公輸一族,猶如缺少了一條臂膀。”蘇幕遮認真道,“楚國一直有意重建班門,甚至讓它自稱一家,列於諸子百家之列。”


    公輸匠揮了一下鞭子,回頭道:“王爺說笑了,匠人手藝,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蘇幕遮正色道,“我是認真的。”


    公輸匠不解。


    “改變世界的其實不是諸子百家的清談,而你們這些人的一次思考,一次異想天開,乃至付諸實踐的錯誤。”


    “當這樣的思考,錯誤乃至異想天開逐漸累積時,它會讓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人人有書讀。”


    “讓人上天入海,千裏傳音,乃至登上天上月亮。”


    公輸匠覺的蘇幕遮倒有些異想天開了。


    “永遠不要小看自己。”蘇幕遮道。


    公輸匠繼續沉默,半晌後方道:“公輸家的劍術早已失傳了。”


    蘇幕遮笑道,“公輸一族從來以機關術而聞名,劍術失傳又如何?”


    “天下用劍者不知凡幾,但機關術聞名天下的唯有兩家,班門前弄斧的人太多,很多人已經忘了昔日班門的榮光。”


    “墨家的機關城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也是時候讓公輸一族抖落身上的灰塵,再現江湖了。”蘇幕遮道。


    公輸匠依舊在猶豫,車廂內的老夫人咳嗽一聲,道:“我兒,王爺既然誠心誠意的請你,你就答應了吧。”


    “好,我聽娘的。”公輸匠揚鞭道。


    蘇幕遮笑了,又靠在了車廂上,他想不到這番來姑蘇還會有意外收獲。


    “現在就有一個讓公輸一族揚名立萬的機會。”蘇幕遮說。


    “什麽?”


    “一種印刷術。”蘇幕遮說,“我想在儒林大會時或許會排上大用場。”


    ……


    牛車不勝馬力,一路閑聊,日頭很快西沉。


    再往前走便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了,因此他們在路過一個村子時停了下來。


    村莊在吳淞江畔,他們租住了村頭,位於林子內的一座院子。


    收拾妥當,在蘇幕遮與公輸匠在林中撿柴時,蘇幕遮抬頭漱玉與葉秋荻牽著著向林外走去。


    “我們放牛去了。”葉秋荻擺擺手。


    蘇幕遮怎能錯過親近的機會,將幾根柴放在公輸匠手裏,拔腿跟了上去。


    “我們姐妹出去轉轉,你跟過來做什麽?”葉秋荻笑他。


    “我過來聽聽你們有沒有偷說我壞話。”蘇幕遮說著拔了一把草,遞給黃牛嘴邊,黃牛卻嫌棄的移開了頭。


    “我們怎麽敢偷說王爺壞話呢。”漱玉走在前麵,回頭笑道:“我們從來都是當麵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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