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深山,陰雨,濃霧。


    呼!


    一陣微風吹過,葉鋒從輪回中回歸現實,時間?時間還是那個時間,可人已經不是那個人,他現在終於明白老子的意思,究竟什麽才是真正的輪回。


    他經曆的世界多麽?


    毫無疑問足夠多了,這是跟一般人相比,但要再進一步,就少了。並且從他踏入征途以來,還從沒經曆過真正的劫難,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真正的劫難,就是先前那一瞬,他所經曆的……十世輪回!


    沒有任何記憶,也沒有任何修為,從開始到最後,經曆一段如夢似幻的旅程,但毫無疑問卻也是真實的旅程。這才是真正的劫難。


    在這個旅程中,一切都是可變的,記憶、身份、名字,遇到的人,做過的事,甚至連性格都大不同,唯一沒變的,就是他所執著的,將要追尋的大道。


    心。


    這才是劫難的本質,他所堅定的。


    葉鋒大汗淋漓,這個世界的高人,還真是神鬼莫測,剛才他還在西秦,但現在卻出現在了楚地,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他並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就在他在天上飛的這段時間,他已經經曆了十世輪回。


    嗡!!


    正在這時,天上忽然劈下一道雷電。


    葉鋒麵色微微一變。


    雷電化作蛟龍,直接將他貫穿,劍氣如虹,侵入了他的身體。下一刻,天降聖光,四下彌漫著濃鬱的水蒸氣,淡金色的聖光浩蕩席卷而來,水蒸氣頓時化為烏有。


    “這是……天仙之境?”葉鋒啞然失笑,就在這聖光入體的瞬間,他竟然一腳踢開了地仙和天仙之間的那道門,抵達了天仙的修為,不在更高的世界,就在這個世界。


    先前他還在埋怨老子,十世輪回,印象最深刻的,還是要數蘇十一,真是一個蠢貨,可愛的蠢貨啊,然並卵,自己這本尊還是很不喜歡,要真再見一麵,說不定就直接來個人道毀滅了。


    好吧,人道毀滅倒也不至於,但劈頭蓋臉一頓狠揍,卻是免不了的了。不過,王不見王,自己可能見自己?


    能,或是不能?


    在現代社會,這應該是個哲學問題,可在這個世界,在經曆了種種光怪陸離之後,這就不是哲學問題,而是修道了。很有趣的問題,葉鋒站在山穀中,暢然大笑起來。


    ……


    ……


    楚國,皇宮。


    目下楚國的掌權者,是那位追求巫山神女的楚襄王,此時他正在皇宮中處理要事,忽然聖光普照,驅散了連日的陰雨,天下驀地放晴。


    他麵色微微一變,立知有聖人顯世,霍然站起身來,眸中透射中熾熱的驚喜。


    “王上,宋大夫請見。”內侍忽然前來通報。


    楚襄王立即起身,宋大夫本名宋玉,乃是楚國有名的才子,深得楚襄王寵信,才進門,宋玉便欣喜道:“恭喜我王!賀喜我王!有聖人顯於楚地,實是我大楚之幸事。”


    楚襄王心下也歡喜非常,趕忙扶起了宋玉,難掩激動,道:“宋大夫,果真是聖人降臨?”


    宋玉道:“啟稟大王,我並不擅長卜算之術,因而在聖光顯世,便立即請教了莊心、揚子兩位術士大師,經他們卜算,這人確是聖人無疑。”


    楚襄王聞之大喜,哈哈笑了起來:“好!好!好!”連道三個“好”字後,立即命令宋玉陪同自己,一起趕赴雲夢大澤,尋找仙人聖人蹤跡。


    楚襄王、宋玉大張旗鼓地離開,還沒離開王城,城裏的百姓都知道了。


    這當然是很美妙的事,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那麽美妙了。他們按照術士占卜出來的方位,前去尋找聖人蹤跡,到了雲夢大澤已經是第二日。


    預兆已經越來越明顯,遙遙望去,一處山穀裏金光明耀,宛如天上的太陽。


    眾人不禁大喜,愈發來了精神,全火急火燎朝山穀趕去,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此處位於楚地,這世上或許再沒有第二人比他們更熟悉這裏,即便這裏人跡罕至。但詭異的是,他們在雲夢大澤中來足足走了三天,竟然還沒有趕到。那團金光明明就在眼前,可偏偏無可奈何。


    當他們每每覺得下一刻就將趕到時,定眼再瞧,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但偏偏詭異的是,他們就是走不到。


    至此,他們也知道了聖人的心意。


    楚襄王無限惋惜的一聲輕歎,朝金光拜倒,跟著轉身衝宋玉說:“既然聖人不願相見,那也無可奈何,我們回去吧。”惆悵之情溢於言表。


    一行人便啟程回歸,等回到王城又吃了一驚,這一來一回,隻花了兩天時間,再加上迷失在雲夢大澤的三日,總共也不過五天時間,但直到他們回到王城才赫然發現原來時間已經過了足足三個月。


    此中發生了什麽,國人都很驚奇,可無論是誰都不敢說,楚襄王甚至因此殺光了隨同的士兵,隻留下宋玉一人。


    宋玉心下惴惴不安,終日不安,生怕楚襄王對自己動手,便又在想自己該如何避過這一劫,苦苦思索三日後,大致猜到了楚襄王的心思,他就開始著手處理。


    毫無疑問,這段時間的經曆是決不能對人提及的,要不然,楚襄王也不會大開殺戒了,之所以不殺他,一是因為他位高權重,殺無罪之臣,難免令百官不安,這第二自然是因為他對自己還寵信,殺了未免可惜。


    但問題是,寵信不是一輩子的,等過了這段時間,沒了寵信,說不定楚襄王就尋到一個借口,直接殺自己滅口。


    隻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楚襄王再相信他,也比不過這個再明白不過的道理。


    他這幾日苦苦思索的,就是如何向楚襄王表明自己的心跡,直說肯定不行,對方相不相信都是兩說,於是他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這法子當然就是筆杆子。


    武人有刀,文人有筆,筆杆子就是他安身立命之所在。


    於是,《神女賦》新鮮出爐。


    楚國之地多山澤湖泊,地廣人稀,自然不缺少美麗的傳說,先王楚懷王就跟巫山神女有一段,膾炙人口,可說是世人皆知。宋玉的天才之處在於,完美地將這個傳說融入到了自己的故事中去。


    他就說自己這段時間陪同楚襄王前去追求巫山的神女,可神女傾心先王,就拒絕了楚襄王,楚襄王鬱鬱寡歡,心情不佳,就殺了那些士兵,事後他心裏也很自責,又重金撫恤了士兵的妻兒老小。


    這個故事的妙處在於,非但掩蓋了事情的真相,而且還未楚襄王找了一個絕妙的借口,為他開脫。


    宋玉是天下有名的辭賦大家,《神女賦》一出,沒過多久就傳遍了楚國,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在當世文人中廣為流傳開來,楚襄王樂甚,也徹底消了自己一場災禍。


    再後來,《神女賦》便成了宋玉的代表作之一,在文學史上占據了一席之地。而這段真實的曆史,也演變成了“巫山神女”的美麗傳說,至於真相,早不為世人所知。


    ……


    ……


    葉鋒隨手戲耍了楚襄王一番,也沒放在心上,根本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個無心舉動,既造就了一段美麗的曆史傳說,同時也帶來了一場血腥屠殺。


    事實上,修為到了他這般,善惡之別自然也還是有的,可對人命的看重,早已沒了。認識的人還好,不認識的,死不死,死多少,他心裏都不怎麽在乎。


    三千世界,芸芸眾生,不知有多少人,就算他想在乎,又怎麽在乎得過來?


    當然,楚襄王用屠殺來掩蓋真相,這完全是葉鋒被動引起的連鎖反應,並不代表他本人的意願,因此也就不算善惡之別,卻也牽扯了一絲因果。


    修為到了他這般,一舉一動,都是因果,這既是包袱,同時也是機緣,堪破這因果,便可得道飛升,成就至人之境。天人、神人、至人,神人又分人仙、地仙、天仙,他現在距離至人之境,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若不能,那便是身消魂滅,最輕也是曆經輪回,再度重修。


    略施手段,嚇走了楚襄王一行人後,葉鋒便在山穀中重新修煉起來,這十世輪回,各自生命的進行,當然是與他無關的,至少是與現在這個本尊無關的。


    說無關,其實也有關,修道為修心,這十世輪回修煉的,正是他那顆心,一顆一往無前的求道之心,放在第一世,這個‘道’就是顧三心。


    盡管他不明白,情商低等如蘇十一,那個他根本沒有意思到自己這一生想要的就隻是一個顧三心,但他仍然是那麽做的,不論是誰出現,不論有多大的困難,在他還沒有想明白這件事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已經給出了反應。


    這天中午,他正在山穀中思索,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打亂了他的思考。


    好快的劍!


    隻見一道清光淩空斬來,便如一汪碧光粼粼的海麵,好像天地間的偉力都融合在這一劍之中,隻有劍,沒有人。


    葉鋒心下一驚,立即意識到出手之人修為之高,跟老子自然是不能比的,但卻超過了墨子。


    這一劍鋒芒太甚,但他也能抵擋,可他卻不願抵擋。


    雖然對方不怎麽禮貌,但他連來人身份都沒有摸清,就胡亂打起來,這實在是很被動。所以他準備先不管這一劍,還是先搞清楚對手是誰。


    嗆!


    意念閃動,葉鋒立即施展起隱匿之術,以有化無,直接將身形化為虛無,那一劍便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沒有對他造成任何損傷。


    “後生可畏,好神通。怪不得老聃對你高看了一眼,竟然舍得下血本,助你得道。都說老聃清靜無為,我看他可比我會做生意多了。”虛空之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葉鋒眸中精光一閃,思維百轉,嗯,差不多對來者的身份猜到了大半。


    他哈的一笑,道:“鬼穀先生既然大駕光臨,何不現身相見?”來者氣息超絕,他根本不可能憑此判斷出來者身份,所以唯一的信息就是他說過的話。


    這世上有資格評判老子的人,不多,墨門聖人算半個,儒門聖人孔子算十分之七個,但眼前這人……也沒資格,因為老子也算他半個師父,但此人天縱奇才,別的人大多隻開一門,他卻是有教無類,隻要資質上佳,他就收。商家範蠡,他收;兵家龐涓、孫臏,他收;縱橫家張儀、蘇秦,他也收;法家商鞅,他還收!


    老子無生無死,而後進入末法,孔子、墨子、莊子、孟子諸聖,由神入凡,可老聃門下,這鬼穀先生,曆經春秋、戰國,無人知其生,無人知其死,兵法家尊他為聖人,縱橫家尊他為始祖,算命占卜的尊他為祖師爺,謀略家尊他為謀聖,道教尊其為王禪老祖。


    一個人牛叉到孔孟那種程度都是很不容易的,可牛叉到他這種地步,那就更不容易,難度係數呈幾何倍數增加。


    嗡!


    那飛劍一個折轉,硬生生再度往葉鋒脖子刺去,卻聽鬼穀子笑道:“不錯,不錯。老聃在你身上下了重注,我跟他開始還好,後來就不對付了。一般來說,他要做什麽,我就會反對什麽。我原本也準備拚盡一切將你斬殺的,見到你卻改變想法了。我打算也在你身上下重注。哈哈哈……”


    我哈你姥姥啊哈!


    就特麽不會說人話,下什麽重注,你們又在幹什麽,為什麽要下注,一次性把話說清楚會死啊?還有,我特麽怎麽不明不白就成了你們手裏的棋子了?


    葉鋒怒了。


    他涵養本來很好的,現在卻爆了,鬼穀子說話的當兒,他本想躲閃開來的,就因為聽他說話,也就沒去躲,那飛劍便一下刺中了他的脖子,穿了過去。


    可正在這時,異變突生,這飛劍上憑空生出一股絞殺之力,竟似黑洞般,要將他創造出的虛空吞噬幹淨。


    “靠!”葉鋒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中計了!


    他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正跟他對打的這個對手,不論外邊多麽光鮮,他最本質的頭銜其實是謀略家,說白了,特麽這就一厚黑學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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