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力喝了一聲,拔出崖壁下的一把長矛,對著狕獸銅鈴赤目,甩將過去。


    狕獸搖頭晃腦,雙角挑開長矛,鼻息噴吐,顯然對挑釁自己之人仇恨更增。後足一頓,猛撲而至。


    牧力早有準備,回身繞著石牆外圍奔躲。若見它衝來,頓時閃身進入石陣,試圖引它而入。但狕獸兀自站在外麵,低吼連連。


    趙冰玨一愣,心道:難道這廝已有靈智,看出這什麽“玄冀陣”危險的很?


    沒容他細想,卻見狕獸倒翻了一個跟頭,竟然撇開牧力,一躍飛起,直奔石階之上的阿七阿八衝去。


    眾人大驚失色,白子雲脫口道:“小心!”


    石階吊台本就狹小異常,無處躲避,且狕獸此下出人意料,阿七阿八一愣之間,狕獸已至身前。二人臉色慘白,未等驚呼,隻聽“轟”的震響,亂石紛飛,狕獸的兩根尖長牛角猶如兩把鋒利至極的刀刃,穿胸而過,血噴如注。


    牧力呆立原地,張口結舌,又聽“格拉拉”脆響,鑲在南麵崖壁上的齒輪斷裂翻落,上方的樹藤“嗖”的疾射而出,懸吊在上方的黝黑籠子急下墜。


    疤臉男子雖然心中驚悸,反應倒也迅,猛地一把將自己身前的齒輪拉住。但籠子極重,他一個人又如何拉得住。


    他身前的少年阿木,猛一咬牙,躍起攥住樹藤。這樹藤極為堅韌粗糙,“嗤嗤”連響,雙手早已被劃的血肉模糊,但下墜之勢漸緩,鐵籠在空中搖晃幾下,終於停了下來。


    這籠子本是南北兩個齒輪共同吃力,方能平衡拉住,此時斷了一根,已然傾斜。


    狕獸旋衝怒舞,將那兩具屍體飛拋甩出,洋洋得意。鮮血順著它的頭角流下,更增怖色。


    牧力臉色鐵青,怒火中燒,抓起腳旁的長矛,一躍而起,直插狕獸麵頰。


    狕獸拍開長矛,從石階上怒衝跳下。牧力毫不閃躲,長矛反刺它腹部。他本以為狕獸腹部定然比身上脆弱,但隻聽“哢嚓”一聲,長矛竟然一下折彎,斷成兩截。


    牧力哼了一聲,心中一橫,扔下斷矛,一把抱住狕獸脖子,肩膀死死的抵在它喉嚨之上。


    狕獸皮毛乍立,“嗚嗚”低吼,不住翻跳旋衝,試圖將牧力拋將出去。但牧力雙臂如箍,死死圈在它頭角之後,任憑它如何抖甩也不放手。


    白子雲瞥了眼亂石橫立的“玄冀陣”,心念一轉,當下雙足點地,禦著青色長劍,直刺狕獸雙目。


    趙冰玨拳頭緊握,心中怦怦直跳,喊道:“白兄多加小心!”


    白子雲雖然聰穎,但畢竟修行尚淺,功力不深,狕獸脖頸之上又掛著一個人,左掠右閃,一時之間也刺它不得。


    牧力氣力漸竭,心知如此拖耗下去,必死無疑,心中一狠,張口猛咬狕獸喉嚨。鮮血腥鹹,他“咕咚咕咚”連喝幾口,直嗆得的頭暈眼花。


    趙冰玨遙遙望去,見這牧力如此勇猛,心中倒也有幾分敬佩。


    狕獸吃痛,翻身亂撞,倒旋怒衝。牧力隻覺雙臂傳來一陣鑽心劇痛,身不由己鬆了開來,被狕獸一甩,狠狠撞在了巨石陣上,眼前一黑,險些昏去。狕獸怒不可遏,早已喪失神智,俯身急馳,勢不可擋,直逼斜臥在地的牧力。


    牧力雙臂痛無知覺,隻能靠著雙腳起身閃挪。


    “轟”狕獸雙角撞在巨石之上,碎石四濺。它兀不停歇,俯衝低掠。牧力周身乏力,此次再難避開,不由長歎口氣,閉上雙眼。卻隻覺腰間一緊,已經被人抱了起來,睜眼一瞧,正是白子雲。


    白子雲飛掠而起,徑直衝入“玄冀陣”之中,將牧力放在石邊,翻身躍上巨石。忙道:“阿五,你站在陣眼,我來牽引這孽畜。”


    被稱作阿五那人臉色慘白,呆立原地,雙目無神,顯然被剛才的場麵嚇得不輕。疤臉男子站在石階上連喊四五聲,卻仍一動不動,瑟瑟抖。


    狕獸橫衝直撞,雖然已經陷入陣中,但無人站在陣眼遙相呼應,白子雲捉襟見肘,顧此失彼,窮於應付,一時之間不僅困它不住,更是險象環生,幾次險些被挑翻墜落。


    趙冰玨手心已經沁出汗水,心中一定,朗聲道:“白兄,我來助你!”說罷,奮不顧身的衝進陣中。


    白子雲急呼道:“不可……”但為時已晚,眼見趙冰玨已然進來,不由苦笑一聲,心裏莫名有些感動。


    趙冰玨對這“玄冀陣”毫不知曉,在陣外方能靠著觀察看出其中隱隱有著聯係,但一入陣中,隻覺天旋地轉,連方向也難分清,幾次三番險些正麵撞見狕獸,心中驚駭之餘更有一絲懊惱悔恨。


    白子雲心急如焚,脫口道:“混沌為一,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大凡行兵布陣,脫不了太極兩儀、五行八卦的變化,這‘玄冀陣’隻是較為簡單的四象圖陣,是為了困敵而用。”


    趙冰玨一邊注意躲避狕牛,一邊又聽白子雲續道:“天地之間,一氣而已,惟有動靜,遂分陰陽。有老少,遂分四象。老者極動極靜之時,是為太陽太陰;少者初動初靜之際,是為少陰少陽。有是四象,而五行具於其中矣。水者,太陰也;火者,太陽也;木者,少陽也,金者,少陰也;土者,陰陽老少,木火金水衝氣所結也……”


    白子雲白衣翩舞,長劍嗡鳴,不時騷擾狕獸,同時揚聲傳授,擇重解釋知無不言,沒有半點隱瞞。


    趙冰玨起初由於一時衝動,不僅未能幫助白子雲,反而有所拖累,心中惴惴自責,而且疲於應對,並未全意傾聽。但他天性聰穎,慧心靈性,白子雲每說一句,他便有所頓悟,到後來已然沉浸其中。


    白子雲又道:“太極,而生兩儀,兩儀謂天地、謂陰陽。天地一分,自有東西南北四方,簡而簡之,謂之四象。東木西金,北水南火。陰中之陰謂太陰,陰中之陽謂少陽,陽中之陰謂少陰,陽中之陽謂太陽。而後太陽之陽為乾,太陽之陰為兌,少陰之陽為離,少陰之陰為震,少陽之陽為巽,少陽之陰為坎,太陰之陽為艮,太陰之陰為坤。八卦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除取法物象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其實八卦不過陰陽,四象不過是二物,太極動生陰陽,天地不過一陰一陽而已……”


    趙冰玨兀自念著:“一天一地、一陰一陽……”他雖然對武學修煉全然不懂,但貴在卓犖強識,穎悟絕倫。當下福至心靈,隻如醍醐灌頂,狂喜道:“是了是了,上為離,離為火,屬少陰之陽,即西;下為兌,兌為澤,屬太陽之陰,即南。”他抬眼一瞥,笑道:“應該是這兒!”說著左踏兩步,站在一橫一豎兩塊巨石中間。


    白子雲大喜,道:“趙兄弟冰雪聰明,這麽快就能領悟,可比我強多啦!”


    疤臉男子和牧力更是驚駭不已,四象八卦的變數何止千百,自己學了三年方才小成,堪堪能駕馭此陣,沒想到這少年不過片刻之間就能領悟,其悟性之高,當真百年難遇,聞所未聞。


    趙冰玨哂然一笑,道:“白兄,我來做這陣眼,你把它引過來!”


    白子雲笑道:“甚好!”


    趙冰玨抬眼四望,稍一思索道:“上乾下坎。”


    白子雲依言而行,向東南方移去,剛一踏至,便聽見身後“轟”的震響,先前的位置已被狕獸撞出一個大坑。而自己這一步,卻恰好躲避了狕獸的再次追擊,心中興奮,對趙冰玨更信任了幾分。


    趙冰玨頓了一頓,續道:“上巽下艮。”


    白子雲向東一步,轉而折向北,穿過兩塊巨石,遙望狕獸。


    狕獸每每要追至,都被一個轉角輕鬆甩開擋住,端的暴怒無比。巨尾抽在石牆之上,塵土飛揚。好在這些石牆堅韌有餘,任它如何角尾相加,卻仍然不動如山。


    “玄冀陣”變化繁複,趙冰玨每拆解一步,都覺得精妙無比,驚駭之餘更覺舒暢,放佛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他與白子雲相視一眼,哈哈笑道:“上離下坤!”


    白子雲心中明了,拔身飛起,雙腳點在石牆之上,繞了一個弧線,方一站定,就聽趙冰玨大聲道:“快切斷樹藤!”


    疤臉男子早已就緒,手起刀落,“嗤”樹藤應聲而斷,黑色籠子夾著萬鈞之勢,急墜而下。


    白子雲甫一落腳,立馬翻身前躍。而他身後的狕獸卻陡然一轉,正好落入陣心。“呼嘯”不絕,黑色鐵籠旋空舞轉,兜頭砸下,氣勢如虹。


    “轟”的一聲爆響,夾著一陣悲慘怒嚎,眾人隻覺腳下劇顫搖晃,白、趙二人站立不穩,仰頭摔下。“轟轟”連震,塵土飛卷,漫天迷霧,靠近陣心的幾塊石牆被砸的斷裂飛濺,崩過二人頭頂。


    山風吹襲,塵埃漸散。


    趙冰玨躺在地上,遙望天空。藍天澄碧,明淨如水,幾朵薄薄的白雲似浪花翻湧,隨風浮遊。一陣不知名的花香襲來,沁人心扉。他心中快意難言,今天遇到的事情比他十幾年加起來都要多,一時之間,恨不能縱聲長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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