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善水忽然覺到一種極大的委屈。


    她做了十六年的薛家女兒,父母兄長都把她當寶一樣地疼愛。勉強算是竹馬的張若鬆,隨了年齡漸大,兩人一年裏雖然最多會因家庭之間的往來見那麽一兩次麵,話也不過寥寥幾句。但他是個謙潤的人,永遠隻會讓她感覺到春風拂麵般的舒心。總之,說她就是在蜜罐裏養到今天的也絕不過分。這樣的日子一過十六年,越活越嬌也是無可厚非。現在她嫁人了,嫁入這樣的門第,碰到個這樣氣場不合的丈夫。為了往後有立足之地,她如履薄冰、處心積慮甚至忍辱負重,不想到了最後,卻因為對敵情估計嚴重不足,昏聵了腦子犯起天真之癡,以致於偷雞不著蝕把米……


    她真的很憤怒,憤怒過後,便是沮喪。等現在他還憑了力氣捏她的手,怎麽甩都甩不開,反而被他捏得更是生疼。一腔的憤怒沮喪立刻便轉成天大的委屈,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心裏一酸,眼圈便跟著紅了。


    霍世鈞見她神色忽然轉為淒苦,一雙圓睜的美目裏瞬間便蘊了薄薄的霧氣,若不是強忍著,淚珠兒隻怕都要墮下來了。一怔,鉗住她的手不自覺地便鬆了些。


    善水見到他的表情,這才驚覺自己不對,怎的竟然會脆弱到了這樣的地步。長長呼吸一口氣,終於硬生生逼回了那陣淚意。略微掙紮下,那隻手便從他掌中鬆脫了出來。再看一眼自己下腹腿間的那一片黏膩,隻覺討厭至極,蹙眉把手伸出低垂的錦帳,摸到床頭那麵小鑼擊一下,喚人進來,隔著帳子吩咐送熱水。


    今偷夜的正是白筠與另兩個婆子。剛才這屋裏的動靜鬧得實在是大——世子妃傳出的隱約聲音,便如一首跌宕長曲。時而如扯緊之弦,到了角樂高調時戛然繃斷;時而如漫緩宮調,吟哦令人血賁;再又羽調一般的沉細無力;到了最後仿似竟又變成嚶嚶的細聲哼哭,夾雜了世子的粗濁之聲和各種可疑的搖動桌椅音,前前後後竟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那倆婆子還好,不過偷偷湊趣幾句,白筠卻是聽得麵紅耳赤、又喜又憂。


    她是善水的貼身丫頭,雖然不清楚她主子洞房夜到底如何過得,隻這些天來,早也看出世子對善水冷淡不喜,到了夜間雖也留宿房中,卻靜悄悄聲息全無,還以為夫妻之事不過就是這樣。現在驟然聽到竟有這樣的大動靜,自然為主子高興。擔心的卻是善水受不住,實在是到了後來,聽她傳出的聲音簡直就是淒楚多於歡愉了。一邊羞臊不已,一邊又是忐忑不安,終於等到裏頭雲消雨散沒了聲息,又聽到那喚鑼聲,忙伸手捂了下滾燙的兩頰,定下心神推門而入,哪裏還敢拐入那架四季屏風瞧個究竟?聽見善水吩咐送水進來,急忙便應了退出,叫了婆子去抬。不過少頃,熱水便送入淨房。


    善水見人都退了出去,隻他還壓住自己一條腿,便衝他道:“挪開。洗洗好睡了。”


    霍世鈞巋然不動。善水便伸手出去,終於把他的腿費力地抬著挪開了。又抓過件中攏的外衣披了隨意裹住自己身子係了腰帶,起身要下榻好洗去這滿身的狼藉。不想初次被采花心,便被他這樣百般折騰,大腿根處還抽筋酸軟,強行攏了腿時,竟覺筋骨抽動般地難受,忍不住輕微嘶了一聲,一隻手扶著榻沿才勉強站立起來。


    善水兩腿一落地,更覺一身酸軟,連抬腿都有些困難。卻又不想叫身後那男人看了笑話,強忍住了不適,掀開錦帳正要走,腰肢已被一隻手臂從後給攬住,哪裏還吃得住勁兒,立刻重重跌坐到了身後那人懷裏,剛趿的一雙軟底繡鞋也從腳上甩了出去,腿曲起來,柔軟的衣料禁不住腿上肌膚的滑溜,從她膝處哧溜滑下,淩亂地堆皺在了腿根處。


    善水先前看到了自己胸口處的斑斑點點細小噬痕,卻沒注意腿,這會兒才發現連大腿根處也有,竟記不起到底什麽時候被他弄上的。見玉白的膚上布了幾點梅花般的紅痕,很是惹眼,急忙並腿攏直,伸手過去想拉平衣擺稍加遮掩,手卻被他握住了,動彈不得。仰臉,立刻便與他低下的臉相對了。見他麵無表情地盯了自己片刻,終於慢吞吞問道:“你剛哭了?”


    善水立刻笑了。眉眼彎彎地舒展開來。合了一張剛因了禁不住承歡透著些蒼白色的小臉兒和兩爿還略殘桃粉色的眼皮子,倒更顯出幾分異常綺麗的楚楚風致。


    “我好好的哭什麽?你看錯了。有句話我本來不想說的,但你既然很快就要走,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所以我覺著還是要早早提醒你的好,免得日後萬一又生齷齪。”


    霍世鈞見她剛剛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這會兒竟又笑得出來了。隻是雖在笑,那笑裏卻帶了幾分倔強之意,他自然看得出來。現在卻沒心情多與她計較。目光從她那張笑臉一直飄到下頭那雙**上,想起先前饕餮美餐時嚐到的那種滑溜,手便再次探去,不想她並腿一縮,頓時摸了個空,手一僵,停在了半空。


    善水也從他懷裏掙脫了出來,拉好衣擺遮掩住自己的腿,這才望著他道:“我先前給你喝的湯,確實有補氣之效。是我有錯在先,你不想讓我如願,我也不怪你。隻是像你剛才那樣,你覺著自己盡都拋灑在外了,但前頭的時候,說不定有些也已經進去了,隻是你自己當時沒感覺而已。你走之後,我不定也會有身孕。要是這樣的話,等你往後回來,千萬別誣賴我偷了人給你戴綠帽什麽的,我受不起。”


    霍世鈞驚訝地看著她。


    善水說完了話,這才覺得滿腔鬱懣稍減。且如今,其實她也就隻能拿這個來安慰自己了。要不然受到這樣的打擊,以後自己心理這一關可怎麽過?


    經曆過剛才那一場暗無天日的折磨,她現在確實什麽都不想了。這買賣虧本也認下,就當吃虧是福。隻想快點到下月,她好恭送霍世鈞離開。從自己腿根處現在稍一摩擦就火辣疼痛的程度來看,接下來明後天,雖然還是適孕期,但就算霍世鈞改了主意肯給她,她也受不起他這樣近乎野獸般的無休止索要了。生兒子固然重要,自己身子卻更要保重。至於過了適孕期的剩下那幾天……她更沒想法。


    反正她還年輕,接下來又有至少一年的空檔期,多的是時間讓她慢慢整理規劃自己的將來,也不急著這一刻。


    善水打定主意,掀了帳子爬下床。


    霍世鈞望著她幾乎是拖著腿邁了小步、連肩背都垮下來的樣子,心中雖因了她剛才避開自己觸摸的舉動和那番在他聽來不過就是為了挽回幾分麵子的話又生出了幾分不快,但畢竟還是有些不忍——知道自己先前要得確實太狠了些,不顧她還生嫩,到了後來興頭所致,越見她一副恨不得自己早些抽身而退的情態,便越想繼續磨著她不放。看她顫巍巍走了三四步,終於還是看不下去,撩開帳子起身抱了她往淨房送去,一直將她整個人浸進了熱水裏,這才慢條斯理地道:“你要是都這樣的性子不肯改,往後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善水抬眼,望著他輕聲細語道:“我曉得的。你過些天就要走,我留在家中之時,除了用心侍奉婆婆,更會省身等你回來。”


    她的語氣十分乖巧,這句話應得更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霍世鈞卻覺不到半點滿足感,心頭甚至忽然掠過一絲煩躁。


    她先前為什麽不哭出來?他倒寧可看她在自己麵前哭得稀裏嘩啦,也不想聽她用這樣恭順的口氣說著這種套話。隻覺與她之間,再無二話可說。


    善水此夜之前還是處子之身,自然有落紅。她起先自顧不暇,根本就沒留意那落紅去處。此刻洗淨了身子穿衣出來整理床榻,才發覺竟都沾在了他脫下的一件中衣上,想必是他當時隨手拿來團墊在她身下的。衣服上已經沾了汙痕斑斑,忍不住看他一眼,見他也正冷眼望著自己,便過去揀了出來塞到一邊,打算明天偷偷丟掉。


    一夜再無別話。隻是善水次日醒來,才發覺竟已過了向王妃請早安的時辰,身畔榻上那男人也早離去。忍了一身的酸痛匆忙起身洗漱,責白筠幾個為何不叫醒自己。


    白筠一邊替她梳頭,一邊紅著臉道:“世子吩咐過一句的,叫不要去吵你。我們幾個就沒叫……”


    善水起先因自己睡過了頭忙著起身,也沒多留意她神色。現在見她說話一臉忸怩,與平日大不一樣,略微一想,這才依稀憶起自己昨夜似乎鬧出了些動靜,那個霍世鈞更沒壓製他的響聲,想必早入了她和那兩個婆子的耳,一時也是有些羞慚,忙閉口不語。匆匆收拾妥當了趕去青蓮堂,王妃已經用完早膳回靜室了,進去了向她告罪,這才知道了兩件事。第一便是霍世鈞一早來向他娘問安時,已經代她告過假了,也不知道他當時怎麽說的,反正現在王妃和紅英似乎都猜到昨夜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尤其是王妃,笑看著她的那種目光叫她壓力倍增。善水甚至忍不住想,她要是知道了她兒子最後關頭故意打飛子彈,會是一種什麽表情?


    除了這個,第二件事也叫她有些意外,那就是霍世鈞接下來幾天可能不會回王府了,說臨走前公務交接繁忙,就宿在禁軍司中,行事方便。王妃對此似乎有些微詞,暗示善水道:“你倆新婚燕爾,他過些時候又要走,再忙也該回來的。我已經跟他提過了。你自己也上些心,晚間打發人去叫也無妨。”


    善水聽到這話,立刻便猜到他想必對昨夜不滿,這才托辭不回來的。這正合了她的意。麵上卻恭恭敬敬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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