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海浪如同美人的手輕輕撫摸著潔白的沙灘,各色美麗的貝殼散落在岸邊上,一隻螃蟹躲在一個小水窩裏向四周小心地張望,然後舉著大鉗子手忙腳亂地跑向海洋,一切看上去都很安詳。


    白蝦卻很煩惱,這幾天他被副島主安排了一個任務,教一隻旱鴨子遊水。他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


    遙想當年,白蝦也曾跟著島主北征高麗,南踏占城,東渡日本,飄洋過海走四方;而現在,看著還在三尺深的水裏撲騰的那隻旱鴨子,白蝦沒來由就感到一陣煩躁。


    王守毅也很煩惱,他這隻旱鴨子這幾天全在水裏折騰,不知道是白蝦這個執教沒盡心,還是自己天生火命與水相克,經過幾天的練習,現在最多還是隻能遊出三五丈,就如秤砣般沉底。


    想起顧信的死,想起許大人還不知道民亂的真相,王守毅就恨不得腋下生風,飛回潤州去。


    他這幾天差點把嘴皮磨破了,風靈兒隻丟下一句話:等你練好水性後就送你回去。


    王守毅雖然不會天真到認為風靈兒說的是真話,但在這個鬼地方,就算是他能把島上的人全幹掉,他也回不去啊。


    何況再怎麽說還是風靈兒她們救了他一命,王守毅實在做不出對恩人綁架勒索的事情來。


    就在王守毅被折騰得精疲力竭的時候,風靈兒提著一根皮鞭過來了,她還是習慣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腳上穿一雙魚皮靴,據她所說那是鱷魚皮的,是她親手斬殺了一隻大鱷魚所得。對此王守毅很乖巧地沒提出疑問。


    “行了,行了,上來吧,瞧你這樣,狗熊都比你強,本副島主怎麽就碰上你這種笨到死的家夥?”


    風靈兒把皮鞭甩得啪啪響,打在沙灘上,把白蝦濺了一身沙子,她對王守毅也很失望,這幾天她也算看出來了,王守毅這家夥雖然很努力,但還是沒什麽長進。


    不過那天見識了王守毅平地上的武功後,她稍感安慰,也就沒那麽苛求了。風靈兒也認為人嘛,總是寸有所長,尺有所短的。


    “副島主,你們什麽時候才有船回江南?算我求求你了,送我回去吧,我回去之後一定會讓許大人好好報答你們的,你們要多少錢,到時候都好商量,副島主!”


    王守毅一身濕漉漉地走到風靈兒身邊,不顧周身疲憊,又開始對風靈兒苦苦哀求,這幾天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島上除了風刀子外,能做主的隻有風靈兒了。


    說起來風靈兒這個副島主雖然是她自封,便事實上她在螃蟹島上,還是很有威望的。風靈兒雖然是女孩子,但她無論是技能還是智力都比島上其他人強,島上的人,並不隻是因為她是島主的女兒才服她的。這聲副島主也不算亂叫。


    隻是風刀子愛女心切,不放心她帶隊出海,不然的話風靈兒說不定早帶著一幫手下,縱橫大洋去了,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帶著一支強大的船隊,探索大海的每個角落。


    她常常憧憬著自己帶著大船隊一路向西,去母親所說的波斯看看,母親雖然不在了,但母親從小灌輸在她腦海裏的意識卻從未消退過。


    “噗!”


    風靈兒看著王守毅這麽一個高大壯漢,一身泥水不說,還可憐巴巴地望著她,禁不住捂著小嘴直笑。


    她很隨意地往沙灘上一坐,說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本副島主對那些官兒沒什麽好感,救什麽救?讓他們狗咬狗去多好啊!”


    “副島主!許大人他不一樣,他是個好人,再說我也要為我兄弟報仇啊。”王守毅苦著臉無力地辯解著。


    風靈兒抓起一隻鬼頭鬼腦爬近的螃蟹,掉得遠遠的,那如藍寶石般的美目,橫了王守毅一眼答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這樣羅嗦呢?咱們島上船本來就不多,哪還能特意派出一條船來送你回去,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聽到風靈兒說島上缺船,王守毅突然福靈心至地說道:“副島主,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許大人建船廠就是為了造大海船的,他說要建好多好多的大海船,建成之後大宋將有成千上萬的海船每日來往於各國之間,他還說要開辟出一條海上絲綢之路來。到時候副島主不是就可以去波斯看看了嗎?而且,我保證,隻要你們送我回去,我一定讓許大人送你們一條大海船,不!兩條!副島主?”


    風靈兒被王守毅說得心動了,連剛才躲到一邊的白蝦都湊了過來,風靈兒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你那位許大人真是為了建大海船?他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嗎?”


    王守毅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倒豆子似的說道:“副島主,你若不相信我,你去龍門船廠看看就知道了,龍門船廠占地數萬畝,光開挖的作塘就有十丈寬,六丈深,而且一挖就是十多個,直通大江,這要不是造大海船用得著建這麽大的作塘嗎?許大人說了,不久的將來,一艘艘海船將如一條條海上巨龍般,從龍門船廠源源不斷地駛出大江,駛向廣闊的海洋!”


    “噗!”


    聽到這聲音,風靈兒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的口水流到了地上,她手上的皮鞭向白蝦一抽說道:“白蝦,瞧你那點出息!”


    白蝦抹了抹嘴角,裂嘴訕訕地笑著。其實也難怪白蝦有這種反應,對於他們這些生活在海島上的人來說,船就是他們的生命。


    特別是適合海上航行的大船,更是被視為比生命還可貴,螃蟹島二十多年才有今天的規模,困擾他們發展最重要的因素,便是缺少海船。王守毅所描繪出來的景象對白蝦等人來說,那就和仙境沒什麽差別。


    “好吧,隻要你說的是真的,我答應送你回去!”風靈兒很爽快地答應了。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隻要你們送我回去,許大人一定能很快渡過這次危機,等龍門船廠造出海船來,我保證讓許大人先送你們兩艘,副島主,謝謝你!”


    “不過,島上的船全被我爹帶出去了,他們要過幾天才能回,你先等幾天吧!”


    “噗!”


    這回的聲音大了很多,風靈兒不用看,也知道不是口水落地的聲音,初步估計是有人摔倒了。


    許大官人也很懊惱,一直懊惱了大半天,早上潤州城那一幕,多感人的送別場麵啊!自己最後卻把那可恨的地主老財、漢奸走狗胡漢三給搬出來了。


    唉!都怪穿越以前,老拿《閃閃的紅星》裏那句台詞來擺酷,久而久之說順溜了,這一不留神就跑了出來。


    幸好潤州城的百姓不知道胡漢三是誰,否則自己的光輝形象就全毀了,許大官人為了這事,直到過江後,還有些無精打采。


    他躺在馬車裏,嘴裏嚼著一根幹草,仰望著天空變幻的雲朵,想起‘白雲蒼狗’這個成語來。


    人生大概就這樣吧,起起伏伏,變幻不定,誰又能預料下一刻將會發生些什麽呢?來時被人一路追殺,去時被人一路關押。還有什麽比這更荒謬的嗎?


    諸神啊!你能告訴我下一刻還會發生些什麽嗎?


    果然,車子剛駛到揚州城外的十裏長亭,不可預料的事情又發生了。


    一縷悠悠的簫聲,突然在四野飄散開來,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心神吸引去。仰麵朝天躺在車子上的許清,也很快坐了起來,向簫聲傳來的地方望去。


    隻見長亭中散落五六個女子,其中青玉姑娘正手捧玉簫,輕抵在朱唇上,那縷悠然回蕩的簫聲,正是從她的玉簫裏傳出。


    水兒今天全身一襲素白的衣裙,長長的衣帶被清風托起,輕輕地舒卷著,讓她看上去更加輕盈飄逸。


    “許大人,此去汴京長路茫茫,大人請稍住,且聽青玉一曲蕭、水兒一支舞;人生雖是無常,情義千年不換。我們姐妹六人,就以大人所教的這曲白狐獻上,聊表對大人的一片敬仰,祝大人一路平安,早脫災難!”


    水兒說完,素手一擺,長袖如環。低沉的琴聲緩緩的響起,和悠遠的簫聲和應著,仿佛那鬆風流水,夕陽杜鵑;帶著一縷空靈,帶著一份幽怨,琴聲與簫聲若即若離,相追相訴,但又永遠不會重合,就好象一對戀人,各自訴說著心聲,卻又永遠不能走到一起。


    水兒就在這琴簫互訴的樂曲聲中,揚起那勝雪的衣裙,如花間的粉蝶,如迎風的楊柳,翩翩起舞。


    那一抹如水的溫柔,帶出江南女子無限溫婉的風韻,讓人不禁想起西子那溪邊浣紗的身影;想起那杏花片片如雪沾落的秋千;想起那洛神翩若驚鴻的淩波微步;想起那鵲橋歸路織女深情的回顧。


    許清一行數十人,就站在路邊靜靜地看著,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水兒做一個伏地揚袖的收勢動作,直到那琴簫相訴之聲在空曠的原野上漸漸遠去。


    水兒稍稍抹了一把香汗,端起三杯美酒盈盈地走向許清。


    “水兒謹以這三杯烈酒,替大人稍壯行色,請大人滿飲之。”


    許清接過烈酒,一飲而盡,三杯過後,豪氣頓生,人家幾個弱女子尚能如此勉勵,自己一個大男人,豈能多作無謂之呻吟?漕幫、呂夷簡、見鬼去吧!


    “水兒,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給你作首詩詞嗎,筆墨侍候!”


    烈酒入肚,許大官人聊發少年狂,一拂衣袖對水兒吩咐道。


    未幾,接過水兒沾滿濃墨的狼毫筆,把白紙往幹草上一鋪,許大官人大筆一揮寫下:


    來時瓊花雪滿城,


    明月大江兩袖風。


    但得孤光照千裏,


    何懼浮雲暗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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