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兕精於刀術,也會養刀。這狐女雖然性子清冷,但也脫不開女子愛美的本質。狐族精通變化,擅長打扮,打磨銅鏡的手藝也是一等一的。青丘常用的幾種磨鏡藥,塗山兕都一清二楚,平時她雖不磨鏡, 卻把刀身磨得極光,權當鏡子用。


    李蟬將磨鏡藥的配比記在紙上,又把銅鏡拿在手裏揣摩。妖怪們好奇,也從竹篋裏邊拿出鏡子分了。但小妖怪們哪裏瞧得出什麽名堂,嘰嘰喳喳議論一陣,又把鏡子放回去, 整齊摞好。


    李蟬尋摸一陣, 也沒能發現銅鏡的用處, 索性放開銅鏡,回到後屋。那冬生的妖氣,前半夜的時候便被凝煉成項髓神,這項髓神名喚靈護蓋,這時候已化作一道淺灰色神紋在他後頸待著,從那神紋的模樣,隱約還能看出是個手托拂塵,鶴冠雲履的小人兒。


    李蟬推開窗,外邊雨早停了,窗沿上還是濕的,他對窗輕輕一吹, 呼一下,窗欞上便結出薄薄的一層冰。估摸著自己若全力施為, 耗盡妖氣前, 大概能凍結一壺水。


    這一口霜氣, 用來跟人爭鬥, 至多叫人身體僵硬,血氣運轉遲澀, 威力遠不如眉間青的那一道劍氣。但也是時節不佳, 若到了夏天,這霜氣卻比那劍氣好用得多,想喝口冰飲子,也不必仰賴冰窖了。


    ……


    在床榻上吐納行氣半夜,李蟬才睡下,次日清晨,離開後屋時,便見到桌上的錫瓶裏插著幾根柳枝,用水泡著。一問徐達,便知道是紅藥一大清早去書院外邊剪來的。


    李蟬抽一根柳枝嚼了一會,漱罷口,喚紅藥幫忙,用鉛粉把他後頸的神紋遮住。家中的鉛粉胭脂,還是上回小魚龍會買來的,隻在登望雀台的那一天,給聶空空上妝用過。紅藥三兩下幫李蟬遮住後頸的神紋,又看著李蟬整理衣領,把喉間妙音鳥的神紋遮住了,她問道:“阿郎,這法門越練到後邊,神紋越多,你會不會練成花臉了?”


    李蟬轉動脖子,放開衣領,“是這麽回事,所以鼻神、目神要放到最後,不然出個門都麻煩不少。”


    紅藥瞧著李蟬的眼睛鼻子,想象著這些地方也被神紋覆蓋了,就跟跳儺舞的巫人似的,又問:“若阿郎種道了,這些神紋還在麽?”


    李蟬想了想,道:“按青雀宮的法子,二十四身神煉成,人身與天地相合,我到時候能撥動天地元氣,也該能化掉這些神紋。但我的練法不太一樣,到時候能否順利種道,也說不準的。”


    紅藥雖然有些好奇李蟬花臉的模樣,又想到那樣阿郎臉上就不幹淨了,嘀咕道:“可要早些化掉的好。”


    李蟬笑了笑,並不在意這問題,拿起那記錄磨鏡藥的方子出了門,花幾十個錢托書院裏邊跑腿的人,去玄都買藥。回來時,就去了趟書樓,找書辦借來一本《道藏輯要》,回屋翻看。


    大庸國人無論是考入崇玄署的署學,還是進乾元學宮,都要考試。李蟬當初在浮玉山上,便考了經書、道綱、步虛、武功四科。簡而言之,經書考的是對道門經典的理解,道綱考的是戒律、規矩。步虛考的是文采,武功則是修煉吐納法的功底。


    李蟬在神吒司的牢裏待了大半年,經書相關的東西還記得牢固,道綱卻本來就隻是臨時強記過,已經基本丟了。


    ……


    李蟬在清心西院一住,就是許多天。跑腿的把磨鏡藥送來,他學塗山兕,在鏡麵上塗藥後,用毛氈擦拭,把一麵鏡子磨得稍光亮了些。按說青丘的磨鏡藥方是不錯的,李蟬的手法也沒問題,但那鏡子雖光亮了些,照影時,也還是模糊得很。


    雖仍未琢磨明白這些鏡子的用途,但對李蟬也沒什麽影響,他每天讀書、修行、練武,在這書院裏生活得有條不紊。


    住進來的前些天,鹿鳴山上的桃花開得還很明豔,到後麵,就漸漸稀落了。掃晴娘與紅藥采了桃花瓣,與白粥同熬。紅藥對這桃花粥的做法頗有疑惑,玄都人雖有嚼春的習俗,但那也是象征大過於實際,過完節後,沒誰特地去找花瓣吃的。


    問過一度,便知道當年李蟬在桃都山下,挨過不少餓。為填飽肚子,常撿那大桃木的落下的花瓣吃。出桃都山時,當時的少年曾惡狠狠地立誓,此生再不食桃花,但離開桃都山沒兩年,卻總念起那一口,每到這桃花開的時節,總要吃一兩次,才念頭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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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陣子桃花開時,被諸事纏身,沒喝上一口桃花粥。這桃花將謝的時候,總算是安穩下來了。掃晴娘將熬桃花粥的要領一一教與紅藥,先熬粥,快出爐時再把切碎的鮮桃花瓣放進去,放早了一會兒,熬爛了,便發苦,放晚了沒煮熟吧,又生澀,非得不早不晚剛剛好,才能粉白相映,得其清甜。


    十餘日過去,李蟬與東院的劉簡,也成了點頭之交。劉簡性子頗為熱情,常邀李蟬去參加學生間的學會。


    李蟬當初在青雀宮考校時,拿到過三科甲上,總評魁首。青雀宮裏的淨人,個個都頗有來頭,除李蟬這類被引薦上來的以外,其他大都是大庸各地的道學院亦或崇玄署署學中出類拔萃的學生。李蟬能從這些人中奪魁,這樣的學會對他來說,其實無甚必要。但偶爾也應邀去了兩次,畢竟院中待久了悶得很,一直不與人交流,也顯得孤僻。


    李蟬隻是在鹿鳴書院避世隱居,不算書院的學生,偶爾去學會裏解悶,也鮮少說話。書院裏的學生,見這位“李澹”不喜交際,便也不怎麽跟他來往。


    這鹿鳴書院雖是個道學院,這兒的學生,並沒有一個出身貧寒的。清心東院的劉簡的家境,放到玄都,也算小富之家,在這兒卻是最差的一類。這書院向署學亦或道門各處宮觀推舉人才,既看家世,也看才能,二者之中,能占一樣便好,如劉簡這般的學生,稟賦大略有個中人之資,也足夠刻苦,卻是兩者都不沾邊,非得祖上冒青煙了,才進得了署學。


    因這推舉製度的緣故,這道學院沾了個出塵的道字,卻並不比世俗超然。其間的人際關係十分複雜。書院的學生,除了學道練武,又要在人情裏邊鑽營。


    唯獨李蟬是個例外。


    他喝過兩回桃花粥,鹿鳴書院的桃花也就謝了。


    越是春老,山中生機越盛,鳥獸蛇蟲多了起來。


    他偶爾進山,打鬆果,挖黃精。


    有興致了,帶上筆墨丹青出去,回屋時,便帶回一兩幅畫兒,逍遙自在。


    二十四道神紋,也逐漸遍布身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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