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山大戰震驚荒野。


    人們都知道暗核會神秘的總部就在生機滅絕的焦灼山,人們都知道暗核會首領狼劍確有其人,人們都知道神域在這場大戰中慘敗。


    兩個主帥,大將十幾,浮空戰船數十,正規軍數萬。


    這些冰冷數字足以表達戰爭殘酷,如果說真有人對數字不明感,那也沒有關係,隻要到邊緣走一走,那種暴風雨欲來之前窒息般的壓迫感,恐怕隻要是一個人就能感覺到。


    神域浮空戰船紛紛開出長城,正星羅棋布般分布在邊緣之地,這是在為新一輪的攻勢做準備,神域人可以死,但絕不可以敗,這一次神域將聚集有史以來,最龐大的一支集團軍展開掃蕩式的報複。


    這一次恐怕是沒有人能幸免了。


    雖然戰鬥還沒有正式拉開,但是已經影響整個邊緣。


    沙洲營本來井井有條漸漸秩序化,現在一夜間雞飛狗跳,原本駐紮在此數年的監察站被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數量更多也更精銳的正規戰鬥部隊。


    整個沙洲營都被控製住並且搜了一個底朝天,所有來曆不明的人,無論是神域逃犯,還是荒野的流民,隻要是六歲以上,無不被關進集中營進行逐個排查。


    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血淋淋的人頭很快在營地門口堆成了小山。


    從兩天前開始到現在,每分每秒都有人被斬首,有多少枉死者難以估計。


    露莎完全沒有神域記錄和相關身份,本應該成為被處決的一員,不過就在露莎快被強行帶走的時候,養父蝰蛇留下幾個護衛攔住士兵並且出示一塊令牌,惡狼般凶悍的士兵一看見這塊令牌,立刻就恭敬地溫順的好像綿羊,從此就再沒有動過酒館一分一毫。


    蝰蛇留在酒館裏的令牌是一塊高級獵魔師的資格令牌。


    這種東西代表獵魔師的特權,其刻印的標記花紋無法仿製,如果該令牌的擁有者生死,所有花紋就會自動消失,露莎曾經在雲鷹手裏見過這種東西,所以非常了解這種東西的珍貴程度,也知道這麽一塊令牌能帶來的特權有多大。


    蝰蛇養父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呢?


    難道蝰蛇有神域的朋友嗎?


    露莎想起養父不禁擔心。


    養父上次急匆匆離開以後,他已經多日沒有回到酒館,現在荒野裏這麽混亂,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當然還有雲鷹大哥、流離風大哥,露莎真希望能每天跟他們在一起,可除她以外的每個人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為什麽人人都活得這麽辛苦。


    難道這個世界就不能簡單點嗎?


    露莎有時候會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氣惱。


    她幾乎什麽能力都沒有,否則不至於什麽忙都幫不上。


    今天的酒館十分安靜,竟然沒有半個客人,燈光顯得更加寂寞。


    露莎小心推開門,她伸出半顆腦袋,想看看外麵情況。


    沙洲營充斥肅殺死寂,隻有一些骨瘦如柴的小孩正在草堆裏覓食,這些孩子的親人都被抓走,其中大部分再也回不來了。


    真是可憐的孩子們啊。


    一張張長期營養不良的孩子引入眼簾。


    露莎心裏最柔軟部分被觸動,大概是從他們身上看到曾經的自己,大多數已經餓了一天一夜,失去父母的庇護,如何在這樣環境裏活下去?露莎無疑是幸運的,正因為承載著這份幸運,她覺得自己應該做出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些孩子紛紛走進酒館裏。


    露莎叫人拿來淨水與麵包發給他們。


    當然露莎不會白拿酒館裏的東西,她在這裏工作三年多攢下一筆錢,這筆錢她不知道該怎麽花也,現在終於能用在有意義的事情上了。


    “姐姐,您是個好人。”


    露莎在人群裏發現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女孩僅僅六歲左右,她有著寶石般非常清澈的湛藍色眼睛,隻是一隻纖瘦小手捂著腹部,臉色蒼白滿臉痛苦,小小嘴唇幹裂的厲害,她看起來患上重病,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露莎看著小女孩的眼睛,她覺得這雙眼睛與眾不同,其中有荒野人中非常罕見的一種靈性,這種眼神在接觸過的眾多荒野人中,就隻有一個人擁有,他就是雲鷹哥哥。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藍。”小女孩見露莎拿出水和麵包,她咬了咬嘴唇,突然說:“我不要麵包,我也不要水,您能給我一隻粉筆嗎?”


    “你要筆幹什麽?”


    小女孩隻是睜著一雙充滿靈性眼睛以祈求眼神看著她。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心願,露莎沒有拒絕這個小女孩,當然也給了她麵包和水。


    露莎看著藍步路蹣跚離開,她小小的身子,像風中一棵倔強的野草,艱難挪著步子走遠,又看著眼前一張張毫無生氣的臉,以及一雙雙髒兮兮的小手……她感到鼻子發酸,連眼眶都忍不住濕潤了。


    為什麽要讓這些純潔的人兒受到這樣的苦難呢?


    她能救這十幾個人,可荒野還有多少在受苦的孩子。


    孩子沒有吵也沒有鬧,這種地方長大的孩童,他們遠比嬌生慣養的孩子聽話懂事得多。他們知道吵鬧會讓人厭煩,讓人厭煩就可能招來毆打甚至死亡,他們知道玩耍會消耗體力,如果沒有食物補充的話就會餓死。


    所以當他們吃飽喝足就都乖乖的在冰涼地板睡下休息了。


    露莎擔心孩子會生病,她叫人拿來一些衣物薄毯,然後親自捧著這些東西,挨個給這些孩子蓋上,希望能夠給他們帶來溫暖,反正酒館裏沒有客人,她打算把房間都清理出來,讓這些孩子暫時住進這裏。


    她這是突然又看到那個叫藍的小女孩。


    此事,這個小女孩躺在最角落裏,她的麵色蒼白如紙,嘴邊還有嘔吐物,看起來已經神誌不清,原來她患上的病遠比想象中嚴重,純粹是靠毅力在堅持,現在卻嚴重虛脫虛弱,顯然已經在彌留間徘徊了。


    讓露莎真正呆住的是地麵上一副畫。


    這是以劣質粉筆畫出的兩個畫人物,圖案簡單,非常生動,其中一個胡子拉渣像是個男人,另一個留著長發是個女人,男女都同時伸雙手做出互相擁抱的姿勢,周圍則分布著一些歪歪扭扭的花花草草。


    隻是寥寥數筆而已,所透露出來的溫馨與美好,有一種強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這個與眾不同的小女孩,小小的手裏還拿著半截粉筆,她正靜靜躺在冰涼地板上,所躺在的位置就在畫中間,她在爸爸媽媽的懷中蜷縮起了身體。


    “爸爸媽媽……”


    小女孩無比虛弱痛苦的小臉露出回光返照般的潮紅。


    那是一種無比安詳的樣子,此時此刻冰涼的地板,仿佛變成夢幻的搖籃,她仿佛在最後的時刻,又重新回到死去的爸媽身邊,無比幸福的在他們溫暖的懷抱裏。


    露莎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瘋狂衝過去將小女孩抱起來。


    救她,要救她,無論如何都要救她!


    現在沙洲營的醫館早就人去樓空,這個小女孩病入膏肓如何挽救?


    露莎不知道該去哪裏尋找幫助,隻能抱著女孩越來越虛弱垂淚不止,隻能看著這樣一個充滿靈性猶如精靈般的小生命靜靜的消逝麽?


    太殘忍了!


    真的太殘忍了!


    露莎這一刻真希望能替代她死去。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影,露莎抬起滿是淚水的眼睛看去時,立刻露出驚愕的表情:“你……你怎麽來了。”


    這是一個散發的青年,係著褐色的破敗鬥篷,左臂一圈圈纏滿繃帶,他彎腰查看小女孩的狀態,從懷裏取出一支荒野科學家製作的針劑,從小女孩的胳膊注射進去。


    這支針劑很快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讓垂死小女孩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露莎大喜,真是奇跡啊。


    流離風救下小女孩,他卻麵無表情,看起來非常疲憊,用沙啞聲音說:“給我來杯酒吧!”


    偌大酒吧沒有人,年輕而孤獨身影坐在吧台前,隻是一杯接一杯給自己灌酒,煩惱、仇恨、疲憊、傷痕,正心中不斷碰撞激蕩,這種時候似乎隻有酒能麻醉了。


    “那個孩子病情已經穩定,真是太感謝你了。”


    流離風隻是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露莎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幸虧流離風趕來及時,否則小女孩肯定難熬過這一關,隻是她看著流離風的樣子,也知道流離風心情似乎不好,立刻柔聲問,“風,你遇到什麽煩心事嗎?”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流離風抬起自己纏滿繃帶的左手,“隻是遇到殺死老荊的畜生,卻沒能抓住機會殺死他,不過沒有關係,我遲早會解決他的。”


    話雖這麽說。


    他看起來真的很累。


    關於流離風的事情露莎知道大概,她才想起來流離風恐怕不是神域的人,他非但不是神域的人,更有可能是神域通緝犯,沙洲營已經被軍隊戒嚴,他就這樣出現在這裏,無疑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老荊爺爺是一個非常和藹友善的人,如果他在天上有知,恐怕不會希望看到你為他而變成自己不想成為的那種人,所以趁一切還來得及,不如早些回頭吧。”


    這是露莎的肺腑之言,真希望流離風能放下仇恨。


    流離風左手輕輕用一點力,手中酒杯頓時就被捏成粉末,“回頭?回不去了!你不會明白的,永遠回不去了,我的背後是坍塌的萬丈深淵,我的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迷霧,要麽墜進深淵裏,要麽被黑暗吞噬,這是我最終的宿命,誰都改變不了。”


    “我相信隻要你想回頭,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能阻擋你!即使真的有困難,我相信雲鷹大哥還有養父都會幫你的,請你不要再這樣說了好嗎?”露莎不想失去身邊任何一個人,她說著語氣已經有幾分哽咽,“求你不要折磨自己了。”


    流離風看著這個善良又簡單的女孩子,從眼裏流露出幾分溫暖與某種特殊情感,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吧,他對這個善良女孩產生好感,隻可惜他這一輩子注定與黑暗為伍。


    “好了,不要哭了。”流離風替露莎擦去幾滴淚水,他搖搖頭轉移話題道,目光落在孩子們身上:“其實我有一個夢想,如果未來都塵埃落定,我想在荒野開一個孤兒院,專門收養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將他們撫養長大,就像老荊做的一樣。”


    露莎眼睛頓時明亮起來:“我能加入進來嗎?”


    “當然。”


    “那就一言為定!我會等你的!”


    流離風笑了,這些年很少發自內心笑,他隻有在麵對露莎時才會完全放鬆完全沒有防備,因為就算任何人都需要戒備,當麵對露莎也沒有這個必要。


    “我隻是順路,現在風頭緊,不能在這裏久留。”他將瓶子裏剩餘的酒全部飲進,從懷裏掏出一袋錢幣放在吧台上,“這些不用找了,其餘就當做捐贈,我暫時沒有時間,你就先把我們的事業做起來吧。”


    露莎沒有拒絕。


    她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這個世界可能要大亂,可能會出現很多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她想以自己綿薄之力,為這個世界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情。


    正如老荊收養流離風,正如大銅牙收養阿莎,這一切好像是個輪回,露莎仿佛找到生命中的一個方向。


    蝰蛇酒館外,暗夜無風,萬物寂靜。


    從黑暗中有一道身影浮現出來,亂糟糟的黑色碎發,灰色的大鬥篷,一雙眼睛仿佛比天上的星辰還明亮,他似乎早就來到這裏,也聽到流離風在酒館裏說的每一句話。


    流離風看見雲鷹。


    雲鷹也看見流離風。


    但兩人卻擦肩而過,沒有任何的交流。


    “阿莎是個好女孩!”雲鷹突然說一句:“你要是喜歡她就好好珍惜她。”


    流離風步伐並沒有減慢,一句話從風裏飄出來:“我配不上她。”


    “你他媽在胡說什麽,無論在做什麽都收手吧,有什麽困難我幫你!不就是殺惜雲鴻那個鳥人麽?現在隻要你一句話,我明天就潛進天雲城幫你幹掉他!”


    “別傻了,這事沒這麽簡單,憑你是幫不了我的。”


    “流離風,你適可而止,最近屢次三番給我麻煩。我都可以當玩笑一笑置之,可你永遠給我記住,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你敢做出什麽傷害阿莎的事情,我雲鷹發誓,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會宰了你!”


    流離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今天的他好像沒有跟雲鷹多聊一句的心情。


    雲鷹看在眼裏,心裏無比窩火,他真想將這個王八蛋直接拍翻在地,好好的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麽,可是猶豫好幾次,終究還是沒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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