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龍自己也不習慣賣關子,稍微傾斜點身體靠近王家父子正要開口,一股濃重的汗味撲麵而來,不得不稍微又坐正點:“練功都是師傅帶進門,修行靠各人,馬幫子弟要出去打拚,我有很多條路可以帶他們走,不犯法,小犯法,利潤大風險大,收入少但長久,門路一大把,他們要是想自己幹,也可以!”


    說到這裏還是忍不住側身傾過去,盡量隻出氣不吸氣就好:“但要跟著我們撈世界,規矩知道麽?”說完就趕緊坐正,看著明顯意動的父子倆。


    餘竹肯定明白了陸文龍打的什麽主意,因為他立刻就從背後把他那把竹紙扇從陸文龍腋下塞過來,陸文龍覺得這道具也不錯,接過來唰的一下打開,貌似悠閑的給自己輕輕扇幾下,想有點逍遙公子的雲淡風輕,主要是可以阻隔濃鬱的味道,卻聽見幾步之外的湯燦清忍不住給蔣琪說:“哪裏冒出來的破扇子,內容看著跟惡少似的!”蔣小妹撲哧一下就笑了,然後趕緊躲開。


    陸文龍頗有些訕訕的轉過來一看,扇子上居然寫了個“隻談風月”!氣得就轉手砸給餘竹,這齙牙嘿嘿嘿的縮個肩膀也笑。


    王家父子跟幾個山民顯然沒注意到點事兒,他們快速的聚在了王瑤峰的身後輕聲細語了什麽,老者還轉頭說了兩句,就又一下散開,回頭對著陸文龍:“馬幫也是重情重義的漢子,隻要小六你寬厚待人,我們絕對唯你馬首是瞻。盡心打拚……”


    陸文龍卻擺擺手打斷:“寬不寬厚。日久見人心。但這個話沒個準兒,我對你再好,你也可以說不寬厚,我們現在講究的是小蔥拌豆腐,話說得一清二白,跟我們出去,可以先少去幾個人,看看世界。不滿意我送路費,再回來繼續蹲你們的山頭,滿意那就按照選定做的事情,每個月多少錢多少事,分分厘厘算清楚,免得含含糊糊說不清。”


    手指一揮:“阿竹,給幾位說說我們弟兄的價碼。”


    餘竹是真門兒清:“幫工的小弟,包吃包住零花錢每個月從兩百塊到一千塊,年底紅包兩千塊,擔待行當門店的弟兄。下麵最少十個人,每個月兩千到三千。年底紅包五千塊,抱膀子的兄弟麽,什麽事情不問緣由義氣為先,錢就不用說了,大家的。”


    可以說,王家馬幫這群人是徹底被這錢字給打倒的!


    山裏麵太窮了,基本沒有現金流動,打獵種田不過是能勉強自給自足吃個溫飽,要想換點東西,有個幾十塊錢都要猶豫到底是給婆娘買花布香粉還是給娃兒弄點糖果畫片,隨著公路開進山來,有了小賣部,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追山打獵換來的獵物,不過是能換幾包煙錢?!


    一年到頭哪裏有什麽剩下的錢?


    更何況現在城市裏麵平均工資也不過三五百塊吧,這樣難以置信的“錢”景頓時就讓王猛一夥人不停的搔首弄姿,坐立不安了,但還能堅持著看王瑤峰的表情。


    老者還是跟著以前的馬幫見過世麵,畢竟馬幫也就是在五六十年代以後的運動中才被徹底停止杜絕的,但也穩了穩心神才開口:“六……你舍得讓馬幫子弟先自己看看,留足了餘地,我懂得承這個情……說吧,您還有什麽話沒說!”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了,如果陸文龍真是個如他所觀察的,是個寬厚人,帶了馬幫子弟出去求得好生活,就真是給了他們一條大路,叫聲爺都沒錯,可實在是看上去也太年輕了,所以叫小六是真的叫不出口,語氣都變了。


    陸文龍才嘿嘿兩聲,把手肘放在膝蓋上壓低了聲音靠過去:“袍哥人家做事,最基本的投名狀,還是要有的……我現在數百弟兄,可沒那麽多心思來防人!”


    對方數人刹那就安靜了!


    投名狀!


    這才是江湖規矩好不好……


    拜山投名,自古有之!


    林衝拜梁山,也得下山取個人頭來方可入夥……


    說難聽一點,就是主動交出一個把柄在對方手裏,表示自己心懷坦蕩,不會反水。


    說起來華國古時候的人就真是聰明,居然能開發出這麽簡單易行的忠誠管理係統。


    所以王家馬幫幾人一點不覺得詫異,隻是麵麵相覷的在尋思自己能交出什麽投名狀……


    王瑤峰指指身後的大山,聲音有點嘶啞,也有些悲涼無奈:“靠山吃山,我們也交不出什麽值錢的貨色,您開口……”


    陸文龍笑得盡量誠懇點,免得人家誤會:“很簡單,王猛兄弟剛才說的陳五,就是投名狀!”


    老者顯然有心理準備,剛才就看見陸文龍那意味深長的表情了,皺眉:“能怎麽辦?砍頭殺人?”聲音壓得更低,看這模樣,反正對方也不是什麽好人,真要取條命來納投名狀,也不是不可以!


    陸文龍沒那麽嗜血:“造槍就是大罪,抓了獻官府,王家子弟暗地裏把這件事全部都摸查清楚了,我讓人來辦,會給你們發一張獎狀,那就是投名狀!”


    哈!


    連背後的餘竹都禁不住想拍陸文龍的背!他是這麽個方向去想的,卻沒想到陸文龍輕而易舉的就把幾件事串在一起,而且還頗有些毒辣!


    不要王家子弟殺人,就是要他們賣掉這造槍販槍的鄉親,這事兒從國法上來說一點不違規,但是在鄉間說不定就是比法律還讓人難做的事情,保不準就能造成山民世仇,以這些山民的性格,恐怕是更重山間鄉裏的法則甚於法律的!


    王瑤峰點燃的煙鍋鬥使勁亮幾下:“為什麽?”


    陸文龍不隱瞞:“我有紅頂子(官府人)的兄弟要功勞,不會讓你們露麵,但是獎狀就會在我手裏!”


    這就是陸文龍經曆了張平事件以後慢慢顯露出來的不同。


    一味的寬以待人,隻會養虎為患,與其說前麵嘻嘻哈哈隻喝酒吃肉談好處,不如一開始就明碼實價的把利害關係理順,這樣大家都放心一點。


    說完看對方幾個年輕人都欲言又止的表情,拍拍自己的膝蓋:“你們商量一下,喝點酒,隨時找我說……”就起身,還拉了一把餘竹,這家夥也在沉思,走到店門口給裏麵坐著吃菜卻不敢多喝酒的阿林阿光他們擺擺頭:“給外麵的弟兄搬兩壇酒出去……”自己才回剛才的桌邊坐下,姑娘們也回來在喝點茶看看外麵的夜色風景,正要詢問談得如何了,餘竹搶先開口:“真有獎狀?”現在不都是發錦旗麽,而且人家警察局辦案,真牽涉了王家,哪有說把錦旗給陸文龍收了的?


    況且發了錦旗,阿生的功勞不就小了麽?


    陸文龍詭笑一下:“批發市場一塊錢一張!”餘竹楞了一下,忍不住就哈哈哈的笑起來,又怕外麵的山民聽見,使勁埋頭笑!


    對啊!人家又不知道他們怎麽操作這件事的,天曉得他們跟警察局什麽關係,隨便買張獎狀寫個內容,刻個假章嚇唬王家山疙瘩,不就成了麽?


    姑娘們莫名其妙的看齙牙餘笑得前仰後翻,就聽見王猛站在門外甕聲甕氣:“六哥,我們說好了,借一步說話!”


    餘竹趕緊咬牙止笑,但笑神經打開了好艱難的,隻好蹲桌子邊抱著桌子腿悶笑,陸文龍才不管他,踹他一腳嫌他擋路,自己春風滿麵的就出去了,湯燦清跟蔣琪又對看一下,疑惑的跟蘇文瑾谘詢:“覺不覺得阿龍有點像個賣雞仔的黃鼠狼?”


    蘇小妹沒作答,餘竹倒是徹底哈哈的笑起來,趕緊捂自己的嘴……


    王家人是真小心,等陸文龍在他們中間坐下,才圍住小聲:“陳家是土匪遺留,當年就跟我們王家都是躲在山裏的,但是他們人更少更雜,所以更窮,可就留下這麽一門土匪裏麵造槍的技藝,代代傳,前兩年就開始偷偷造槍賣到城裏,幾百塊一把,所以這兩年耀武揚威得不得了,是該遭天譴了!”


    說不定王家子弟急於外出求財,就是受了這陳家的刺激呢,陸文龍心裏一邊暗自揣測一邊點頭:“造槍是大罪,我們城裏也最恨這東西,槍和煙土,我是絕對不允許弟兄們沾的!”


    王家子弟卻又相互望望,老者開口:“馬幫一直也有做煙土生意……”看陸文龍幾乎是頓時眼光就淩厲起來,才趕緊跟上:“我是說以前!我們現在馬都沒有,山都不出……自己倒是種了幾棵算是不斷了手藝。”


    陸文龍頓時知道他說的幾棵必定是罌粟,厲聲:“別當我是開玩笑,哪個敢跟著我去沾煙土的,老子是要拿人頭說話的!”


    還沒統掌這王家子弟呢,陸文龍的陡然發威,卻讓王瑤峰有種說不出的滿意,使勁看了他一眼:“您這樣!我就放心把小輩們交給你了!您放心,隻是讓他們了解煙土是怎麽回事,馬幫人絕不出大煙鬼,您有這份心,小輩們就絕不會翻浪(作亂)!”


    陸文龍點點頭:“好!我會在這裏呆到正月十五,要走的自己做好準備,順便好好打探,那時再把陳家的根根底底都給我交過來!我們一並上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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