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尾聲:不是結束,僅僅是開始


    “風先生,有什麽問題嗎?”那是鐵娜的聲音,用力地在池邊向我揮著手。


    我收回心思,刀尖碰到了寶石,隻挑了一下,寶石便跌落出來,無聲地跌落在我手邊。


    這一下倒是真的出乎我的預料,記得上次在蛇陣裏要將它撬出來時,它嵌得非常結實。我疑惑地把它握在手裏,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怪異之處。嵌過寶石的石坑,更是簡單而粗糙,根本想不通先前為什麽寶石會嵌得那麽緊?


    它變成了一塊淺褐色的石頭,沒有任何光芒,讓我很難把它跟之前光芒萬丈的“月神之眼”寶石聯係起來。當然,當它不再發光,寶石內部的強烈的射線也該全部消失了吧?


    我站起身,池邊的人齊聲歡呼起來,特別是鐵娜的聲音,從所有人的聲浪裏高挑出來,充滿了欽佩與讚歎。


    退回池邊的過程,毫無波瀾,沒有任何值得記述之處。


    我又看到了手術刀,就站在墓室南北軸線的最北端,麵向石壁站著,一動不動。如果侵蝕他靈魂的幻像魔影子已經被殺死,現在,他該變成原先那個縱橫江湖的盜墓高手了吧?


    寶石在每個人手裏傳閱著,成了群情激昂的焦點,而我的視線一直都遠遠地盯在手術刀後背上,直到蘇倫擠到我身邊,低聲問:“風哥哥,好像有什麽不太對了——”


    她抬起左腕,仔細地盯著漆黑色的表盤,神情猶豫不定,夾雜著隱約的惶恐不安。


    我向她微笑:“沒事的,他現在已經完全正常,我保證他已經找回了原來的自我——”仿佛是為了配合我這句話,手術刀霍的轉身,大步向我們走過來,高挺著胸膛,神采飛揚。


    蘇倫咬著唇,瞪大了眼睛盯著手術刀的步子,右手拇指一直都在左腕表盤上摩挲著。那隻表並非國際名牌,隻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瑞士英納格,一個幾乎被時代淘汰的老牌子。


    “風哥哥,快看他的下盤,不對!仍舊不對!絕對不對……”


    蘇倫幾乎是在無助地哀嚎著,嘴唇已經咬得發紫,向我旁邊靠了一步,肩頭瑟瑟顫抖。


    我迎上去,對蘇倫的話並不認同。如果他腦子裏的幻像魔影子已經被徹底消滅,那麽,他現在已經一切正常,恢複了本性。


    手術刀的步子又大又急,並且手裏早就擎著一枚細小的保險櫃鑰匙,迅速向我遞過來:“風,這是十三號別墅裏的一個保險櫃鑰匙,裏麵存著我所有的資料,包括你一直在苦苦求索的大哥楊天的一部分線索……我的腦子仍有問題,幻像魔的影子並沒有被消滅……”


    他的話越說越快,額頭上有三四道蜿蜒曲折的青筋跳起來。


    我驚駭地伸手去接鑰匙,陡然發覺鑰匙被他的手攥得已經非常燙手,而他右手的腕脈正在萬馬奔騰一樣瘋狂跳蕩著。


    蘇倫從我身後躍過來,盯著手術刀的眼睛,表情驚懼中夾雜著痛苦。


    “風,替我好好……照顧蘇倫……我把她交給你了——”他臉上的肌肉也開始此起彼伏地突突亂顫著,仿佛皮膚下麵埋藏著一個不知名的邪惡精靈,正要突破他的身體迸射出來。隻是眼神仍舊深邃熾熱,這才是屬於真正的手術刀的眼神。


    我握住他的雙手,企圖灌輸內力,讓他能鎮定下來,但他的手已經滾燙驚人,像一杯剛剛倒出來的開水,令我縮手不疊。


    “蘇倫,記得咱們約定的計劃……變故已經發生……我不行了,要你執行……執行……”


    手術刀的身體一直急速的震顫,唰的向我掃了一眼,驟然仰麵發出邪惡詭譎的狂笑,身子向前一掠,閃電般把正握在詹姆斯手裏的寶石搶在手裏。更確切地說,是把那顆已經失去魔力的石子搶在手裏——一刹那,我的心涼了一大半,有著這樣眼神的手術刀,仍舊是幻像魔的化身,因為隻要是地球人,就絕不會有這種詭異的眼神。


    “月神之眼、月神之眼……終於到了我手裏……我能夠……”他聲嘶力竭地叫著,五官扭曲,神情瘋狂之極。


    蘇倫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極度緊張之下,指甲穿透衣服直掐進我的肉裏。


    鐵娜怒喝:“手術刀先生,你在幹什麽?放下那顆……寶石!”她當然也明白,當寶石的光芒消失殆盡,已經不能硬把它當成寶石來對待,雖然它的名字仍然可以叫做“月神之眼”。在她的喝令之下,所有士兵的槍口指向手術刀。


    我忍不住一聲長歎:“沒用的……沒用的……”


    如果手術刀仍舊被幻像魔的影子附體,除非是土裂汗大神秘室裏的“核魔方”能再度工作,否則以地球人的武器根本難以抵擋他的進攻。


    驀的,手術刀抬手扣住了自己的咽喉,凶猛地發力,大有要扼死自己的來頭。


    鐵娜本來越眾而出,想對手術刀動武,一見了這種情況,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雙手扣向腰帶。


    蘇倫的手抓得更緊了,不停地喃喃自語:“計劃需要發動了……計劃需要發動……計劃……哥哥……”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更不知道手術刀曾經跟她約定過什麽。做為唯一的知情人,此刻隻能咬牙挺身而出。


    “蘇倫……蘇……倫……計劃……”手術刀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右手掐在喉嚨上,握著寶石的左手卻又在拚命地拉扯右腕,身子也奇怪地扭來扭去,仿佛有兩股力量在他身體裏急驟交戰。


    “計劃……計劃……計劃……”在左手的攀扯下,掐在喉嚨上的右手被硬生生扯開,但他艱難地重複著。看得出來,他的身子已經無法自由掌控,站在池子邊,扭動著奇怪的舞蹈。


    蘇倫猛地舉起了左手,亮出那塊漆黑的腕表,破釜沉舟般嚴肅地看著我的臉:“哥哥從十三號別墅的秘室裏出來之後,曾經跟我談過,他的身體已經被邪惡的力量掌控,隨時都會處在崩潰的邊緣。當外來力量控製他身體時,我就引爆預埋在他心髒深處的電子炸彈——現在,這個時刻已經到了……”


    她的右手拇指重重地壓在表盤上,神情凝固如堅冰。


    要一個女孩子親手炸死自己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換了我都不一定能做到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她喃喃地叫著,淚水在眼底深處徘徊。按下那個隱蔽的按鈕,或許隻需要幾十牛頓的力量,但要做這個“按下”的決定,卻幾乎是得耗盡她一生的良知。


    “我們沒有別的辦法,沒有別的選擇了……”我被逼說出了這麽殘忍的話。在所有人裏麵,隻有我見識過幻像魔影子的厲害,如果地球被毀滅,大家都得死,毫無選擇的餘地。趁我們還可以選擇,至少要做些什麽。


    沒有人敢率先開槍,剛剛手術刀突然進退的那種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已經將所有士兵震住了。包括滿臉高深莫測的詹姆斯在內,全都緘默不語。此時的決定權,隻掌握在蘇倫手裏,如果能炸碎手術刀的軀體,就能連那個邪惡的幻像魔影子一起毀滅了。


    手術刀踉蹌著後退,但他眼裏的邪惡神色又占了上風之後,突然淩空倒翻,躍向深池中央的石台,身法詭異之極。那麽遠的距離,他隻像猿猴般一躍,便輕飄飄地落在石台上。


    那是土裂汗大神秘室的入口,如果任由他進入秘室,事情就糟糕到極點了——


    “哥哥、哥哥、哥哥……我多希望你再答應我一聲……”她在喃喃自語著,目光一直遙遙望著石台中央的手術刀。手術刀的手向那個原先嵌著“月神之眼”的坑穴伸過去,這個接觸動作,或許就是進入秘室的不二法則。我


    我不想逼蘇倫做什麽決定,像她那麽堅韌頑強的女孩子,一定能有自己的決定。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靠近池邊,看著手術刀的手放在那個石台的小坑上麵,變化陡然發生。他的手消失在空氣裏,接著是肩膀、頭、脖頸、腳、小腿……這種消失方式明顯跟我此前的經曆不同,更像是一個被一點一點擦掉的電腦圖像。


    我放棄了,我不想埋怨蘇倫,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為了地球大眾的利益舍棄自己的親人,並且是唯一的親人。如果幻像魔的影子可以成功地殲滅能量耗盡的土星人,那麽他就能救出被封印在“水晶之棺”裏的幻像魔,從而讓地球提前進入“大七數”的噩夢。


    “哥……哥……”


    “轟——”一聲巨響,手術刀殘存的身子立刻粉身碎骨,向四麵八方飛濺開來。


    蘇倫軟軟地倒在了我的懷裏,臉色蒼白如紙,瞬間便昏厥了過去。


    當我把寶石交到鐵娜手裏,所有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發掘過程便這麽平平淡淡地結束了。


    我所經曆的土星人密室裏的一切,在他們的記憶中根本都不存在,隻看到我握刀、伸手、取寶、退回這個過程,其餘一概不知。所以,在離開土裂汗金字塔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午夜夢回、夜深人靜時我都會捫心自問:“土星人密室的那一幕,是在時間的長河裏真實發生過的嗎?還是隻存在於我內心裏天人交戰的一次幻想?”


    再次仰望星空時,我會不由自主地凝視土星的方向,對科學家們那些言之鑿鑿的“土星沒有生命”的闡述,產生最深刻的懷疑。


    最值得記錄的一件事——我們退出金字塔後,所有人戴著的表都發生了奇怪的偏差,竟然跑慢了二十四小時。


    我們失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當營地裏駐紮的一百名以上的士兵都確實無誤地證明這一點時,鐵娜等人才驚恐的意識到:“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八日這一天,在當時進入金字塔的人的生命裏,永遠都不存在了!”


    做為一個現代社會的地球人,已經習慣了一周七天、一個月三十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其中一天突然在自己生活中、記憶中不存在了,而是從十一月七日的上午十點一下子跳到了十一月九日的上午十點,出現了時間的斷流——這是一種什麽感受?會對包括我跟蘇倫在內的這部分人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寶石屬於埃及政府,就像意外得到的那塊超級金錠也理所當然地被政府收繳一樣,所有圍繞發掘土裂汗金字塔而死的人,肯定會隨時間的流逝而被所有人淡忘。死掉的英雄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要像鐵娜一樣風風光光地站在所有的埃及人麵前,慷慨激昂地描述自己是如何舍生忘死拿到“月神之眼”的。


    埃及小國,在國際收藏界又將掀起一陣人聲鼎沸的探險尋寶**。


    得到寶石之後的鐵娜興奮不已,告訴我說要把這個地下墓穴正式申報埃及一級旅遊景點,並且把我探底取寶的英雄故事拍成電影電視,向全球發行。


    我們曾在夕陽落日下有一次促膝長談——


    “風先生,總統府有個特級機要大臣的職位一直空著,這個位子,是留給極度效忠於總統的聰明人的,你想不想做這個聰明人?”她沒有一如既往地滿身戎裝,而是換了埃及女孩子最愛的花團錦簇的長袍,盤起了金色的頭發,幹練優雅,儀態萬方。


    夕陽在她身後,將她年輕漂亮的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我微笑著,像是在聽一個別人的故事,根本與我無關。其實,就在兩天前,詹姆斯又舊事重提,勸我加盟印度的特殊組織,開出了天價年薪、天價特權的優厚魚餌,被我婉拒掉。


    臨時我還不想成為某個小國的“特殊”人員,我就是我,自自在在地陪在蘇倫身邊,過一段安心又開心的日子不好嗎?何必為了蠅頭小利而無恥出賣自己?


    鐵娜說了很多,關於未來、理想、愛情、權力、統一非洲甚至統一地球——


    我隻問她一個問題:“當你得到一切,卻發現明日就是‘大七數’的大限,你會不會後悔自己不該貪婪地收集一切窮奢極欲的東西?或許,今天的我們,什麽都不缺,缺的隻是時間。”


    在她的書桌上,我留下了兩行灑脫的中國草書——“與最愛的人相濡以沫,與次愛的人相忘於江湖。”


    鐵娜黯然問:“誰是你最愛的人?是蘇倫嗎?還是那個——殺了穀野的日本妖女?”


    我搖著頭,微笑不語。怎麽可能是藤迦呢?我不會喜歡日本女孩子,永遠都不會。


    “關於那件案子,我還有一卷錄像帶,是我在那個帳篷裏偷偷安置的。相信它能幫你做出完全不同的判斷,事實總是與真相相差甚遠,殺死穀野的人其實是——”她在關鍵時刻停住,嫵媚地望著我,“條件是……”


    我微笑著搖頭拒絕了她,條件是什麽,我們都很清楚。


    此刻,我突然發現她的問題很難回答:“自己最愛的人是誰?會是蘇倫嗎?如果不是蘇倫,又會是誰?”


    一周之後,按照十三號別墅的保險櫃裏留下的手術刀的遺囑,蘇倫接收了他名下所有的產業,並且他的遺囑裏白紙黑字地寫著:“所有的財富,由我跟蘇倫共同擁有。”


    尤其讓我驚愕的是,他早就感覺到幻像魔影子的入侵,隻是用人類的微小力量來對抗強大的異空間來客,仍舊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在一本厚厚的字跡潦草的日記裏,他幾乎記下了被幻像魔影子入侵後的所有細節,以下的話,是特意講給我聽的——


    “當某個人知道自己最終走向滅亡時,心情的晦暗淪喪是根本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風,我的一生,看似風光,但跟‘盜墓之王’楊天大俠相比,簡直卑微如草芥。隻有他,才配得上‘大俠、英雄’這樣的稱號。他雖然一直拿我當朋友、當兄弟,但我永遠都知道,即使身為他麾下的一名走卒,也是我最大的榮幸,遑論他教會了我那麽多,給予我那麽多。在我心裏,自始至終把他尊為老師和前輩。”


    “知道嗎?保險櫃裏所有的這些產業,有半數以上是他轉送給我的——我感激他的無比信任,才會毫不猶豫地聽他的指令,不遺餘力地推動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不管發掘的結果如何,隻要是他說過的話,就算拚死去做、肝腦塗地我也在所不辭。”


    “如果有一天是由你來打開保險櫃,可能我已經死了,拜托你好好照顧蘇倫,那是我唯一的牽掛——楊天大俠仍舊活著,他那樣的‘天人’是永遠不會死的,記住我的話,找到他,無論費多少力氣,一定要找到他,因為隻有他才能徹底打破《諸世紀》上的恐怖預言……”


    現在,我確信大哥仍舊活在地球上,並且會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線索去搜尋他。


    令我欣慰的是,蘇倫已經從巨大的悲慟中恢複過來,重新振作,開始了嶄新的人生旅程。


    埃及古墓的經曆到這裏似乎該告一段落了,因為關於“月神之眼”的故事已經塵埃落定。它將被鐵娜放進總統的私人博物館,永久地加以珍藏,並且雄心勃勃要在空蕩蕩的土裂汗金字塔裏建造一個新的埃及文物展示博物館,使之成為繼胡夫金字塔之後的第二個埃及旅遊名勝——但這絕不是結束,而僅僅是個開始,很多令人頭疼欲裂的謎題,一個個孑孓排列著等待我去拆解……


    土裂汗金字塔真的會沉入地下嗎?


    藤迦會在“還魂沙”的召喚下醒來嗎?


    真正的穀野,會不會重出江湖,為自己的弟弟報仇?


    誰才是真正的青龍會“重生者”?


    詹姆斯到底在圖謀什麽?他說過的珠峰上的神秘預言石碑還會存在嗎?


    當“大七數”來臨時,地球真的將要毀滅嗎?


    海底神墓真實存在嗎?它們跟藤迦的身世會不會有關?


    幻像魔到底是什麽?


    時間的斷流又是什麽?


    蜀中唐門怎樣重出江湖?


    海底神墓到底在哪裏?


    真正的“盜墓之王”楊天呢?能不能重現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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