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濤沉默時間的延長,夏穎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這個王濤,一天就知道看圖紙,可一遇到問題就推給下麵的人,連那幾個機修工都是被他慣出來的。


    眼看著形式不妙,王濤當機立斷的起身說道:“夏廠,對不起啊!我家裏還有些急事要處理,就先走了。”


    不等夏穎的回答,王濤就像是中箭的兔子,眨眼就消失在屋內,讓林默都有些為他的智商感到捉急。


    這種時候王濤最佳的處理方式就是酒,先說自己不勝酒力,然後再自罰三杯,那麽多大的事都能緩解一二,可他倒好,兩句話就閃了,這讓夏穎情何以堪呐!


    夏穎勉強維持著笑容說道:“林默,你吃啊!這王科長家裏興許是有什麽急事也說不準,咱們不管他,來,我敬你一杯。”


    其實夏穎的心中還是很高興的,在他的心中王濤就是一個屍位素餐者,而且對自己也不是很恭敬,這次自己拿到了他的短處,看他還怎麽逃!


    邊上做旁觀的四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王濤居然就這樣被林默弄跑了?平時牛氣衝天的王濤就這麽草雞了?


    後麵的吃飯就有些乏味可陳,匆匆的吃完飯後,林默就離開了包裝廠。


    回到家中林默的第一件事就是問馬秀來,“媽,今天你是怎麽和廠裏談的?”


    馬秀來倒是振振有詞的說道:“這廠裏不是有些困難嗎?所以我就隻要了一萬塊,反正都是為了廠裏嘛!你是我兒子,以前也是靠你媽在包裝廠的工資養活,現在吃點虧也不算什麽!”


    “我的娘哎!”林默有些欲哭無淚的看著馬秀來,“媽,那你還不如不要錢呢!最少還能落下個大人情,你這一萬塊可就把人情給丟了!”


    “怎麽和你媽說話的!”林德忠覺得林默的思想很不對頭,現在家裏已經很有錢了,為國家做點貢獻就唧唧歪歪的,還說些怪話。


    “是是是!媽,隻是你明天還是打個電話到廠裏去吧,就說那一萬塊錢咱們不要了,既然要做貢獻,那就徹底一點。”


    “這可是你說的啊!”馬秀來喜滋滋的模樣讓林蕾有些好奇,於是她說道:


    “媽,那錢可是大哥答應給我們買零食的,你可不能隨便就送人了。”


    “小財迷!家裏還能虧了你的吃喝?”馬秀來笑吟吟的戳著林蕾的額頭。


    林德忠點頭不語,他覺得這樣才是正道,一個人的財富再多也比不上心靈的平靜,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自己對圍棋的感悟又深了些,於是就招呼林默來一局。


    棋盤、雲子、清茶兩杯,相對而坐的父子倆都把自己的心沉了下來。


    開局林德忠是兩連星,而林默以星小目對應,雙方在前麵落子飛快,直到六十多手後才減緩了節奏。


    林德忠用食中二指夾住一顆黑子,沉吟了一會兒才果斷的上板,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覺得這手棋一下,林默應該要退讓吧!


    在等待林默落子的間隙,林德忠說道:“你今天在包裝廠吃的飯?”


    林默剛想好的一招就被這句話岔沒了,他有些不滿的看了父親一眼,不就是想旁敲側擊的問和誰喝的酒嗎?我還以為您學會了使盤外招呢!


    “今天是夏穎非得拉著我去,還叫了設備科的王濤作陪,不過…”林默把局勢想好後,悍然斷掉了黑子,如果能吃掉這子,那麽中腹的實空就很可觀了。


    林默抬起頭來,笑道:“不過這王濤看來對我有些看法,大概是認為我打了他的臉,把他們搞不定的中修給接了下來。”


    “嘶…好狠!”林德忠有些麻爪了,林默的這手斷真是大出意料,往下打吃不靠譜,單長也是前途堪憂,好!我就上挺,咱們看看誰的棋能活下來。


    “咦!”林德忠的決然讓林默有些吃驚,這棋如人,你心底是什麽性格都能在棋盤上體現出來,藏都藏不住。


    中日兩國的圍棋界都是以中正為主,而且還要求要有藝術性,講究大局觀;而以後崛起的韓國圍棋,除了那個號稱是“石佛”的李昌鎬之外,其他的棋手大多是以功利、被美名其曰為“翻盤術”的胡攪蠻纏為主,他們可以在局勢落後到不能挽回的情況下,厚著臉皮繼續攪局,不得手則以,他們也會若無其事的和你複盤,一旦得手後,他們的臉嘴也是很可笑的,汲汲營營,臉皮厚,這就是林默從圍棋中得出的對韓國人的看法,


    看著林默有些頭疼的模樣,林德忠得意的笑道:“你隻要把中修搞好了就行了,你媽現在退休在家,你又是無償勞動,誰吃飽撐的敢去惹你。王濤這人嘛!我略有所聞,氣量小,本事也小,我看他是想在框架外解決問題,但是你的出現就打亂了他的如意算盤,他肯定會不滿,所以他這個科長?我看是做不長嘍!”


    白棋下麵單長,林默準備和父親一決高下,這裏就是本局的天王山,可棋盤還很大,所以他對這次戰鬥的結果也不是很有把握。


    “爸,你現在對這些東西可是敏銳了很多哦!看來從江學院也不是一塊清淨地嘛!”


    黑棋單跳,開始了漫長的求活之路,林德忠也懶得去計算後麵的棋路,他無奈的說道:“現在哪裏有什麽清淨地哦!你爸現在算是想明白了,這紛爭是無處不在,隻要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紛爭,鴕鳥思想要不得,所以我也要活到老、學到老嘛!”


    林德忠看來是大徹大悟了,原本在統計局的理想主義已經被消磨得所剩無幾,隻是他的秉性就是如此,即便拋棄了以往的性子,可也不願意去做權利的爭鬥,目前不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


    “所謂的烏托邦不過是夢囈,你爸以前就是太認真,最後處處碰頭,現在性格已經定型了,想改也改不到哪去,你也要從我的身上吸取教訓,以後的路才會平坦一點。”


    林德忠自己不願意作稻粱謀,可在林默的身上卻不想他延續自己的悲劇,所以才不惜拿自己來當反麵教材。


    林默點頭不語,子不言父過,何況他也不認為自己的父親就做錯了什麽,不過是有些不合群而已。


    不合群,這在官場上可是個大忌,不管是同事的評價還是領導的斷言,都會葬送一個人的前途,大家都說這樣沒問題,可你偏要說這樣不合規定,時間一長,大家都會覺得你是個異類,平時見麵可能會笑哈哈的打招呼,可私下裏誰也不敢和你走得太近,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很快你就會被邊緣化,無人問津。


    “王濤要是敢給你下絆子,你就給他頂回去,或者去找夏穎,實在是不行就告訴我,我去和他們交涉。苟日的!不要你一分錢的白幹活,可你也要放尊重點才對嘛!一天就隻知道窩裏橫,國企壞就是壞在這幫人的手上。”


    林德忠雖然不允許林默要報酬,可也見不得誰欺負自己的兒子,舔犢情深,誰敢動他的子女,他就敢和誰拚命,


    “爸,你放心好了,王濤就是個棒槌,我估計他的位置多半難保,業務不精、工作不勤,而且他又不是夏穎的人,這次肯定是在劫難逃了。”


    林默也覺得自己就是個棒槌,原本他是想把錢拿到手後,再轉還給包裝廠,這樣的話人情就坐實了,可夏穎老奸巨猾的,當天下午就來家找到馬秀來,幾個人一訴苦,再把往日的情分一說,馬秀來當場就答應隻要一萬塊錢。


    林家不缺錢,可林默知道馬秀來每次去領退休工資的時候都很驕傲,還有去報銷醫療費的時候也是自豪感爆棚,再加上每次過年的時候,廠裏的工會主席都會帶著年貨來拜年,在這種潛移默化之下,馬秀來就會認為包裝廠就是自己的組織,是自己的依靠,所以林默才降下身段去重作馮婦,不然他一跨國公司的老總,整天在流水線上和機油打交道,這不是有病嗎!


    “我隻是想讓媽以後去廠裏的時候遇到的笑臉多一點,這樣她的心情也會好很多。”


    “嗯!你這個想法是對的,你媽一輩子就在包裝廠上班,對廠裏的感情可不一般,能有給她長臉的機會就不要錯過。”


    林德忠覺得自己的教育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你看院子裏的那些男孩子,一天就知道玩,參加工作後為了少交些生活費就和家裏鬧著,家務也不幹,哪像自家的孩子們,都是聰明伶俐,懂事體貼的好孩子。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間裏,盤麵上的棋局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林德忠被斷的那塊孤棋已經被合圍,眼看著做不出兩個眼了。


    “哎呀!這棋什麽時候成這德行的?”林德忠眉頭緊皺,仔細的計算著活棋的可能性。


    良久,林德忠長歎一聲的投子認負,他沒好氣的說道:“你小子!就喜歡趁你爸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搞偷襲,這一局我輸了!”


    可後來的複盤讓林德忠也是一籌莫展,這塊棋本身就是先天不足,想活棋就要被對方欺負,棄子又舍不得,最後才一步步的走到了現在這個大敗虧輸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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