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鳳池出言勸慰,呂四娘淒然道:“如果師傅在此,她老人家恐怕要更傷心呢。”獨臂神尼乃是明末崇禎帝的公主,甘鳳池想起師傅,也說不出話來。


    到了近午時分,陵道上塵頭大起,十幾騎駿馬如飛奔來,甘呂二人躲在大樹之後,過了一陣,那些人已到了長陵的墓宮“稷思殿”前休息,呂四娘縱目觀看,果見唐曉瀾雜在衛士之中,而且對允堤狀貌十分恭敬。甘鳳池道:“如何?”呂四娘默然不語,過了一陣方道:“有何辦法引他出來講話。”甘鳳池道:“難,難!”想了一想,忽道:“你帶了暗器沒有?”呂四娘道:“有。”甘鳳池道:“等會你行刺允堤。故意現身給唐曉瀾看見,看他怎樣。”呂四娘笑道:“我若一擊而中,當真殺了允堤,豈不是幫了允禎那廝的大忙!雖說那個滿洲皇子登位對我們漢人都是一樣,但我最恨允禎,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願見允堤登位。”甘風池笑道:“誰不恨允禎?我叫你行刺允堤,可並不是要你一定把他刺死,給他掛點彩也就夠了。看唐曉瀾對你怎樣?你輕功超卓,現身之後,就可引衛士們追你。他們也走追你不上。唐曉瀾如果幫定允堤,和你作對,我就把他幹掉。”呂四娘心頭一震,但甘鳳池說話斬釘截鐵,而且事關重大,不便反對。心裏但願唐曉瀾不是真的依附清廷。


    允堤等休息一會,帶了獵犬走出長陵墓地,狩獵場在長陵之西,恰恰要經過甘呂二人埋伏的山麓,呂四娘手心淌汗,著著允堤經過,唐曉瀾就在他的側邊,甘鳳池嘴角一呶,示意叫她快放,呂四娘倏地飛身撲出,右手一揚,三柄小匕首帶著嗚嗚之聲,分三路向允堤打到!


    就在這一刹那,隻見唐曉瀾亮出遊龍劍一撩,把當中的匕首打落,允堤久經戰陣,身手也是不凡,霍地一個“鳳點頭”,把左麵那柄匕首也閃過了,另一名衛士雙指一箱,把右麵那把匕首箱著,反手打出,大叫:“有刺客!”


    唐曉瀾驟見一個少女撲出,雖然改了容貌,但他已知道是呂四娘,怔了一怔,眾衛土已紛紛撲上,允堤道:“把她拿下!”唐曉瀾略一遲疑之後,舞劍趕去。


    甘鳳池見唐曉瀾救護允堤,十分賣力,勃然大怒。眾衛士追趕呂四娘已到南麵山麓,唐曉瀾起步梢遲,落在後麵。甘鳳池不假思索,一揚手六柄飛刀閃電射出,全是飛向唐曉瀾的要害之處!


    正在甘鳳池揚手飛刀之際,忽聽得彈弓連響,甘鳳池的六口飛刀競在半空給人打落!甘鳳池大吃一驚!隻聽得又是嗖嗖兩聲,從自己頭頂飛過。甘鳳池猛然想起一人,回身便退,北麵山頭上一個瘦長身影,儼如怪鳥飛騰,倏忽到了山腳,甘鳳池施展出“八步趕蟬”的本領,緊緊追躡前麵那人,片刻之間,已越過兩個山頭。


    甘鳳池叫道:“楊老前輩,何故相戲?”前麵那幹瘦老頭兒倏然止步,回過頭來,長須飄飄,笑道:“甘大俠,幾乎給你壞了大事!”正是鐵掌神彈楊仲英。甘鳳池一愕,以為他是擾犢情深,愛徒意切,不禁問道:“老前輩敢是為唐曉瀾而來嗎?”楊仲英道:“正是。”甘風池詫道:“老前輩武林領袖,俠義感人,難道也包庇叛徒嗎?”楊仲英哈哈笑道:“這回輪到我替敝徒說情了,曉瀾有絕大的苦衷,有絕秘的隱情,他絕不是求榮賣友的人!”甘鳳池又是一愕,這些說話正是他以前替唐曉瀾說情,勸過楊仲英的,當下不覺動容,抱拳說道:“既然老前輩也如此說,那麽是甘某莽撞了。”甘鳳池與楊仲英,一南一北,都是以俠義威德服人的武林領袖,所以以前楊仲英聽甘鳳池一言,便冰消了對唐曉瀾的誤會,而今甘風池聽楊仲英一言,也相信了唐曉瀾不是壞人。


    甘鳳池正想細問根由,楊仲英笑道:“令師妹也來了。”甘鳳池仰頭一望,隻見呂四娘從對麵山上跳下,片刻便到跟前,笑道:“那班衛士給我帶著兜了幾個圈子,現在隻怕還在山穀之中疑鬼疑神,往來亂竄呢!”又道:“我在前麵山頭見楊老前輩引師兄來此,想來你們已和曉瀾談過了?”甘鳳池搖了搖頭,楊仲英道:“不必和他談了,有一位非常人物,就住在附近村落,他倒想和你們一談。”甘鳳池又吃了一驚,心想什麽人物,值得楊仲英如此推崇?呂四娘道:“是哪位俠客?”楊仲英道:“你見了他自然知道。”帶兩人向山穀中走去,漸見農村小屋,散布丘陵,楊仲英到了一間小屋外麵,停下步來,隻聽得裏麵有人吟道:“世亂同南去,時清獨北還,他鄉生白發,舊國見青山。曉月過殘壘,繁星宿故關。寒禽與衰草,處處伴愁顏。”


    呂四娘喜道:“原來是曾伯伯在此。”急忙扣門,裏麵詩聲停下,門開處,一個灰樸樸的鄉下老頭走了出來,但雖然是農夫打扮,卻掩不住雙目的神光。那老頭看了呂四娘一眼,笑道:“燒了灰我也認得你這小姐子,這位想是你的師兄江南甘大俠了。”甘鳳池抱拳作揖,道:“老丈是蒲潭曾老先生?”那老頭哈哈笑道:“我們聞名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見麵。”


    原來這老頭名叫曾靜,是湖南蒲潭人,道德文章,素為世人推重,別人為了尊崇他,隻稱他為“蒲潭先生”而不名。他在三十餘年之前,還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雖然文章已做得不錯,但並無特別過人之處。後來他到永興府應試,見呂留良所評時文內,有論夷夏之防,及論井田封建政製的文字,忽然幡然大悟,道:“真讀書人,原應如此。”自此燒了八股文章,再不應考。並道他的門生張熙(字敬卿,湖南衡州人。也是清代的一個名儒)到呂留良家中,訪求書籍,那時呂留良已死,呂四娘的伯父毅中,把父親的遺書都送給他。


    曾靜得了呂留良的遺書之後,也繼承了呂留良的遺誌,以排滿為己任,他雖然不是呂留良親自教出的學生,但卻真正承繼了呂留良的衣缽。曾靜後來又親到浙江呂家,與呂葆中(呂四娘之父)、呂毅中、嚴洪逵等共研呂留良的學說,所以呂四娘自小就和他相熟。


    呂四娘問道:“曾伯伯幾時來京的?”曾靜笑道:“比你們來早幾天。”呂四娘道:“我們的行蹤你都知道了?”曾靜笑道:“見麵的都是這班朋友,怎能不知道呢?不過你們的住處我還未打探出來,要不然我就先去看你們了,用不著費這麽大的勁請楊老先生把你們引來。”甘鳳池道:“我們今日此來,曾先生也知道了。”曾靜道:“唐曉瀾是我設計送他到允堤府上去的,我自然不能不替他留意。昨日我聽得甘大俠打聽曉瀾的消息便知你們今日必然在此等他。”


    呂四娘問道:“曾伯伯為何要把曉瀾安排在允堤府中?”曾靜呷了一口濃茶,道:“滿洲入關七八十年,根基已穩,要聚義民,舉義旗,正式發難,推倒清廷,恐怕是很難的了。所以我想從兩方麵入手,一方麵是策動清軍中的漢人將領造反;另方麵是設法令他們自相殘殺。”甘鳳池聽了心中很不以為然,心想:複國大業,焉能因人成事?策反固然重要,但到底不能恃為主力。但曾靜乃一代名儒,甘鳳池初次和他見麵,對他的策略雖不謂然,卻也不便立刻和他爭論。


    呂四娘插口道:“伯伯的意思是想叫唐曉瀾煽動允禎和允堤作“對,讓他們自相殘殺。”曾靜道:“正是。他們火拚,不管誰盼誰敗,都傷了滿洲元氣。他們元氣損一分,便是我們的實力增一分。當下說出他和楊仲英北來之事。


    原來曾靜連年奔走江湖,結交義士,和楊仲英也是老相識了。三月前他到楊家,聽說了唐曉瀾複雜的身世,認為大可利用。所以急急和他來京。到了京城,知道了康熙病重,更認為是絕好的時機。所以叫唐曉瀾故意打擂顯技,混進允堤府內。


    曾靜道:“有一件事你們還未知道呢,允堤來半月,還未曾見過康熙的麵。”呂四娘奇道:“是麽?康熙最寵愛他,為何不讓他入宮見麵。”曾靜道:“還不是允禎從中搗鬼,叫隆科多等替他封住宮門嗎!”呂四娘道:“康熙雄才大略,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而今宮廷之內,競被允禎一黨把待,想必他也已病入膏盲了。”曾靜道:“我看也是如此。所以想挑動他們內哄,必須亟亟進行。”


    眾人談論一會,呂四娘問楊仲英道:“令媛呢?”楊仲英道:“我怕她惹事,不敢讓她同來。她和曉瀾已訂婚了。”呂四娘連聲“恭喜”,心中卻暗想道:唐曉瀾一向憎惡她,這婚事隻怕還有變卦?心頗不安,但卻不敢說出。


    曾靜笑道:“瑩侄女,你的喜事也怕快了?我到楊老英雄家中之前,曾上仙霞嶺見過在寬,他已經能出寺門散步了。”呂四娘杏麵泛紅,心中甚是歡喜。曾靜道:“我到他的書房去坐,還搶了他一首詞呢。”呂四娘忍不著問道:“為什麽要搶他的?”曾靜哈哈笑道:“你看了就知道了。”掏出一紙詞箋,果然是沈在寬的筆跡,隻見上麵寫道:


    夢深幽,度關山千裏,尋覓舊時遊。樹老荒塘,苔深葦曲,曾寄心事悠悠。隻而今,飛鴻漸杳,算華年又過幾清秋?東海潮生,霞峪翠擁,盡恁凝陣。回首殊鄉作侶,幾同消殘漏,共讀西樓。班固書成,相如賦就,閑招鴛盟鷗。問征人歸來何日?向龍山醉與白雲浮。正是菊勞蘭秀,天涯何苦淹留?


    想憶之深,躍然紙上。呂四娘看了,更是又喜又羞。心想道:這裏的事情一完,我也該回去看他了。


    唐曉瀾那日驟然見了呂四娘和甘鳳池,心中一驚,誠恐被允堤看出破綻,到後來甘鳳池被楊仲英引走,他也隨眾追過幾個山頭,直到呂四娘蹤跡已杳,這才回來。允堤悶悶不樂,道:“小小兩個刺客,都捉不著,要你們何用?”眾衛士不敢作聲。允堤又對唐曉瀾道:“還算你有點能耐,那個用彈弓暗助你的人是誰呀?”唐曉瀾道:“我也不知。”好在允堤並不追究,草草收隊回城。


    唐曉瀾正喜無事,不料回到皇府,允堤忽然向他一指,喝道:“把這小子拿下來!”兩旁衛士突然撲上,唐曉瀾毫不抵抗,束手讓他們擒了,允堤道:“你這小子暗藏奸詐,分明是和刺客一路,你當我不知麽?”唐曉瀾喊冤道:“小的保衛不周,罪當萬死。但若說小的勾結匪人,那卻是死不瞑目。”允堤道:“追那女賊時,你為何落在衛士之後。”唐曉瀾道:“我受了一點傷,雖然不重,但當時卻未免一驚,所以起步遲了。”露出手腕,果然有一道三寸來長的刀痕,原來唐曉瀾在撩呂四娘飛刀之時,故意將劍鋒一掛,讓飛刀落地之際,擦過自己手腕。允堤麵色稍見緩和,喝道,“為何你不早說?”唐曉瀾道:“一點輕傷不敢張揚誇功。”允堤麵色更好,道,“那麽說,你對我倒很忠心。”唐曉瀾道:“皇爺明鑒。”允堤雙眸炯炯,眼光在唐曉瀾麵上掃來掃去,唐曉瀾想起了曾靜“膽大心細”的囑言,兀然站立,不動神色。過了一陣,允堤才道:“好,那麽是淹錯怪了你。左右替他解縛。”唐曉瀾叩頭謝恩,允堤忽然和顏悅色的道:“你果然忠心,明日升你做近衛軍中的一個都統。”


    唐曉瀾這一夜沒有好睡,暗想十四皇子這樣精明,隻怕他的疑心不易消氓。果然到了第二天晚上,允堤又派人把他單獨叫入密室。


    唐曉瀾心中惴惴,隻聽得允堤道:“你替我辦一件事。”唐曉瀾道:“聽皇爺吩咐。”允堤道:“這事易辦得很。”說著拿出一條繩子和一個藥瓶來,續道:“你替我去殺一個犯人。你用這條繩子將他絞殺之後,用藥水澆他屍體,這是大內的秘藥,澆了之後,他屍身便化為血水。犯人囚在皇府東院第三間房的樓上。你去吧!”


    唐曉瀾聽得毛骨悚然,接過繩子藥瓶,允堤又道:“你帶了寶劍沒有?”唐曉瀾道:“帶了。”允堤道:“你將他絞死之後,削他的中指回來見我。”


    唐曉瀾奉令而去,推開囚房,隻聽得裏麵黑黝黝的,有一個人在呻吟。唐曉瀾關上房門,打燃火石,隻見一個男人蓬首垢麵,瑟縮屋角,呻吟道:“好,你把我殺了吧,我大漢義民,誓死不辱,看你們這些胡狗,橫行到幾時?”


    唐曉瀾大吃一驚,聽這語氣,此人竟是自己同道中人。上前喝道:“你這死囚,今日是你死期到了。你有什麽遺言要留下麽?”那人睜開了眼,忽道:“你是胡人還是漢人?”唐曉瀾道:“你管我是胡是漢。”那人道:“看來你是漢人,為何卻做胡虜鷹犬?”唐曉瀾取出繩子,心中思量不定:到底是殺他還是救他?若然殺他,於心何忍?若不殺他,曾靜所托的大事,必要因此誤了。正自躊躇,那人忽道:“我再問你一句話,現在是什麽時候?”唐曉瀾道:“快到午夜。”那人道:“有一個本領極高之人,約好午夜救我。你和我們一道走吧。”唐曉瀾思潮洶湧,逼近兩步,那人又道:“你殺了我,將永為大漢罪人。”唐曉瀾心念一動,忽然冷笑道:“我隻知貝勒之命,今必要送你歸天。”那人怒道:“我是西北義軍首領,你殺了我,我的弟兄也不饒你!”唐曉瀾喝道:“死囚閉口!”將他一把握了起來,左手取出繩索,套在他的頸上。


    那人叫道,“二哥來呀。”窗外呼的一聲,鐵枝齊斷,黑夜中飛進一人,平提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唐曉瀾身形一閃,那人喝道:“快放我的大哥!”唐曉瀾大叫道:“有刺客!”避了兩招,遊龍劍早已拔在手中,轉瞬之間,那人連進五招,唐曉瀾也還了四劍。


    那人邊打邊喝道:“你這身手卻效忠滿洲貝勒羞也不羞。”唐曉瀾也喝道:“欺君犯上,大逆不道,休得胡言!”遊龍劍迅若飄風,欺身直進,劍光中照見那人帶著黑色麵具,猙獰可怕!唐曉瀾連使追風劍中的“穆王神駿”“王母青禽”兩招,一劍刺他下盤,再一抖劍鋒直上,刺他麵部,這兩劍一下一上,運用起來極為艱難,但卻是追風劍中最凶的絕招。那人身手極為了得,平劍一擇,轉了半個圓弧,劍風震蕩,竟把唐曉瀾的遊龍劍封出外門!


    唐曉瀾大吃一驚,遊龍劍向前一揉,把敵人攻勢解開,劍把一旋,劍刃橫削,那蒙麵人橫劍一擋,火星篷飛中劍刃缺了一口,讚道:“好劍!”唐曉瀾趁勢疾發,陡覺劍尖似給什麽東西一吸,劍尖落空,那人刷的一劍刺到小腹。唐曉瀾晃肩斜閃,那人似乎手下留情,喝道:“棄暗投明,饒你不死!”唐曉瀾罵道:“反賊,吃我一劍。”遊龍劍揚空一閃,一招“飛瀑流泉”,劍花如浪,千點萬點,直灑下來。那蒙麵人好像甚為激怒,長劍一抖,竟在遊龍劍的寶光籠罩之中直刺過來!


    唐曉瀾乍逢強敵,抖擻精神,把天山劍法的精妙招數盡量施展出來,招裏套招,式中有式,似虛似實,變化無方,那蒙麵漢子劍法遠不如他精妙,但功力極高,隻用瓢、絞、擊、刺幾種手法,便把唐曉瀾的攻勢,一一消解,打了半個時辰,唐曉瀾把天山劍法中的六十二路追風劍全部使完,兀自奈他不得,正想轉為帶攻帶守的須彌劍法,那人長劍一指,閃電般的搭在遊龍劍上,反手一絞,唐曉瀾的劍不由自己跟著他轉,轉了兩轉,呼的一聲,脫手飛去!


    那蒙麵人哈哈大笑,就在此際,暗室裏突然大放光明,隻見十四皇子立在房中,臉有笑容,招手說道:“你果然忠心於我。過來吧!”蜷縮屋用的“死囚”也一躍而起,身上枷鎖不知是什麽時候全解開了。


    唐曉瀾抹了一額冷汗,心道:“好險!”本來唐曉瀾初時並未料到允堤會用這種陰險的方法試他,幾乎中了圈套,想把那“死囚”放走。幸得他還夠機靈,就在想放“犯人”之時,猛然看出破綻,以後待到蒙麵人一來,破綻露得更多,唐曉瀾便也將計就計,索性用出全力與他周旋,顯出自己對允堤的忠心耿耿了。


    你猜唐曉瀾看出的有那些破綻?第一:那犯人既是極為重要的死囚,就該被打得重傷到不能動彈,或者是被封了穴道,或者是有高手在旁監守。但這三樣都沒有。犯人隻是帶了普通的枷鎖,內功高強的人,大可掙脫。第二,犯人故意炫耀他身份的重要,在“劊子手”麵前表露出他是“西北義軍首領”,大為可疑。第三,若然犯人所說的是真,那麽唐曉瀾以一個新入皇府之人,允堤那能放心叫他獨自辦理此事。第四,那蒙麵刺客來後,不先救友,卻和他纏鬥,太不近情理,若真的是江湖上的俠義道,所救的又是這樣重要的人物,斷無拋開所救之人,卻先勸敵投降的。第五,刺客勸唐曉瀾時,叫他不要做滿洲“貝勒”的奴才,若是漢族俠士,稱呼上不應用滿洲人所用的尊號。第六,刺客來了幾乎有一個時辰,唐曉瀾又大聲疾呼,皇府裏高手甚多,卻無人相助。這明明是允堤布下的陷阱。這六個破綻自唐曉瀾踏入“囚房”起至允堤出現止,一個個顯露出來,但雖然如此,若非機靈心細的人,也看不出。


    允堤躲在複壁之中,對唐曉瀾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原來那“囚房”竟是皇府中的機密地方,有地道直通外麵,允堤就是從地道中來的。


    唐曉瀾驟見允堤現身,故作驚惶,一個箭步,遮在允堤與那蒙麵人之間,允堤道:“他不是刺客,車將軍把麵具脫下來你們兩人見見。”那蒙麵人應聲把麵具脫下,原來是允堤軍中的第一把劍術好手車辟邪。這車辟邪乃是旗人,劍術深得長白山風雷劍法之妙,和近衛軍的繞領方今明並稱軍中二寶。而車辟邪因是旗人,尤得允堤寵愛。


    唐曉瀾道聲“得罪”,又道:“好在車大人隻是存心相試,若然真是刺客,我性命早已完了。我學藝未精,實在惶恐。”車辟邪被他一捧,哈哈笑道:“論劍法你比我高明得多,再過幾年,待你的功力漸增,我就不是你的對熟酰”


    允堤甚是高興,對唐曉瀾道:“把那藥瓶拿來。”唐曉瀾從懷中掏出,幸好沒有震裂,允堤拔開瓶塞,骨嘟嘟的喝了一大口,遞給唐曉瀾道:“你們累得乏了,各自喝一口吧。”唐曉瀾一喝,隻覺異香透鼻,原來竟是絕好的美酒。車辟邪半屈著膝,跟著接過酒喝,接著那偽裝“死囚”的衛士也喝了。原來這樣賜酒,由統帥喝起,每人輪喝一口,乃是滿洲軍中的“榮典”,隻有有功的將士才能得到統帥如此敬酒。


    允堤喝了酒後,麵孔忽又一板,對唐曉瀾道:“你身懷絕技,何故要毛遂自薦,以前在什麽地方辦事呀?”唐曉瀾胸有成竹,眼睛滴溜溜一轉,道:“貝勒請恕冒昧,小人有言稟告。”允堤道:“他們都是我的心腹,你但說不妨。”


    唐曉瀾從腰帶上解下康熙給他的那塊漢玉,遞給允堤道:“貝勒想必見過。”允堤接著,大吃一驚,這漢玉明明是父皇佩物,怎的卻到了此人手裏。唐曉瀾道:“小人原是皇帝的貼身侍衛,為了絕密之事,所以才進皇府。”允堤哦了一聲,暗道:原來果是大有來頭。雙眼盯著唐曉瀾,忽道:“你幾時進宮的?”唐曉瀾道:“我是去年才迸宮的。”允堤道:“原來如此,去年我一直在青海,怪不得未見過。你有什麽機密的事要告訴我?”


    唐曉瀾道:“皇上早選中了貝勒繼位,貝勒可知道麽?”允堤雖知父皇最愛自己,但對於繼承大寶之事,因上有十三位阿哥,不敢過份希望,所以乍聞此訊,不禁又喜又驚。唐曉瀾續道:“四皇爺謀位最急,貝勒當然也是知道的了!”允堤雙眼一翻,唐曉瀾急道:“奴才不敢離間貝勒骨肉之親,但——”允堤截著道:“但事實確是如此,是麽?”唐曉瀾跪下叩頭,允堤冷笑道:“我也早知允禎這廝心懷不軌!”唐曉瀾抬頭說道:“貝勒若不早為之謀,隻恐煮熟了的鴨子還會飛走!”


    允堤雙眼一翻,又道:“你這話怎麽說?”唐曉瀾道:“皇上養病至今,已有半月;貝勒回來也將十天了。為何皇上總不見宣召貝勒?”允堤拍案道:“難道有奸人從中搗鬼?”唐曉瀾道:“國舅隆科多、將軍鄂爾泰、大學士張廷玉,這三人都是四貝勒的一黨。”允堤道:“我也聽說如今在父皇跟前的除了幾位禦醫和幾個親近的內監宮女之外,就是這三個人了。這事果是可慮。依你說怎樣?”唐曉瀾道:“總得設法見著皇上。”允堤道:“未奉詔書,如何可見?”唐曉瀾道:“必要之時,便闖進去。而且貝勒手握大軍,若然及早布置——”允堤麵色倏變,道:“我明白你的一片忠心了。不要亂說,你退下去吧。”


    其實允堤早已有了布置,他也知道允禎手下有本領的武士最多,惟恐受了暗算,所以把大軍屯在城外,由心腹大將傅克圖掌握,囑咐他若自己萬一受了扣押或其他意外,就動用大軍,對付允禎。


    不說允堤這邊的布置。且說康熙皇帝身體一向壯健,在位已六十一年,就在這年十月,他還“駕幸”南苑,舉行圍獵,跑馬射鹿,頗見勇武。不料圍獵之後,忽然害起病來,大凡身體壯健,平素少病的老人,一旦害起病來,就很難療治,所以病了不到幾天,便十分沉重。康熙移駕到暢春園的離宮養病,初時還能掙紮料理國事,後來越看越不行了,這才叫國舅隆科多和大學士張廷玉攝理朝政。


    康熙是個極其好強的人,一生南征北討,治河修書,政教武功,都頗有建樹,不想到了晚年,十幾個兒子明爭暗鬥,順軋排擠,康熙卻是無可奈何。所以一病之後,十分煩惱,竟不願見家人骨肉,因此不僅允堤,就是允禎千方百計求見,也隻能在外麵遙叩“聖安”,允堤與唐曉瀾之猜疑“奸人搗鬼”,其實也隻猜中一半。不過允祈靠了隆科多、鄂爾泰、張廷玉等人做耳目,又賄賂了康熙的近身宮女與太監,所以對康熙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了如指掌。


    這日——康熙六十一年一月十三日——康熙已病得迷迷糊糊,進了一碗參湯,神智略見清醒,猛然想六十餘年之事,隻覺尊榮之極,亦如過眼雲煙,兒子雖多,但他們所爭的不過是一個寶座,並無真摯的父子之情。如此思量,隻覺得“寂寞”極了,不由得想起兒時的好友納蘭容若來,可惜納蘭短命,空負一代詞名,隻三十一歲就死了,要不然晚年最少還可有一人陪伴說話。


    內監見皇帝欠身欲起,走來問候。康熙道:“書架中間那格,有一把扇子,你替朕把那扇子拿來。”內監甚為詫異,這時已是隆冬天氣,要扇子做什麽?但是聖上吩咐,不敢不依。康熙接過扇子,一聲長歎。


    這刹那間,他想起了四十餘年之前,和納蘭容若遠征塞外的事,那時是在吐魯蕃附近,白天炎熱,晚上苦寒,大漠風砂,荒涼一片,自己曾與納蘭指點山河,話天下興亡事跡。納蘭曾勸自己不要徒恃武功,自己還笑他是書生之見,如今看來,西北連年征戰,各族始終不服,納蘭的話,也未嚐沒有道理。那時納蘭曾替他寫了一把扇子,自己不歡喜那些詞句,所以一直擱在書架上。


    康熙在思潮洶湧中打開了那把扇子,讀上麵的字道:“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從前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家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蝶戀花》調詠“出塞”。)


    康熙細細咀嚼“今古河山無定據”與“滿目荒涼誰可語”等句,隻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隆科多和鄂爾泰隨侍在側,見皇上看出了神,哪裏想得到:這位康熙皇帝,享位如此之久,享年如此之高,富貴榮華,到了極點,臨死之前,心情卻是這樣的寂莫淒涼。


    隆科多輕輕走近禦榻,道:“皇上精神初複,不可勞心。”康熙淒然一笑,揮手說道:“快傳十四貝勒允堤來!”他自知不起,這時已在準備吩咐後事了。


    各皇子謀位心急,這兩天聽說康熙病重,都是大清早趕到暢春園外,直到深夜才回去稍歇,第二日絕早又來,每人都抱著“鴻鴿將至”的心情,冒著隆冬的寒風,在園子外等候,兄弟們見麵,隻是冷冷招呼,大家都抱著猜忌之心,互不交談。


    這日眾皇子正等得心焦,忽見隆科多飛跑出來,大家哄然圍上。隆科多大叫道:“聖上有旨,各皇子到園,不必進內,單召四皇子見駕!”允禎大喜,一躍上前,拉著隆科多飛奔進園。


    眾皇子愕然失望,九皇子允搪最為橫蠻,首先攘臂叫道:“不要管他,咱們都進去!”眾皇子齊聲響應,帶著隨從,一鼓擁入,守園的衛士哪敢阻攔。唐曉瀾和車辟邪是十四皇子允堤的隨從,這時也隨眾擁入園內。


    康熙皇帝宣召了允堤後,神智又漸模糊,朦朦朧朧中忽似置身在五台山上,一個清瘦的老和尚向自己瞪目怒視,正是父皇順治,不禁嚇得魂飛魄散,駭叫道:“父皇饒我!”鄂爾泰上前搖他道:“皇上醒來,十四貝勒就來!”康熙皇帝一身冷汗,轉了個身,突然問道:“這裏是什麽所在?”鄂爾泰道:“暢春園呀!”康熙道:“你騙我,這裏是五台山!”鄂爾泰暗叫一聲苦也,皇上已昏迷至此,四皇子還未見來。康熙又轉了個身,忽然大叫道:“你們決把那老和尚打出去!快呀!不要讓他進來!”


    這時允禎和隆科多已飛跑進來。鄂爾泰跪稟道:“皇上,十四皇子來了!”康熙悠悠醒轉,允禎跪在床前。康熙伸手過去摸他的臉,忽然叫道:“你,你,你不是允堤!”允禎道:“臣兒奉父皇之詔!”康熙忽然回光反照,大怒道:“好呀,我還沒死,你們就夥同騙我!”拿起一串玉念珠,照允禎劈麵擲去!隆科多大驚失聲。此時,門外人聲鼎沸,允禎咬了咬牙,突然撲到**。康熙慘叫一聲,一口氣轉不過來,便死過去了!康熙在五台山上謀殺父親(詳見拙著《七劍下天山》),而今也死在兒子手上。


    眾皇子帶領隨從,一擁入內,禦房外一隊禦林軍攔著去路,原來隆科多也顧慮到眾皇子不聽玉令,所以預先安排下來的。唐曉瀾推開眾人一把,悄悄道:“貝勒應當機立斷!”允堤大叫道:“我們問候父皇,誰敢攔阻?”眾皇子轟然大叫,禦林軍才自顧失色,刀槍紛舉,卻是手顫腳震!


    就在此際,內房裏傳出一聲慘叫,眾皇子一驚,一條人影,陡然飛了起來,從前排禦林軍的頭頂飛掠過去,從窗口一躍而入。


    四皇子允禎扼死父皇,雙手一鬆,一跤跌落床前。隆科多道:“恭喜皇上,大事已了!”陡見一條黑影,突然從窗口飛入,鄂爾多喝道:“你是誰?”上前攔阻,那人悶聲不響,突然發出一拳,將鄂爾泰打跌地上。跪到禦榻之前,舉頭一望,忽然跪下哭道:“我來遲了”!”


    這人正是唐曉瀾,他在康熙生前,不肯認父,而今見他死了!父子之情,到底出於天性不覺跪下。允禎神智已複,急忙躍起,駢指朝唐曉瀾的“肩井穴”一戳,唐曉瀾登時倒在地上,口還張開,淚猶滿麵。按說此時唐曉瀾武功已較四皇子為高,但這個時候,他那還有心防備?


    隆科多道:“皇上不要擔心。”拉著允禎走出房外,——允禎雖然未登大寶,但他已改口以“皇上”相稱。允禎定了定神,舉袖一抹雙眼,登時嚎陶大哭起來!


    這時眾皇子正在喧鬧,陡聞哭聲,卜卜爭先,禦林軍舉起刀槍,隻是作個勢子而已,見他們硬湧進來,紛紛閃開,隆科多大叫道:“皇帝龍馭上賓,國不可一日無君,民不可一日無主,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請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聽本大臣宣讀遺書!”各皇子果然靜了下來,皇帝已死,誰也不想進內看望,一窩蜂的都趕去正大光明殿候旨。


    隆科多將唐曉瀾交給禦林軍先帶入內廷押候,當場問道:“此人是哪位皇爺的隨從?”眾皇子都趕著進宮,誰也不理。允堤心中惱恨唐曉瀾莽撞,生怕誤了大事,更是不敢開腔。心想:待我登上了皇位之後再把他殺了。


    這時天色近晚,午門本已關閉。為了宣讀遺詔,隻得打開。皇親國戚文武大臣,聞訊紛紛趕來,宮中妃嬪,也都到偏殿靜聽。停了一會,那滿朝文武,都已到齊。階下三千名禦林軍,排得密密層層。眾皇子都擠到殿內,鬧得亂哄哄的。允堤的心卜卜的跳,伸長頸子,看殿中央懸著的那塊寫著“正大光明”的匾額。就在這極度緊張的氣氛之中,忽然有人悄悄的拉了他一下,允堤嚇了一跳,隻見是他的心腹,近衛軍的統領方今明。方今明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軍中有變!”允堤大吃一驚,問道:‘怎麽?”方今明道:“年羹堯說是奉了聖旨,就了撫遠副將軍之職,暫代貝勒處理軍隊,他的一萬鐵騎軍,也已在我們的駐軍之所,安了營寨。”允堤大惑不解,年羹堯不過是一個提督,他的軍隊雖驍勇善戰,但比起自己的二十萬大軍,何異以卵擊石,何以會給他接收。急問道:“博克圖的兵權沒被削吧?各營軍官是不是還效忠於我?”方今明道:“博克圖還在。近衛軍和其他十二個營將年羹堯的軍隊包圍監視,請貝勒立即回去!允堤聽說博克圖無事,心中稍安,道:“隻要兵權還在,兵士未變,就不必害怕,你先回去吧。就傳我的主意,叫他們設法把年羹堯先扣押起來。”方今明麵有難色,眾皇子聽得允堤和人說話,紛紛唬聲注視,允堤急推他道:“快回去!”方今明無奈,隻好在人堆中又擠出


    紛亂中宣禮的太監擊起殿七大鍾,叫道:“宣遺詔!”一刹那間,亂哄哄的大殿靜了下來,跌一根針在地下都聽得見響。隻見那隆科多鄂爾泰張廷玉三人走上殿去,殿上設了香案,三人望空行過了禮,衛士安好扶梯,隆科多爬上去在匾額後將玉匣遺詔巔巍巍的捧了下來。眾皇子個個伸長頸子,隻見那隆科多站在殿中,高聲宣讀。讀到“傳位於——”之時,故意拖長聲音,心急的皇子不自覺跨步出去,隆科多咳了一聲,接著讀道:“四皇子!”頓時階下嘩然大鬧!眾人都知道康熙皇帝最僧惡四皇子允禎,怎會傳位給他。殊不知那遺詔本來是寫著:“傳位十四皇子的,允禎密派天葉散人和馮琳入去偷看,知道之後,由隆科多獻計,在十字之上加了一橫,下麵加了一鉤,變成十字,於是本來是“傳位十四皇子”的變成“傳位於四皇子”了!


    哄鬧聲中,九皇子允搪、十皇子允俄首先不服,越眾叫道:“我不信!”殿上布置好的侍衛攔上前來,允搪允俄都是全身武功,又以為那些侍衛也像禦林軍一樣,隻是虛張聲勢,不敢攔他,恃強衝去,就想搶奪遺詔,不料允禎板麵喝道:“拿下來!”侍衛中兩人驟然撲上,允搪允娥同聲大喝道:“誰敢攔我?”


    允搪允俄懵然不知:那兩名衛士卻不是普通衛士,而是四皇子預知有今日之事,不但把禦林軍和殿前侍衛都收買了,而且在前兩天就把十幾名心腹好手安插進去,這兩名衛士乃是韓重山和董巨川,允搪允俄發怒揮拳,不過幾個照麵,就給點了穴道,摔到階下,禦林軍中四皇子所埋伏的人搶過來將他們縛了,領頭高呼“萬歲!”三千禦林軍呼聲震天,百宮失色。這時全班侍衛下來,把允禎迎上殿去,允禎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掛起來,在隆科多等黨羽簇擁之下,登了寶座。殿下禦林軍三呼“萬歲!”那文武百官,有一大半已給允禎收買,另一小半迫於威勢,也隻得一個個上來朝見。眾皇子呆若木雞,迫不得已都上前朝拜。


    禮成之後,允禎道:“允搪允俄擾亂朝堂,犯大不敬罪,著即革去爵位,交宗人府審問!”又道:“先帝遺詔,郡王本無權拆讀,但今日既鬧了此事,為了昭示大公,特準備親王拜讀,把遺詔頒下!”眾皇子倫著傳閱,見果然是康熙親筆,而且果然寫得明明白白是:“傳位於四皇子”,眾人心雖不服,卻都不敢說話了。允禎又道:“先帝彌留之際,執意要我繼承大寶,並給我玉念珠為憑,我力推辭不獲,隻好尊父皇遺誌,還望各位郡王相助,共治天下。”說著取出康熙擲他的那串玉珠來,故作傷感之狀,潸然淚下。允禎知各皇子都還有潛勢力存在,所以不能不假意籠絡人心。十四皇子氣得手足冰冷,首先下朝,眾弟子也跟著散了。


    允禎當晚就搬入皇宮,在乾清宮居住,連夜召集心腹,徹夜辦公,例如擬訂各部大臣名單,調換各省督撫,監視親王,收攬兵權等等,想以快刀斬亂麻之勢,鞏固皇位。把幾件大事辦了下來,已是四更,隆科多等方才退出,允禎又派人去與年羹堯聯絡,內監奏道:“皇上稍歇一會吧。明早還要上朝呢!”允禎也實在圍倦,便道:“若年羹堯派人來,立刻叫他見我。”伏案假寢,朦朦朧朧似見康熙血流滿麵,正想呼救,忽又見呂四娘提劍殺來,允禎一驚而醒,內監稟道:“寶國禪師在外麵求見。”允禎道:“叫他進來!”


    了因進來,稽首不跪,道:“恭喜主公即位。”了因自恃功勞,對允禎仍如平日在皇府之時。允禎暗暗不悅,心想:“這班人將來總要一個個除掉才好,免得他們拿我在江湖上的事情亂說。”但剛剛登位,還有許多事要倚仗他們,因此不露辭色,問道:“國師見朕何事?”了因道:“稟皇上,皇上今日所擒的那名刺客已審出來了。”允幀眉頭一皺,心道:“這種小事也拿來麻煩我。隨口問道:“是哪個皇府的衛士?”了因道:“這倒不知,但這人卻是藏有先帝遺書,曾自稱是大內衛士的唐曉瀾。”允禎道:“好,帶他進來!”


    唐曉瀾有甘鳳池給他的易容丹,入京之時,已用藥變了顏容,但二百多年前的易容丹還比不上現在最好的化裝藥品,了因等又是行家,用濕手巾在他麵上一抹,登時現出原來麵目,而今推了進來,允禎一見,哼了一聲道:“你為什麽老是和我作對?”了因取出康熙以前給唐曉瀾的詔書,那是當年唐曉瀾為了要見允禎,求康熙寫的,後來到了允禎皇府,未曾掏出,恰遇關東四俠前來鬧事,所以允禎沒有見過。


    允禎一看,詔書要允禎好好照顧此人,不禁大為疑惑,喝道:“你是什麽來曆?”唐曉瀾瞪目不答,允禎正想給點苦頭他吃,忽然外麵一陣喧嘩,內監叫道:“宮中起火。”允禎大吃一驚,推門外望,驀地裏寒風撲麵,側麵詡坤宮的琉璃瓦上,突然跳下一人,運劍如風,刷,刷兩劍,直向允禎刺來,這人竟然是在夢中嚇破允禎心膽的呂四娘。


    正是:


    巧運權謀登大寶,深宮又見劍光寒。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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