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琳輾然一笑,道:“你真好。”


    把山果咬了一口,皺眉道:“你騙我,這果子是酸的。”


    李治道:“酸的更好,你聽我的話,把果子吃了吧。”


    馮琳口渴肚餓,三兩口把果子咬去一半,笑道:“我聽你的話啦。”


    過了一陣,肚子作響,馮琳麵上一紅,道:“你出去一會兒。”


    李治道:“你好點嗎?”忽聽得“勃”然有聲,臭氣四溢,馮琳頓足道:“你快出去,人家要拉屎啦。”


    李冶想不到這山果催瀉之功,比巴豆還快,心中大喜,連臭氣也不覺得,轉過了身,走近洞口,說道:“好了,好了!你把毒氣瀉清,過幾天就可以和我下山了。


    你能夠移動嗎?你把衣服換了,等下我給你洗。”


    馮琳掩鼻說道:“我知道啦,你這人真是婆婆媽媽。”


    話雖如此,心中卻是大為感動,想道:“連我都覺得臭,他卻毫不在乎。”


    又想道:“若然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什麽‘瑛妹’,不知還會不會對我如此?”又想道:“他待人接物,出於一片至誠,這可是假裝不得。


    我以前在他受傷之際棄他而去,他現在還對我這樣。


    即算他是把我當成‘瑛妹’才這樣對我,也是難得的了。”


    心中感動,不覺滴下淚來。


    馮琳換了衣服,李治把地上穢跡抹淨,卷起衣服,笑道:“果子雖酸,對你卻很有益,再吃兩個。”


    走出洞外,忽見洞旁藤蘿深處人影一閃,李治喝道:“誰?”拾起一塊石頭,向人影躲藏之處擲去。


    那人攀著長藤,晃了兩晃,像蕩秋千一般飄下半山,躲入荊棘叢中。


    孿治瞧清楚了,原來正是被他刺傷的海雲和尚,心中暗叫不妙,不敢遠離馮琳去追,就在洞口附近,尋覓山泉洗滌衣服。


    洗完再看,海雲和尚的身影,已經隱沒不見。


    李治將洗幹淨的衣裳掛在樹上,讓它風幹,回到洞中,馮琳又已瀉了一次,又換了一身衣裳,見李治回來,問道:“你剛才和誰說話?”李治道:“那凶和尚還沒死。


    不過,你也不用慌,我就在附近洗衣服,你聽到什麽響動,立刻叫我。”


    馮琳道:“我知道啦,那凶和尚那天不是也中了你一劍嗎?他又不知道我生病,縱算他傷好了,也不敢來。”


    李治道:“小心的好。”


    卷起衣服,又出外麵洗滌。


    一天一夜,馮琳瀉了六次,李治一點也不怕汙穢麻煩,一夜未睡,細心照料。


    第二天馮琳腹瀉止了,可以扶著牆壁走路,隻是肚子餓得難受。


    笑道:“我想吃烤羊肉。”


    李治聽她一說,也覺肚餓難堪,把幹糧袋打開一看,所剩無幾,心道:“這裏野山羊有的是,要吃烤羊肉那也不難,隻是凶僧窺伺在側,我那能分身出去獵羊?”笑道:“你將就點兒,先吃吃幹糧吧,嗯,還有幾塊肉脯,這炒米也還不錯。”


    將幹糧全部遞給了馮琳,自己出外采山果吃,並生火燒水,削木為瓢,盛水給馮琳飲,幹了半天,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來。


    山洞附近可以吃的野果不多,果子也抵不著肚餓,李治將開水給馮琳送幹糧吃,見她吃得津津有味,饑火越發上升。


    馮琳道:“你不吃一點?”李治咽了口水,道:“我剛才吃過了,還飽呢。”


    馮琳把肉脯吃完,幹糧吃了一半,舔舔舌頭,笑道:“真奇怪,我平時最討厭吃幹糧,那知幹糧也有這樣美味!簡直比山珍海味還要好吃得多。”


    李治心道:“肚子一餓,再粗賤的東西也要說好吃。”


    馮琳見他麵青唇白,不知這乃是因饑餓所致,好生過意不去,道:“這兩天你也夠累啦,好好睡一會吧。”


    李治點了點頭,喝了一瓢開水,坐在地上,屏除雜念,運氣練功,大約是餓過了頭,感覺上反而不像先前那樣的餓得難受,隻是四肢無力,練了一陣,聽得馮琳說道:“咦,肚子真快飽,幹糧又不好吃啦。


    我好了之後,和你到北京去,咱們去吃聚翠園的溜雞脯,清真館的烤鴨子,五芳齋的炒鱔糊,‘都一處’(店名)的馬蓮肉,然後去吃六必居的醬黃瓜……這些都是北京的老字號,菜做得呱呱叫!”馮琳在皇府長大,時時溜出來吃東西,對北京的名菜如數家珍。


    李治本來饑火稍煞,給她這麽一數,又餓起來,越發難熬。


    央求她道:“好妹子,你別說啦。”


    馮琳一怔,笑道:“瞧你的模樣,敢情也是餓了!這裏什麽也沒有,你又不去打羊。”


    李治忽道:“咦,你怎麽知道那麽多的店名菜名?”馮琳道:“我下山之後,在北京城裏玩了半年。”


    李治道:“你怎麽有這樣的心情?”心裏有點不信。


    馮琳溜了嘴,又道:“你知道羊肉有多少種吃法?我告訴你,隻‘烤肉宛’一家,吃羊肉就有十八種吃法!”李治心想:她現在已嫌幹糧不好吃了,那她一定不是很餓了。


    她中的毒已經瀉盡,再吃一些東西,長長氣力,就可下山啦,外麵幾聲羊叫,馮琳道:“好哥哥,你聽見啦?打一隻羊來吧,打不到羊,打隻野兔也好。”


    李治跳起來道:“好,借幾把飛刀給我!”馮琳大喜,把無毒的飛刀撿了幾把給他。


    李治道:“你跳跳看。”


    馮琳跳了兩跳。


    李治道:“好,快要複原啦。


    你把有毒的飛刀帶著,記得若有什麽事情,就大聲叫我。”


    李治在洞口裝了兩張踏弩,用兩塊石頭壓著機括,生人進來一不小心,踢著石頭,弓箭便會射出,弄好之後,喝了一瓢水,走出洞天,走了一會,果然見有山羊,隻是山羊跑得甚快,李治沒有氣力,哪追得上?吃了幾枚野果,心想:我不如揀一處僻靜的地方,躲在岩石背後,等山羊走過,我一把飛刀就把它打死。


    李治依計行事,可是這樣的打獵法,有如“守株待兔”,等了半天,還沒有山羊走過,李治又餓又急,好不容易才聽到一聲羊叫。


    李治在岩石後一柄飛刀射了出來,那隻小羊大約是走散了的,給飛刀打中,躍過山澗,倒地哀鳴,李治閃了出來,見小羊咩咩哀叫,心中一陣難過,想道:“這小羊孤零零的,想來正是去找它的媽媽,我把它打死了,母羊晚上不見它的寶寶回來,不知多傷心呢!”又想道:“瑛妹也像這隻小山羊一樣,她連身世來曆都不知道,她的母親也許是正等著她回來呢!我一定得保護她,不能讓她被壞人傷害了。”


    李治久餓之後,手勁不足,那飛刀砍在山羊腳上,嵌在肉內,李治走了近前,小山羊又是一聲哀叫,李治歎了口氣,屈了半膝,把那柄飛刀拔出,在背囊上取出金創藥替小山羊敷了傷口,推它走開,心道:“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這句話說得真不錯。


    我寧可餓死也不吃這隻小羊。”


    躲在岩後,想再等野獸經過,那小山羊的叫聲漸去漸遠,忽然又聽得一聲尖叫,從山風中遠遠傳來。


    李治跳了起來,心道:“這不是山羊的叫聲。”


    伏地一聽,叫聲斷斷續續,可不正是馮琳的叫聲!李治叫道:“不好,瑛妹一定是碰著那個凶和尚了。”


    李治顧不得身子虛軟,展開家傳的輕功絕技,撤腿便跑。


    他為了獵取山羊,離洞已遠,跑了一陣,氣喘心跳,兩隻腳就像帶了枷鎖一般,感覺十分沉重。


    這時馮琳的叫聲聽得越清楚了,分明是呼喚自己的名字,李治振起精神,向山洞疾奔,急忙中忽然踢著石頭,一跤跌倒,爬起來時勁道消失,再想舉步,已是軟綿無力。


    孿治大急,心道:“現在我毫無氣力,就是趕得回去,也沒用處。”


    躍坐地上,隨手在身旁彎下來的樹枝上,摘了兩枚山果,苦思退敵之法。


    過了一會,廝殺之聲漸來漸近,原來李治跌倒之處,離洞已經不遠,馮琳與敵人一蹈廝殺,竟然到了李治藏身不遠的地方。


    李治在大石後邊望了出來,和馮琳廝殺的正是那個凶和尚,隻見他左腿微跛,身形遲滯,也好像負傷的樣子。


    原來海雲和尚在山穀中養了幾日,劍傷漸愈,那日發現李治之後,又發現流下來的山水,水色淡黃,臭氣觸鼻。


    海雲和尚是南疆的劍師,在海南島五指山數十年,對各種毒物深有研究,一看之下,便知這是中了劇毒之後的排泄物。


    海雲和尚心中暗喜,想道:兩個小家夥中了劇毒,這可是我的機會來了。


    他可不知隻是馮琳一人中毒。


    海雲悄悄的從山穀底爬了上來,在洞口窺探,一不小心觸動了李治所安排的伏弩,腰腹連中兩箭,痛得哇哇大叫,把茅草堆在洞口,便想放火。


    馮琳提劍出來,和海雲和尚在山前廝殺。


    馮琳上山之時,乃是男子打扮,如令換了女子衣裳,這已令海雲吃了一驚,尤其吃驚的是:海雲和尚本以為他們二人中了劇毒,誰知馮琳大瀉之後,睡足吃飽,精神已經恢複,除了稍見清瘦之外,絲毫不顯病容。


    海雲和尚心呼不妙,暗道:莫非是他們布成陷井,引我上鉤麽?虛晃一劍,轉身便逃。


    馮琳悶在洞中幾日,乍見陽光,精神抖擻,見海雲和尚負傷逃走,心道:這禿驢留在山中終是一害,我何不趁他受傷之際,把他除去。


    馮琳輕功,本就不錯,更兼海雲在劍傷之後又受箭傷,更是比她不上,跑出二三十步,便被她追上,海雲和尚轉念一想:這女子武功在我之下,她的同伴又不在此,我正好趁她單身一人,將她擒了,挾為人質,免得日夜心驚膽戰,怕那個少年來搜索自己。


    海雲和尚功力深厚,雖然受了箭傷,本領還是在馮琳之上,將她引到地形險峻之處,突然回身反擊,搶先占了可以逃走的路口,把馮琳堵在山石堆中,前麵是峭壁危崖,萬難飛越,兩人就在山石堆中惡戰起來。


    不知不覺,來到了李治的藏身之處。


    李治在大石後麵望出,隻見馮琳劍式夭矯,遮攔擊刺,居然不露破綻,喜道:“傅青主的金針神技,真是靈效異常。


    看樣子她是完全好了。”


    但海雲和尚內功深厚,劍勢雄奇,雖然身法不及馮琳迅捷輕靈,一搶了上風,馮琳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李治看了一陣,但見馮琳在片刻之間,已連換了五六種劍法,每每在危急關頭,劍法突變,避過險難,以達摩劍法的強攻最後轉為無極劍法的堅守,居然與海雲和尚拚了一百多招!馮琳剛剛病愈,氣力到底軟弱,拚了一百多招,劍法漸見散亂。


    海雲和尚哈哈大笑,右手運劍如風,左手便在劍光飄瞥之中,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強搶馮琳的寶劍。


    馮琳叫道:“李哥哥,快來呀!”海雲和尚大笑道:“你叫了半天他也不答應你,你要我告訴你他在哪裏麽?”馮琳力擋兩招,險險被他抓著,海雲和尚一麵進招,一麵冷嘲熱諷,笑道:“你的李哥哥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去相會,隻是我可舍不得把你也送到黃泉去哩!”李治聽得心頭火起,吸了口氣,使勁跳了出來,驀然喝道:“賊禿,俺等你久了,哈哈,你今日也會自投羅網!”海雲大吃一驚,他在全未受傷之時,也還不是李治對手,見他突然出現,隻道果真陷入了敵人布置的陷井,強攻兩劍,把馮琳逼得閃過一邊,趁著李治尚未飛撲過來,回身急走。


    抱頭一滾,就在荊棘叢中直滾下山澗。


    馮琳拍掌大笑,道:“李哥哥,快去打落水狗呀!”忽見李治麵色蒼白,搖搖欲墜,伸指示意,馮琳吃了一驚,忽而連聲嬌笑。


    馮琳機警之極,嬌笑叫道:“哈,你打了一隻老虎,懶得打落水狗了?虎骨熬湯很不錯呀!”李治一怔,隨即明白用意,振奮精神,大聲笑道:“是呀,你去剝虎皮,我打水去。


    咱們吃烤羊肉吃膩了,也該換換口味啦。”


    說完之後,一跤跌倒,幸得馮琳已到身邊,雙臂一伸將他抱住。


    在耳邊悄悄說道:“你再忍一會兒,待那禿驢走遠了,我再抱你回去。”


    海雲和尚滾下山澗,聞得他們談笑之聲,嚇得魂不附體,心道:“原來果然中了他們的圈套,好險,好險!我現在若碰到老虎已無氣力相鬥,何況鬥他。”


    急忙附葛攀藤,溜下山去,躲進山穀中的秘窟。


    馮琳在山頂眺望,直至海雲和尚的影子消失之後,才伸伸舌頭,笑道:“好險,原來你也是擺空城之計。”


    纖手一印李治額頭,歉然說道:“你一定是累夠了,你覺得怎樣?你可千萬不能生病呀!”李治見她憂急之情,現於辭色,心中欣慰,暗道:“這小妮子也懂得要關心別人了。”


    馮琳道:“還好,你沒有發燒。


    咦,你怎麽不說話呀?”李治十分不好意思,低聲說道:“我肚子餓,不是生病。”


    馮琳“哧”的一笑,伸出指頭在他臉上一括,罵道:“你真傻,你肚子餓為什麽不出聲,卻把幹糧都給我吃。”


    李治道:“你病後體虛,不吃東西,怎能長出氣力?”馮琳一笑將他背起,心中感動,隻覺甜絲絲的,氣力也特別大了。


    回到洞中,馮琳道:“我吃剩的還有一點點幹糧,你送開水吃了吧。


    我打獵去!”李治道:“你剛剛病好,又經過一場惡鬥,也該歇啦!”馮琳道:“真奇怪,我打了一場,出了一身臭汗,反而精神好了。


    你躺一回,我打一隻山羊給你烤。”


    李抬忽道:“有一隻小山羊,腳上中了我的飛刀,走路一跛一拐的,你見了它不要打它。”


    馮琳笑道:“咦,原來你已打傷一隻山羊了,為什麽你又不把它拖回來?”李治道:“它叫得很淒慘,我不忍心。”


    一笑出洞而去。


    李治吃了一點幹糧,躺在地上,望著洞口出神,想道:“瑛妹在天山之時,十分善良,下山之後,不過年多,就變得壞了。


    幸好我再遇見她,這幾天來她雖然患了一場大病,心靈倒似漸漸恢複健康了。”


    想了一會,忽然想起一事,心道:“易伯母的天山劍法何等神妙,何以瑛妹剛才和那禿驢惡鬥,連用五六種劍法,卻總不把本門劍法施展出來?”想來想去,疑團莫解,不覺把下山以來,幾次遇到馮琳的事,都想起來,細細琢磨,隻覺她的行事語氣,日常一些動作上的小習慣等等,都和馮瑛有異,想得不禁呆了。


    “難道她不是瑛妹?不會呀,不會!世間那能有兩個這樣相似的人?”漸漸日影西斜,洞口陰暗,卻還不見馮琳回來!李治心中暗驚:“難道她又像上次一樣,拋開我獨自下山?”又想道:“自從和她同路到嵩山以來,看她說話行事,已不似下山後初見她時那樣乖謬,料她今次斷不會棄我而去了。”


    正自思疑不定,忽見洞口人影一閃,馮琳提著一隻烤熟的羊腿走了進來。


    李治心中一寬,暗責自己不該把她想得太壞。


    “她年紀小,閱曆少,初走江湖,誤交匪人,難免受了影響,今後她在我的身邊,就不會那樣了。”


    馮琳右手提著羊腿,左手把李治拉了起來,將羊腿湊近他的鼻端,嬌笑道:“你聞聞,香不香?”李治就著她的手啃了一口,連道:“好香,好香!”把羊腿接了過來,大吃大嚼。


    馮琳笑道:“久餓之後,不該吃得太多,提防把你吃壞了。”


    李治道:“你放心,我們練過內功的人,胃髒不像平常人那樣嫩弱。”


    片刻之間,把那隻熟羊腿吃得幹幹淨淨。


    馮琳看他狼吞虎咽,十分好笑。


    忽而想起他是為著自己才捱饑抵餓,不覺笑不出來。


    李治卻笑道:“我還擔心你不回來了呢!”馮琳道:“我不敢在山洞附近烤,怕煙薰壞了你。”


    李治道:“好呀,你現在很懂事了。”


    馮琳笑道:“你有烤羊肉吃才說我懂事,將來沒羊肉吃,又該罵我啦。”


    李治道:“我幾時罵過你來。”


    馮琳道:“我知道你心裏罵我。”


    一笑燃起鬆枝。


    火光中隻見李治望看目己出神,馮琳笑道:“怎麽?是不是我說錯話,又惹你生氣了?”李治忽道:“我在想著一招劍招。”


    馮琳道:“哪一招劍招?”李治道:“剛才你和那凶僧鬥劍,有一招那凶僧使的是‘驚濤拍岸’,你用少林劍法中的‘一葦渡江’輕輕卸了敵人的攻勢,巧妙的避了過去,那固然不錯;可是我記得易伯母演過天山劍法中的‘寒濤劍法’,有一招叫做‘浪湧金門”一招四式,緊湊異常,正好可以對付那招‘驚濤拍岸’。


    不知你為何不用?但我對天山劍法並不熟習,愚見如此,對不對還要請賢妹指教。


    請你把那一招‘浪湧金門’演給我看,彼此再琢磨琢磨。”


    馮琳一愕,強笑答道:“我已經忘記啦。”


    李治道:“你怎麽會忘記了?”馮琳眼圈一紅,說道:“我下山之後,曾生過一次大病,那時又沒有你照料,一個老婆子熬生草藥我喝,病好了,以前學過的很多東西都忘記了。”


    馮琳說的當然是謊言,李治聽了,也覺難於置信。


    睜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馮琳。


    馮琳心中一酸,想道:“遲早都要給他看破,我何不對他說了。”


    李治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惜,可惜!天山劍法奧妙之極,你卻把它忘了。”


    馮琳走近兩步,拉起李治的手,忽然笑道:“如我對你說謊,你惱我嗎?”李治驟聞此語,豪吃一驚,急問道:“你說了什麽謊話呢?”馮琳道:“我根本不懂天山劍法!”李治大笑道:“這才是最大的謊言,你不懂天山劍法還有誰懂?”馮琳淚光瑩然,忽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懷疑我不是你的瑛妹,你對我細心照料,覺得不值了,是麽?”李治跳起來道:“你這是哪裏話來?咱們以俠義自許,即算見了毫不相識之人,患病受傷,也該救護。


    何況我與你呢?你這樣說法,當我是什麽人了?”馮琳本想說出真相,見他如此,忽又忍住,噗嗤笑道:“我和你鬧著玩兒,你就當真了?”這一晚兩人都輾轉反側,不能熟睡。


    馮琳從未見過如此至誠的君子,心中有感,反複思量,一會兒想把真相全告訴他,一會兒又想仍然瞞著。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年羹堯來,年羹堯雄才霸氣,言行舉止,自有一種威儀,馮琳心底裏非常佩服,在此次上嵩山之前,總覺得李治不能和他相比,但經了這場病後,年羹堯的影子忽然漸漸淡了。


    馮琳又想起允禎逼婚之事,驀然發了一個怪想,心道:“人為什麽要結婚,我也不知道。


    但女孩子總得有一個丈夫,大約是不可避免的了。


    假如要我選擇一個丈夫,選擇誰呢?是年羹堯呢?還是這個有點傻氣的李治?晤,最好他們能像泥人一樣,可以打碎了和水捏成一個。


    呸,真是傻想法!我現在又不要結婚,想這些做什麽?”不覺笑了出來。


    李治也正在胡思亂想,回味馮琳所說過的話,疑雲籠罩心頭,突聞馮琳笑聲,坐起來道:“怎麽,你還未睡嗎?”馮琳道:“我想起那個禿驢被你嚇跑,現在還覺好笑。”


    石壁上插著的鬆枝,燒得劈啪作響,李治道:“晚間很冷,你當心點,要不要燒一堆火?”馮琳道:“不要,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小姐。”


    她睡不著,坐起來想與李治聊天。


    推開當作枕頭的包裹,手觸書本,抽了出來,李治笑道:“全靠這本書救了你的小命。”


    馮琳想起李治恩德,無可言報,把那本傅青主的絕世奇書遞過去道:“你歡喜這本書,我送給你吧。”


    李治心念一動,奇道:“這本書不是易怕母叫你去取的嗎?”馮琳道:“是呀,你怎麽知道?”李治道:“她老人家要你取這本書,當然是想留給無極派的傳人。


    你怎麽可以私將授受?”馮琳信口胡說,不想又碰了釘。


    要知易蘭珠是一派宗師,輩份極尊,她斷無要別派的書據為己有之理。


    馮琳在皇府長大,卻不知這種武林中最為看重的事情,說謊之時,順著李治的口氣,為這本書既然是易蘭珠要的,那麽自己這個“冒名弟子”也就有權處置了。


    給李治一說,急切間竟想不出話來自圓其說,李治瞧著那本書,忽然歎了口氣。


    馮琳心道:“糟了,這回定是給他識破謊言,所以才連連歎氣。”


    李治歎了口氣,說道:“想當年易老前輩和無極派的傅祖師從中原一同來到塞外,與無極派說得上是數代交情,而今卻眼見傅青主身後凋零,連傳人也沒一個,這本書將來也不知要給誰才好,她老人家若見此書,不知多傷心呢!”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以她老人家的地位,也可行武林大典,以一代宗主的身份,替別派物色傳人,傳書贈劍。”


    馮琳眼珠一轉,笑道:“這事何必你來操心,無極派的傳人早就有了。”


    李治道:“誰?你說是年羹堯嗎?年羹堯雖然是鍾萬堂的徒弟,但他叛師求榮,為武林所不齒。


    我聽母親說過,易老前輩有一次和她閑話,還曾想提她一同具名,通告武林同道,替鍾萬堂清理門戶,把年羹堯逐出無極派的門牆呢!”說話之間,忽見馮琳雙眉緊蹩,麵色不預,李治愕然停口,拉起馮琳的手問道:“怎麽你不舒服嗎?”馮琳心中難過之極,她絕未料到她所佩眼的年羹堯原來在武林俠義的眼中,卻是一個壞蛋。


    她想問李治年羹堯怎樣叛師,可是又怕李治說出令她更傷心的事情,終於忍住,李治問道:“你說無極派早有傳人,若不是指年羹堯,又是誰呢?”馮琳已把謊話編好,定了定神,笑道:“你認識的。”


    李治道:“誰?”馮琳笑道:“是我!”李治大吃一驚,道:“易伯母怎舍得你改投分派?你是她唯一傳人,你改投別派,她不是白費十年心血嗎?”馮琳道:“我的師傅說她本想替無極派另找傳人,可是若找不到好的便對不住傅青主,要找好的,她年紀老邁,又沒有這份精神。


    所以才想叫我替無極派重開門戶。


    至於天山一派的傳人,不是還有我的唐叔叔嗎?”馮琳早從李治口中,知道天山各人的關係,所以說來頭頭是道。


    李治一聽,心道:“易伯母一代宗師,行事非我輩所能料及。


    她古道熱腸,女中英雄,竟肯舍棄愛徒,真真難得!”又想起馮琳精通無極派的劍術,想是易蘭珠要她學的,因此對她的話,竟然深信不疑。


    笑道:“如此說來,你竟是無極派未來的宗主了,可喜,可賀!”馮琳笑道:“所以我有權把這本書送給你。”


    李治笑道:“我又不想改投別派,你給我做什麽?”心中暗笑她小孩脾氣。


    馮琳道:“我沒東西送你,這本書你非要不可。


    你放心,我不要你改投無極派便是。”


    李治莫道:“不要這樣孩子氣。


    這是你門戶中的寶物,不該隨便送人。”


    馮琳道:“上卷的劍訣拳經,我已熟記心中。


    下冊的醫書,我卻是一點不懂,看著也覺厭煩,要它何用?”李治聽她提起醫書,眼睛一亮,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在微弱的鬆枝光中,“金針度世”四個金字特別觸目,李治想起醫書中所載的離魂怪症,心道:“瑛妹所說的生病後忘了天山劍法之事,不知是真是假。”


    念頭一轉,微笑說道:“那麽你就把下卷醫書送給我吧。”


    馮琳見他肯要,喜孜孜的把下卷遞給了他,笑道:“好啦,你看通了,將來我有什麽病都找你醫。”


    兩人相對一笑,各自睡眠。


    第二日一早,李治醒來,馮琳已經不在。


    李治心道:“他一定是打獵去了。”


    李治昨晚吃了一隻羊腿,又睡了一覺,精神已完全恢複,跑出洞口,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春陽爛燦,鳥語花香,滿山都是生氣。


    李治打了一套“龍形八掌”,舒散筋骨,便跑到山中尋覓馮琳。


    嵩山峰巒,千態萬狀,如叢筍插天,列戈耀日,李治爬上一處山峰,箕踞石上,腳底的流泉飛瀑,恍如瀉玉鳴金,頭頂的淡霧輕雲,儼若籠紗飄帶,山景雄奇秀麗兼而有之。


    隻是這座山峰的對麵,便是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下,大火過後,草木焦黃,一片光禿禿的,在群峰翠擁之中,顯得非常不調和,非常之舍人難受。


    李治心道:“這場火不知是怎樣燒起來的,真煞風景!”看著礙眼,索性跑入林中,采摘野花。


    靜寂空山,突傳來人聲笑語。


    李治一閃,閃到大石後麵。


    一行人遠遠走來,走到石前,忽然站著。


    李治偷眼一瞧,隻見一三十來歲的漢子,錦抱繡帶,氣度高華,一隻腳踏在石上,脾睨顧盼,雙目閃閃有光,其他的人,分列左右,似乎是他帶來的隨從,最靠近他的人,長相十分威武,李治一見,幾乎叫出聲來。


    這人正是新掌兵權的征西大將軍年羹堯,隻見他諂諛笑道:“皇上神機妙算,威德兼施,登位以來,不過數月,即四海翁從,群醜怯服,允堤統率廿萬雄師而束手受擒,少林寺空誇技擊無雙,亦灰飛煙滅,即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也不能與皇上相比。”


    李治大吃一驚,想不到這人竟是當今皇帝(允禎)。


    允禎微微一笑,說道:“這也是年大將軍你的功勞。”


    年羹堯指著下麵五乳峰下的瓦礫場,說道:“少林寺的五百寺僧,被烈火所焚,無一人敢出來抵抗,足見皇上聖威。”


    允禎哈哈大笑,忽喟然歎道:“少林寺的千年古刹,毀於一旦,雖雲自取,朕亦心傷。”


    年羹堯忙道:“皇上寬洪仁厚,隻可惜少林寺的僧人不懂朝廷禮法,不能早早體會聖思。”


    李治聽了,隻感到一陣惡心,不期然打了個寒噤。


    允禎又道:“少林寺毀了也頗可惜,待朕回京之後,當再命河南巡撫重修廟宇,另招一班有德的僧人主持。”


    李治聽到這裏,忽覺前麵遮著他的那塊石頭,微微搖晃。


    李治身子一縮,突然聞得巨聲喝道:“什麽人快滾出來!”大石轟然倒下,李治縱身跳出,已陷在包圍之中!原來允禎自火焚少林之後,留下海雲和尚看守,過了一月,不見他回報,又想看少林寺火化之後,情形如何,一時興起,帶了天葉散人、哈布陀等再上嵩山。


    此時突然發現埋伏,允禎仍是神色自如,淡淡一笑,揮手說道:“少林寺被焚之後,武林各派宗主,無一敢來,此人居然敢上嵩山,膽量不小。


    你等且待退下,待朕問他。”


    李治傲然說道:“你問什麽?”允禎道:“你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嗎?”李治道:“不是。”


    允禎道:“那麽你和少林寺的長老有什麽交情?”李治道:“少林寺的長老德高望重,我還不配和他們拉上交情。”


    年羹堯麵色一變,允禎哈哈笑道:“那麽你為什麽要上篙山?”李治道:“你和少林寺有什麽糾葛,為什麽你又要火焚古刹,兩到嵩山?”隨從喝道:“大膽匹夫,頂撞皇上!”允禎眉頭一皺。


    心道:“好個強項不怕死的小子,若能將他收服,倒是個可用之才。”


    一個隨從稟道:“禦林軍統領秦中越的屍身已經發現,海雲和尚則還未找到,請皇上賜命將這小賊擒下,嚴加審問。


    看是他一人所為,還是另有同黨?”李治心想:看來今日萬難逃脫,可不要牽累了瑛妹。


    於是不待允禎問他,率先答道:“全是我一人做的!”允禎問道:“秦中越被你殺了,那和尚呢?”李治道:“被我刺傷,無人救治,想必也死了!”隨從均怒,便想動手。


    允禎忽又笑道:“小夥子,你可別亂吹牛,憑你一人,就能逃得過韓重山的搜查,又能殺傷朕的兩個高手嗎?”李治一怔,心道:這個皇帝難道竟是個深通武藝之人?年羹堯道:“皇上明見,這小子一定還有黨羽。


    請傳令叫禦林軍搜山!”李冶一急,衝口說道,“什麽高手,不過是膿包罷了!那兩個膿包就是你派來看守嵩山的人嗎?哈哈!”旁邊的天葉散人怒道:“皇上,若不教訓這個小賊,咱們宮廷衛士聲名掃地。


    允禎微微一笑,將哈布陀招了過來,低聲咐吩幾句,道:“小夥子,你別以為能上嵩山便有了不起的能為,別以為能殺傷朕一兩個人便驕妄自大,朕今日帶來的隨從,隨便你選一個來鬥,隻要你能鬥個平手,朕便放你下山。”


    李治自念橫豎一死,何必怕他,拔劍喝道:“我也隨便你派出人來,一個來便鬥一個,兩個來便鬥一雙!”聲音故意說得十分宏亮,想叫馮琳聽到,好見機躲藏。


    允禎笑道:“這小子口出大言,哈布陀你鬥他吧!”哈布陀應聲而出,在腰間取出兩個流星錘,呼的一拋,向李治左右夾擊!李治見他來勢凶猛,揉身一閃,突似靈貓撲鼠,一劍急進,劍把一顫,劍尖閃電股的向哈布陀中路刺去,哈布陀順著劍勢,腳跟一旋,左手流星錘砸向劍身。


    那知李治的劍法與眾不同,看他刺向中路,卻是戳向下盤,哈布陀一錘砸空,敵人的劍尖已戳到膝蓋,大吃一驚,左足騰地飛起,鞋底一沾劍尖,倒退三步,允禎喝采道:“好劍法!”哈布陀乃官中衛士的總管,與了因天葉散人等並駕齊驅,聽得皇上給對方喝采,深感顏麵無光,雙錘旋風急舞,交叉進撲。


    他的功力之高,與了因不相上下,剛才那一劍乃是輕敵大意,一時疏忽,如今要在皇上麵前,爭回麵子,雙錘急舞,呼呼挾風,威力煞是驚人。


    李治的劍法雖然奇詭之極,被他雙錘緊迫,卻是施展不得。


    幸喜李治下山以來,經了幾次陣仗,本領又比在杭州鬥了因之時高了不少,要不然早就被他擒了。


    兩人輾轉攻拒,鬥了六七十招,允禎對天葉散人笑道:“這小子年紀輕輕,居然能與哈總管鬥這麽久,也算是難得的了!”天葉道:“不過他氣力漸衰,最多也隻能支持五十招了。”


    允禎忽道:“他的劍法頗為怪異,你認得嗎?”天葉散人麵上一紅,他乃一派宗師,見多識廣,卻認不得李治的劍法。


    允禎心思過人,想了一想,道:“天山劍法和玄女劍法我都見過,此人劍法無天山劍法變化之繁複,亦無玄女劍法變化之精微。


    但奇詭之處卻又似在兩家之上,看來不是達摩劍法便是白發魔女的獨門劍法了。”


    允禎在少林出身,對各家劍法,未曾目擊亦有耳聞,故此說來甚有見地。


    天葉散人一想,悚然暗驚,道:“皇上,此人的劍法定是白發魔女的獨門劍法,隻怕他便是武瓊瑤的兒子。


    武瓊瑤出手狠辣,比易蘭珠更為難鬥。


    我們不要隨便傷他。”


    允禎笑道:“我早就吩咐哈總管了。


    我倒不管他是誰的兒子,隻是此人有此膽量,都是難得的人才。”


    又鬥了三十來招,李治氣力不加,果然現出敗象,但哈布陀要想把他生擒,卻也頗不容易。


    須知高手較技,攻拒之際,間不容發,那能伸進手去。


    哈布陀雖技勝一籌,但非把李治打傷就無法將他生擒,偏偏允禎又不讓哈布陀傷他。


    李治的劍伸縮不定,變化莫測,哈布陀幾次想把他寶劍打飛,都被他巧妙的避了開去。


    哈布陀心頭焦躁,突然想出一個妙法,雙錘一緊,殺手連施,看著就要把李治斃於錘下。


    哈布陀每展一招殺手,就大聲喝他投降。


    豈知李治是拚了死命來鬥,絲毫不懼,急鬥中,哈布陀的流星錘每每隻從他頭頂五寸之上飛過,端的非常驚人。


    李治怒道:“你想要我投降,那是做你媽的春秋大夢!”劍訣一領,轉守為攻,拚命反撲,正在緊張之際,忽聽得一聲尖叫,馮琳已出現林中。


    李治叫道:“瑛妹、你快逃!”心神一分,寶劍竟給敵人一錘打飛。


    耳邊聽得允禎喝道:“停手!”馮琳聽得廝殺之聲,摸到林邊,突見允禎帶領許多高手,旁立觀戰,嚇得魂不附體,本來想逃,但一瞥之下,見李治給哈布陀困住,危險之極,心道:“我不救他,他性命難保。”


    此時此際,馮琳再也顧不得允禎逼婚的威脅,拔出毒刀,驀然跳上前去。


    允禎又驚又喜,笑道:“琳丫頭,你玩夠了吧,還不隨我回去!”馮琳將毒刀對著心窩,尖聲叫道:“你若把我的李哥哥傷了,我也不再活啦!”允禎笑道:“誰要傷他,你過來吧!”李治剛才在敵人包圍之下,兀然不懼,此際見馮琳向皇帝求情,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幾乎疑心在惡夢之中。


    驀覺手腕一麻,哈布陀三指已扣緊他的脈門。


    馮琳一步步走將過來。


    年羹堯心中一震,生怕馮琳說出曾躲在他家,向她拋了一個眼色。


    馮琳好似全無知覺,木然的走到皇帝身旁。


    “君主無戲言,你收了毒刀,我不傷他便是。”


    馮琳眉毛一揚,把刀放回暗器囊中,道:“四貝勒,我向你請安來啦!”哈布陀道:“你見了皇上還不下跪?”用意是提醒她改換稱呼。


    允禎笑道:“她淘氣慣了,不必拘禮。”


    又笑道:“你到處亂闖,吃夠了苦吧。


    咱們以前的皇府,改了雍和宮,你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


    馮琳道:“你把他放了,我便回去。”


    允祈笑道:“你跟我回到京後,我便放他。”


    馮琳道:“君主無戲言,我跟你口去!”李治目瞪口呆,馮琳連叫兩聲,他都未曾答應。


    允禎把手一揮,哈布陀拖了李治,先行下山。


    允禎道:“她是你的什麽人?你和他很要好是不是?”馮琳道:“她是我的結義哥哥,當然是很好的了!”一麵回答,一麵在心中盤算對策。


    允禎驟然感到一陣酸意,冷笑不語。


    年羹堯心中惴惴,卻喜馮琳並不說他。


    年羹堯稟道:“請聖上先到小臣家中。”


    允禎點了點頭。


    馮琳滴溜的眼睛,朝他麵上一掃,年羹堯急忙低下了頭。


    年羹堯的家離嵩山不遠,下山之後,換乘快馬,當晚便到年家。


    允禎道:“你把她好好安置了。”


    年羹堯領命,將她關在以前所住的書房。


    書房外有哈布陀和天葉散人把守。


    那是萬逃不了。


    自年羹堯回家後,花園已修茸一新,添了好多間房屋,不再像以前那樣荒涼了。


    雍正皇帝(允禎)和李治也都住在花園裏麵。


    晚飯過後,雍正忽命人將年寶堯招來。


    年羹堯驚疑不定,入見皇上。


    雍正道:“我想把琳丫頭立為貴妃,你著怎樣?”年羹堯道:“這是皇上家事,小臣不敢說話。”


    雍正道:“你知道琳丫頭來曆不明,漢女禁止入官的規例雖然放寬,朕的太後還在——”欲言又止。


    年羹堯何等機靈,暗道:當年我猜度皇上意思,果然沒有猜錯。


    奏道:“小臣冒昧,想認琳貴人做義妹。”


    雍正笑道:“你果然聰明,好,要認幹脆認做堂妹好啦。


    你派人送她入宮,太後一定沒有話說。”


    年羹堯心中暗喜。


    雍正忽道:“西征之行,可以再緩。


    你後天和我一同回京吧。”


    年羹堯本想趁機會會馮琳,聞言如澆冷水,問道:“那麽魚殼之事又如何?”原來年羹堯當日解決允堤之後,原定回家隻住三日,後來雍正一到,叫他把西征之事暫緩,暗中布置大軍對付魚殼,所以住在如今。


    允禎笑道:“讓魚殼多做兩月大王吧。”


    年羹堯道:“他要求皇上踐約,將山東歸他管轄,這又如何對付?”雍正笑道:“張廷玉並不糊塗,交接之事,文書往來,最少也得數月,那時他已是甕中之鱉。”


    年羹堯隻好唯唯稱是,躬腰告退。


    心道:琳丫頭若然進宮,遲早都會將我收藏她之事泄露出來,這卻如何是好?回到房中,屏退左右,苦心思慮對策。


    馮琳被關在書房,見綿帳如新,鴛鴦被暖,不覺又把舊事回憶起來。


    心道:年羹堯待我不錯,怎能再一見他?又想道:這花園好像我許多年前曾住過的,但我怎樣想都想不起來,若能再住半年,或者可以尋出一些線索。


    正思量間,雍正已派哈布陀召她入見。


    馮琳一麵行一麵想法,雍正住在園子西首新建的大房,馮琳進來,雍正微微一笑,揮手叫哈布陀退下,房中隻剩下他和馮琳兩人。


    雍正道:“你在皇府多年,我一向待你不錯,你為何逃跑?”馮琳小嘴一呶,說道:“我住得膩呢,出來走走,這犯了什麽天條了?”雍正心神一蕩,說道:“好啦,既往不究,你以後可不要走啦!”馮琳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人,為什麽你要管我?”雍正笑道:“以後你就是我家的人啦!”上來想親馮琳,馮琳一閃閃開,道:“你當我是下賤的宮女嗎?”雍正凜然一驚,陪笑說道:“我把你策封為貴妃,除了皇後之外,宮中就算你最為尊貴了。”


    馮琳甚為生氣,忍著不便發作。


    雍正道:“如何,今晚你別走了吧!”伸手又來拉她。


    馮琳心道:他武功在我之上,動強起來,可是難於對付。


    回眸一笑,說道:“堂堂皇上,幹偷偷摸摸的事,你不羞麽?你就是要把我策為貴妃,也該得我心甘情願才行。”


    那知雍正對馮琳垂涎已久,如今見她又長大了許多,越發長得天姿國色,心癢癢的按奈不住。


    正是:天生麗質惹災殃,愁入深宮歲月長。


    欲知馮琳能否逃脫虎口,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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