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先王果真功參造化,即便是他遺骨沉眠之處,長埋了上千年,竟也隱隱篡奪了這方天地之象,看似平平無奇,細觀卻頗有險峻雄奇,脫道理之外。”


    諸古地的修士飛縱於天,肉眼望穿白雲而下,重重大山樣貌一覽無餘,層巒疊嶂,鬱鬱蒼蒼,其間幽暗處有深澗黑石,遂有人不禁出喟歎,心有所感,越瞧越覺得一草一木都透著玄機。


    它偏居荒蕪小界的一隅,沒有祥瑞的霞光靈華,在修行之人眼裏堪稱是窮山惡水,放在聖洲浩土之上可說是大妖老魔廝殺爭奪的福地,這塊大山似有著迷瘴,讓神識不能洞悉,到了深處竟是有股莫名之力幹擾規則,不能駕虹飛行。


    “這裏真的是人王的埋骨地嗎,我怎麽覺得處處透著妖邪?”


    一個修士嘀咕,他們無法升空,越往深處去這股未知的力量就愈強大,搖搖晃晃像是一隻隻酒醉的葫蘆一樣,修為再精深也一樣難以抵抗,隻能迫降,落在了山中的一處林間。


    看著山深林密,他有些犯怵,心裏無故毛,脊梁直冒寒氣,這是他修行至褪去凡骨、能夠拔地飛天以來頭一次遇到這樣邪門的事情。


    “你也不想想當年這是什麽地方,離王以證道之身坐化在此,無上偉力鎮壓了不知多少頭驚世妖魔,遺留在世上的怨氣滔天,我們說不定就踩在那些妖魔的骸骨上,當然不同尋常!”


    有同行的修士出聲,感覺自己踏足在一片累累白骨之上,底氣也不是很足,這裏不僅是人王的陵寢,也是無數妖魔的墳塚。


    “不過,那些個妖魔應該……徹底死絕了吧?即使不身在炎獄烈火煎熬中魂飛魄散,也難逃疏而不漏的天地大限,壽終正寢。你說是吧,老頭!”


    他正押著老張頭前行,說話間還推搡了一下,很不客氣。


    藍衫青年看不過去,上前扶起了老張頭,低聲賠禮,看那修士的眸光凜凜,但他與此人並不同出一門,此時更是隱隱對峙,卻不好搶人。


    老張頭雖然身子骨不弱,但畢竟年邁體虛,頓時身形踉蹌,險些跌倒,被藍衫青年扶起也隻是不一言,默然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塵灰。


    “這是籠罩在此地還未散去的人王之威,聖不可侵,理應如此,我們憑吊朝拜,自然不可僭越,要心誠以雙足步行。”藍衫青年的師伯說道,他是一位隱世不出多年的世外高人,但想到自己若有緣法或許可以在前路親見人王真容,心裏就再難以古井無波。


    他提醒眾人道:“再往前去,可能會有無主的重寶和令人眼紅的絕密古卷,但也可能是我等命中的一場惡劫,我奉勸諸位要秉持道心,是造化還是厄難,都在一念之間。”


    修士們聞言肅然,腳下卻很堅定,心裏明悟此行的意義早已不止於眼前,更是一次問道心的旅程,無人怯退,一步步走向群山深處。


    ……


    奚羽四仰八叉躺在樹陰下的竹席上,豔陽當空,透過葉片投下斑斕的細碎影子在他的身上臉上,午後時分悶熱不堪,日頭照得令人昏昏欲睡,村裏人大多都在自家小歇酣眠,隻有這個沒人管教的小子安分不下來。


    “唉,阿爺他們去了那麽久,怎麽還不回來。不過說來還以為仙人多氣派威風,結果和小賊沒兩樣,淨幹陰損事兒,老大遠跑來就惦記著挖人家墳頭的勾當!簡直目無王法,也不怕生兒子屁股長瘡,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可是殺頭的大罪,不過他們怕是立了自己的山頭,不伏官府管……他們應該歸天庭統轄才對……”


    “不過倒是真的有天庭嗎?”


    他絮絮叨叨的咕噥,百無聊賴地翻了個身,趴在竹席上,手伸到地上撥弄幾隻路過的螞蟻玩。這些大頭螞蟻傻乎乎搬著米粒的樣子越看越像那條傻氣橫秋的紫蛇阿呆,采藥郎不禁有點想念起那隻木樁似的山中精靈夥伴。


    阿爺他們被仙人帶走已經好幾天了,臨走前老張頭吩咐了期間嚴令禁止任何村人上山,也不準把仙人來過的消息傳出去,村裏人都見過那些仙人馭著神虹的手段,更是對那幾頭凶煞衝天的坐騎心有餘悸,都照老張頭的話去做沒再入山,虎子叔也不打獵了,就連隔壁的鼻涕娃被自家老爹棍棒好生教訓後,也老實了很多,關在柴房裏很少能偷跑出來纏著奚羽。


    就算風聲泄露出去,仙人的頭也沒人敢砍,倒是奚羽自個兒的腦袋差點就被摘了去。


    沒人想到奚老頭家那混世小魔王的心這麽寬,忘性大到惹得仙人不快險險遭了殺身大禍幾天也就緩過來了,像沒事人一樣,隻有他自己摸著脖子,有時候會想起那種滋味。


    山也不能進,奚羽成天沒事做,閑得慌,時間無處打,縮在家裏骨頭都酥了。過了好半晌,他終於是躺不住了,坐起身來,抹去一頭的悶汗。


    “哎呀管不了那麽多了,我要上山去。”


    奚羽本就是安靜不下來的性子,天生散漫,就連自己阿爺的話也常常當做耳邊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此時打定主意,一個翻身就跳下竹席,回屋裏翻出編簍背上,大喇喇上了山。


    他一進山就像歸了林的小鳥一樣恣意奔跑,大喊大叫,褲帶都鬆了,卻樂此不疲,腳下輕快,邊蹦邊縱,浪蕩鬆垮,沒一步是正經走的樣子。


    半天他才安分下來,悶了許久的身子經這一出快活多了,山上懨懨的花花草草在他眼裏也顯得格外親切,生氣洋溢。


    “也不知道阿呆怎麽樣了,找到水喝了嗎……”奚羽嚼著路邊一旁扯下的酸澀野果想著,不會被這些仙人吃飽了沒事做順手給斬妖除魔了吧?它那幅孱弱呆傻、翻個肚皮都難的模樣倒是很有可能,不過它實際上精得狠,已經早就躲在哪個山窟窟裏藏起來了。


    驀地奚羽又回憶起那日跟在阿呆後頭,闖進一個洞裏見到的那尊禽獸麵孔的惡煞凶神,當時嚇得瓦罐摔得粉碎,至今都沒打起勇氣敢再回到那裏一探,阿呆是他養的,有他護著應該誰也動不了它吧。


    怎麽同樣是像蛇的精獸,那隻三頭蛟龍就那麽神氣,森然的眼睛大如銅鈴,通體碧綠鱗片閃爍寒光,宛如鐵汁澆灌而成,橫亙在天空就像一堵飛天的城牆一樣,盤踞雲空,而阿呆就隻有那傻頭傻腦的蠢樣子,兩者之間差的太多。


    和那頭龐然若隕星的玄龜一樣,蛟龍本應是神異之物,可上九天下四海,卻帶著枷鎖鐐銬,受製於人,淪為坐騎,相比較而言,奚羽倒是更打心眼裏喜歡那個頭渺小、自由自在沒甚本領的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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