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兄要的可不就是這個小玩意?”


    紅衣女子笑容魅惑,話說的和和氣氣的,讓人摸不透她的心思,黑袍人眼神炙熱,就欲上前奪過來,她卻輕扭腰肢避過了黑袍人的大手,笑意愈濃,嗔怪一般掩嘴道:“道兄心急什麽……”


    說著,她突然掀開爐蓋,伸出芊芊玉手從小爐裏捏出了一粒圓滾滾、灰不溜秋的事物來,約莫隻有拇指大小,看著就像從邋遢的乞丐身上搓出來的泥球,賣相很難看,外麵裹著一層蠟狀的白花花糊膜,又像是蟲卵一般,十分不起眼。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丹寶?


    奚羽雖然感憐自己的遭遇,但也很好奇,此刻窺眼過去,卻頓時大失所望,不知這一粒比花生大上一些的小玩意是什麽,心想這修士果然都是一群腦子古怪之人,要不大老遠跑過來掘人祖墳,要不為了這麽個東西就爭得你死我活,喊打喊殺的,他自己看著倒隻覺得惡心,一想到黑袍人要喂自己吃這麽一個白花花蟲卵也似的的東西,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自從那日在山崖上被那莽牯朱蛤所侵,又是昏迷又是冰熱交加,折磨了大半天光景,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便對這些不明來曆的東西心有忌諱,這髒不拉唧的圓丸他是萬萬不想下腹的,誰知會不會生出一窩蟲,吃光了內髒便破肚而出。


    奚羽不識貨,但黑袍人顯然一瞬間就認出了此物,看似平平無奇,卻來頭甚大,出自上古年間,其上的那層薄膜是封蠟,鎮壓住了寶丹的靈氣沒有外泄,這才沒有顯露端倪。


    紅衣女子捏著那粒古丹上上下下好一陣擺動端詳,瞧見黑袍人失態的模樣,又瞄了眼奚羽,忽然露出一絲玩味之意,說道:“不用這凡人少年了,你說我要是把這丹寶吃下去,該當如何?”


    話音未落,她指頭搓開封蠟,就猝然撚起那粒灰色圓丸徑自丟入了嘴裏,喉頭一滾,便咽了下去。


    眼看這紅衣女子把丹寶吃下,卻快到無從阻止,黑袍人大怒若狂,目齜欲裂,霎時吼叫道:“爾敢?!”屈指成爪,旋風一般,便向紅衣女子發難而去。


    奚羽驚呼出聲,黑袍人這一爪將將加身,就要骨斷筋折之際,那紅衣女子不慌不亂,朝他迎麵丟出了一物,卻正是那殘爐,黑袍人當下止住身形,連忙慌張接住了小爐,抬起頭驚愕不已。


    他看了看手中微沉的小爐,這才有了些實感,但還兀自對紅衣女子驚怒喝道:“你……你怎麽敢?!”


    “慌什麽,爐裏還多呢。”紅衣女子冷冷回道,似乎吃了那丹寶有些作用,眉宇含著痛苦之色,麵上飄起朵朵緋紅,鮮豔欲滴,發梢上升起白霧。


    黑袍人聞言低頭掀開小蓋,往裏看去,紅衣女子霍然急退,滿麵寒霜,輕輕念了聲:“爆!”


    隻見那隻小爐裏哪裏有什麽丹寶,全是一塊塊含毒的硝石,黑袍人頓時反應過來有詐,剛想拋手丟出去,卻是紅衣女子已然念出法決,火石猛然炸裂,爐子四分五裂,碎片如刀刃般濺射出去,嘭的一聲一團灼得人眼睛生疼的刺目光華閃過,其中傳來黑袍人三分痛苦七分憤怒的咆哮聲。


    “啊!!妖女……你膽敢騙我,該死,我的眼睛……我要把你碎屍萬段啊啊啊!!”


    嗆人焦煙散去,露出黑袍人披頭散發、衣衫破損的身形,他就在近前,躲避不及,一隻手掌都沒了大半,爐子碎片豎插在胸膛上,登時血流如注,臉上坑坑窪窪一片,皮開肉綻,麵皮都掀了起來,兩隻眼睛淌下血淚,恐怕也是瞎了,模樣慘不忍睹,怵目驚心。


    “臭婆娘,丹寶究竟在哪,你把它藏哪兒去了!!”


    疼痛讓他愈發怒火中燒,整個人如同化身瘋魔了一般,胡亂揮舞著手臂,狀若癲狂,大吼大叫,淒厲如野獸嘶嚎,但眼前漆暗一片,已然雙目失明,什麽也看不見了。


    “你沒有想到吧,我先前吃的不是別的解毒之物,就是裏頭的丹寶,如今最後一粒也沒了!”


    紅衣女子冷哼一聲,美目含霜,往後退去,不敢在此刻黑袍人已經喪失理智的時候直攖其鋒,心中凜然,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早早暗中掉包了爐裏的丹寶,步步為謀,終是得手了,但卻沒想到這黑麵散人命硬如斯,居然還沒有被炸死,反而在怒不可遏的滔天毒火中如瘋似魔。


    後退間,她忽而瞳孔一陣收縮,霎時間麵白如紙,覺得身子裏有數道霸道無比的沛然之力在橫衝直撞,讓她經脈幾乎斷裂了七七八八,任誰來看,也要斷定其命不久矣。


    紅衣女子心中苦澀,她沒有料到那追魂釘上的毒氣如此厲害,已侵蝕入了五髒,被逼無奈之下,已有玉石俱焚之意,明目張膽就在黑袍人麵前施施然吞入腹中,黑袍人就算再是狡詐,也不可能猜到自己如此膽大妄為,以山窮水盡的此身吃下的正是他求而不得的丹寶。


    此刻藥力如出柙怒龍,在四肢百骸中橫行無忌,如潮水般的痛苦湧上心來,她身子一軟,癱倒在一邊,呼吸紊亂之極,氣若遊絲,暗道這上古之丹,自己果然沒有那個福氣消受,怕是隻能坐等它的反噬,不消幾個時辰便要命喪黃泉。


    “我要殺了你!!”


    黑袍人已經神誌不清,“啊啊”狂吼,遍身是傷,口子處鮮血源源不絕的泌出,成了一個血人,真如野獸一般擇人而噬,身體溢出一縷縷黑霧,不斷掠身而起,揮掌亂打一氣,想要揪出害他變成這幅模樣的罪魁禍首。


    奚羽在旁看得心悸不已,寒毛都豎了起來,急急縮身躲避,烏光閃過,神像隻剩大半的頭顱居然也是轟的應聲而掉,齏粉嗤嗤飄落中骨碌碌滾在地上,奚羽稍微被那掌風刮到了一絲,便覺得氣血翻騰,頭腦發昏。


    黑袍人還兀自在亂打著,仿佛永遠不會疲倦般,口中念念有詞,皆是最惡毒下流的詛咒,出離了憤怒,將破廟搗了個稀巴爛。


    那爐裏的硝石都是淬有劇毒,爆炸過後,泛出星星點點的磷磷紫光,黑袍人正陷其中,自口鼻中鑽入大半,已然壞了肺腑,腦子也混沌不清,隻充斥著暴烈殺念,一心想要泄恨,然而這樣一通亂打亂殺卻隻打在了空氣中,身子經這猛地動蕩之下,毒氣已然深入了血肉當中,於是他愈發狂躁,死得也就越快。


    紅衣女子冷眼旁觀,同歸於盡之間,她的心頭沒有半分波動,這一切都是對方咎由自取,自己隻不過是用他用來對付自己的手段回敬給他罷了。


    突地,她耳中聞得異聲,頓時臉色變了變,咬著銀牙,鼓起最後餘力站了起來,一手蒙住口鼻,就蹣跚向奚羽走去。


    說也奇怪,這個少年人沒有半點修為,帶著硫磺味道的毒煙在廟中彌漫,奚羽自然在迷糊中也吸進了不少,卻渾如無事人似的。


    紅衣女子焦急之中也沒有多想,另一隻手閃電般扣住奚羽的手腕:“快,跟我走!你既然無依無靠,姐姐以後教你修行,不用再做凡夫俗子。”


    奚羽愣了一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麵前紅衣女子眼神真摯殷殷看著他,許他的承諾也正是他苦苦尋覓的,之前還三番五次有意無意的護了他的性命,但黑袍人那些話總是揮之不去,讓他心裏有些顧忌,如鯁在喉,當下躊躇不決,手上有些吃痛,微微掙脫了紅衣女子挾他的手。


    紅衣女子一怔,美眸看了他許久,奚羽隻低下頭,嘴裏囁嚅著,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身子始終沒有動。


    紅衣女子頓時明白了什麽,身子晃了一下,麵色蒼白,慘然一笑,跌跌撞撞著奪門而出。


    奚羽看著她的身影投入雨簾下的蒙蒙黑暗當中,很快消失不見,甚至他不知道她叫什麽,不知為何,目中流露出一絲迷茫,忽的無由來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一念之間,或許辜負了某個人的好意,從而錯過了什麽,或許再見已是陰陽兩隔,後會無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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