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就這麽回去!上仙明鑒,上仙明鑒,求求你大發慈悲,為我指條明路,我一定要去荒古聖洲的!”


    奚羽苦苦哀求,他不是沒想過破罐子破摔,隻身闖將過去,可對方一個眼神就已令自己心膽皆顫,泄露出的冰冷氣機更似壘壘冰雪壓在身上,寒意森森,透人肌骨,和那龔艾那兩個半吊子的貨色不同,天上地下不可相提並論,他便是再渾,也心知自己若敢有動作,恐怕將直趟黃泉,百死無生。


    螻蟻也似的東西,居然敢忤逆自己的意思?


    錦袍中年人臉色一沉,微微眯起眼,風過處雲淡無痕,殺意醞釀。


    然奚羽竟不知害怕,隻諸般念頭襲上心頭,他在阿爺床榻之前說自己要出門修仙去,從來不是一時鬼使神差空胡言亂語,而是深思熟慮不曾作假,這是他對自己和阿爺許下的承諾與誓言,修士為物神奇莫測,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或許有朝一日可以再相見。


    誰道有誌者天助也,可當日的糊塗少年明明已然破去懵懂矢誌向道,不求事事竟成,大半年的兜兜轉轉,酸甜苦辣人間辛苦都嚐了個遍,到頭來卻還是一場鏡花水月的空幻,那扇門遠的如同陰陽。


    到此境地,一切的堅持和希望都成了虛妄,仿佛能聽見心底的某些東西驀然崩潰。


    難道此生真的……注定無緣?


    今時今日,“荒古聖洲”四字鏤刻在心間,深深烙印,已同魔怔。


    這念頭越來越重、越來越真,腦海中便似一聲悶雷擊中,天靈都在嗡嗡作響,奚羽神色惶急心亂如麻,簌簌發抖已是語不成聲,不知不覺雙膝一軟,便要跪下去,忽而一股清風憑空而起,托住了他的身子。


    隻是當下他在魔障驅使作祟之中,麵如死灰,失魂落魄,沒有察覺。


    錦袍中年人見奚羽杵在那裏絲毫未動,眉頭皺起,自己分明已經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他一條生路,誰知這少年迷了心竅不知好歹,非但不領情,還要再做糾纏,登時心氣大壞,冷冷一哼,厲色道:“找死!”


    說著他便大袖一揮,引出一片青色光華,已經不耐煩之極,眉梢上盡是冷意,此次出手就算不要了奚羽的小命,也要拆他幾根骨頭,打斷手腳,讓他終生都不能再踏足此地一步。


    那青色光華挾著一股奇強勁氣,直印向奚羽的胸膛,奚羽不閃不避,低著頭恍若不知,眼看著在近身尺許將將打在他身上時,電光石火之間,突然發出“啵”的一聲,竟朝別處彈飛了出去,巨響中三兩株幾人環抱粗的高樹倒地,四下黃灰大起,群鳥驚起。


    錦袍中年人臉色一變,這光景十分詭異,那道青光竟像是有靈性一般不願傷人,旁人若是看去,恐怕還以為他隻是想要嚇退奚羽,可唯有出手者自知,已是心存了殺念,哪裏有半分婦人之仁。


    可麵前少年渾渾噩噩,動也未動一下,淒淒慘慘,讓人心煩,既然不是他,那定是有人在從中搗鬼。


    念此,錦袍中年人神色不驚,對著四下裏冷聲喊道:”尊駕既然來了,就不要再行藏頭露尾裝神弄鬼之事,還不快快現身!”


    這喝問並非以傳音入密說話,聲震四野,回音繚繞,宛如數百人一同發聲一般,隱有風雷之威,讓人心悸難當,驚得林間鳥兒都撲棱棱飛起來,落葉簌簌飄下。


    良久,無人應聲。


    錦袍中年人臉上漸漸鐵青,再看奚羽之時,心裏不禁已滿是疑竇:“莫不是自己猜錯了,這小子是什麽妖魔鬼怪不成?”驚疑不定中,眼裏寒芒一閃,暗暗發狠,心說管他是妖魔鬼怪還是有旁人故弄玄虛,殺了便是了,如此一想,百念俱通,不再遲疑,就要痛下殺手,這回不再隻是教訓,而是真的要輕取奚羽小命。


    奚羽先前被那喝聲驚得渾身一震,猶有餘悸,已然頭腦清明,情況轉急,不想已惹出殺身之禍,但此時避無可避,不由冷汗涔涔而下,情知這下凶多吉少,眼睛瞪大,心底卻仍存僥幸,寄有一線希望,賭那暗地裏的來客不會見死不救。


    “住手。”


    仿佛奚羽心裏的聲音被上天聽到了一般,印證了他所想,那人當真現身了,人還未至,聲音已遠遠傳來,奚羽還未看見來人身影,已是又驚又喜,連麵前錦袍中年人探出要鎖喉的那隻奪命的閻王手也沒有在意。


    錦袍中年人心下一凜,冷冷暗笑,果不其然,有一就有二,這暗中之人是要護著這小子的周全,竟是在誘他出來,聽到背後聲響,便也不管奚羽,徑直回過身來。


    隻見來人居然是個矮小幹癟的小老兒,他自己身材高瘦,猛地一眼看過去,竟是要比這小老兒高出兩個頭來,貌不驚人,沒甚出奇之處,一想便是這麽個小老兒讓自己疑神疑鬼,心中不由大惱。


    他背負雙手,冷冷地道:“糟老頭看你年歲也不小了,修行不易,路過還多管什麽……閑……嗯?”


    正待冷曬間,錦袍中年人突然愣住了,驀地回想起什麽事來,在他鎮守此界渡口之前的更早些時候,宗門上頭據傳自不朽天宮深處曾降下一張畫像,予他看過,有法旨說凡是各界守關修士見此畫中之人,需得以禮相待,切莫不可怠慢,忽有異感閃過,再看看眼前來人,發現身材樣貌,竟無一不和那傳說之人有相似的地方,霎時之中駭異不勝,額上竟冒出了十多年未有的冷汗。


    他不敢托大,當即行禮,拱手問道:“你……不,尊駕便是那一位老前輩?”


    神情惶惶不安,半吞半吐,險些語無倫次,不多時,已是汗如雨下。


    然而來人並沒有看他,而是緩緩走到奚羽身旁,深深看了他一眼,歎息道:“唉,你這又是何苦來之。”


    “老丈。”奚羽從來人現身出來的那一刻便認出了他,看著那張帶著長輩關切的熟悉臉龐,抬頭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內中百般滋味,苦澀非常,他把頭低下,更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我還是……不甘心啊。”


    他口中的老丈不是那花發老者還能有誰,八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動聲色間送出了一股真元融進了他的身體,讓奚羽五勞七傷又受驚嚇的虛乏身裏生出新力來,四肢百骸之中都如春風拂過暖意盎然,麵上漸而泛起一抹血色。


    “男兒膝下有黃金,怎可低三下四為旁人,你已無父母親人,再者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所以此後就算是天地也沒那個資格讓你跪,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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