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奚羽四人走過獨木小橋之後,便見得眼下竹籬雞舍儼然,茅草屋前開辟有幾眼稻田,穀中鳥兒啁啾,在暮色掩映裏,顯得格外安靜祥和,宛如世外桃源。


    屋主人聽到人聲,走出來一看,朗聲笑道:“我道今晨那喜鵲子怎麽老叫,原來是有朋自遠方來。”


    這屋主人是個剛生華發的半老農家翁,衣著簡樸,一件布衣長衫早已洗得發白,正是剛剛準備生火做飯,出來的急,手上還拿著一隻水瓢,見四人有老有少、高矮不一的模樣,忽然一怔,微微呆了一呆。


    花發老者上前抱拳,開口道:“我等途經此地,想要求個方便借住一晚,多有打擾,還望見諒。”


    那老翁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忙道:“哪裏哪裏,小老寡居久時,倒是糊塗了,讓幾位貴客就這樣幹站著,幾位若不嫌棄寒舍簡陋,那便快快請進喝碗水。”說著,就迎幾人進屋說話。


    奚羽見他笑容豪爽,說話溫雅,他本也是山民,見這盛情難卻的淳樸邀請,心下不由覺得親近了幾分,率先跟了進去,青旒也不願落在他後。


    四人進屋坐下,一番寒暄,不大的草屋之內,四方木桌一張,椅子幾條,地上簸箕兩個,便再無其他。


    老翁放下水瓢,為幾人擺碗倒水,見他們打量,微微一笑,道:“家徒四壁,讓幾位見笑了。”


    花發老者招他同座,含笑問道:“說哪兒的話,若不是托老弟之福,今夜我等一行恐怕又得露宿山頭了,哪裏還敢說三道四。”


    稍作沉吟,話音一轉,又聽他奇道:“不過老弟,我看你方才見我時候略有出神,恕我冒昧一問,可是愚兄身上有何不妥的地方?”


    老翁急得滿麵通紅,連忙推說道:“沒有,沒有……”


    見花發老者仍笑而不語,老漢這才開口解釋,出聲詢問道:“足下可曾記得許多年前,也像今日一樣在此地做了歇腳嗎?”


    花發老者微怔:“此話怎講?”


    半晌,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什麽,疑惑道:“當年之人莫不是……”


    “沒錯,招待足下的正是家父!”老翁點頭。


    花發老者恍然大悟,上下看了一眼他,笑談道:“時隔多年,我還以為你們搬走了,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偷偷往我手心裏塞李子的頑童,真是沒想到啊……不知令尊……”


    提到“令尊”二字,花發老者忽的一頓,自知失言,沒再作聲,醒悟到人壽有時窮,昔日的童子而今都已垂垂老矣,雙鬢泛白,何況是他當時已年歲不小的老父,恐怕早已埋骨黃土。


    老翁不以為意,道:“家父故去多年,我也已是知天命之年了,沒什麽好避諱的,倒是您老人家風采更甚往昔,一點也沒變,果真是神仙中人啊,那時我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兒,如今一見,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不太敢相認。”


    “先前老神仙喚我老弟,卻是折煞了我啊!”


    他固執以一口一個“老神仙”稱呼,任花發老者怎麽勸說均沒有不改口,隻得不住搖頭,暗瞥了一眼奚羽,這裏倒是有幾分和少年相似的地方。


    奚羽沒想到居然牽扯出一樁往事,聽老翁的意思,花發老者居然幾十年前就來過了,其中容顏未改,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眼睛驀地瞪大。


    兩人興致頗濃,相談甚歡,一時忘我,突然聽到“咕咕”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屋內幾人麵露古怪之色。


    青旒俏臉微紅,畢竟是女兒家,有些難為情,又無處可藏,隻好扭捏不依地躲到花發老者懷裏把頭埋進去,摸摸癟癟的小腹,扁著小嘴,半天才小聲咕噥一句:“八尺爺爺,我餓啦。”


    屋內眾人都不禁笑出聲來,老翁又拍著腦門,滿是自責之意,笑道:“幾位遠道而來,還未用飯,想必早已饑腸轆轆,看我這腦子,果然是老糊塗了,灶中火還生著,卻在這說話全忘了,怕是米都要糊了,老神仙好不容易來一回,我得再宰隻雞好生招待。”


    話一說完,拿起水瓢,也不管花發老者推拒,便興衝衝往外去了。


    奚羽把幾人的包裹都放一旁堆著,坐在椅上,想了想,又把腰間的鐵棍兒和向來不離身的鹿皮也給卸了下來,自告去幫忙打下手,得到花發老者頜首之後,也跟了過去。


    過沒多久,奚羽就端著熱騰騰的飯菜上來了,擺在桌上,葷素皆有,色澤誘人,另有三顆切開的鹹蛋,金黃流油,老翁還溫水燙了兩壺黃酒提上桌。


    老翁給幾人斟酒,輪到奚羽這裏,他臉上變色,趕忙站起,連連擺手,知道自己酒量可憐,不想再出醜一次了,不敢沾了。


    老翁溫和望著他,話語之間甚是可惜,說道:“男兒不喝酒怎麽行。”


    奚羽心中羞赧,隻好低頭微澀賠笑,稱自己一杯即倒,到時就不太方便了。


    這頭奚羽避酒還來不及,那頭青旒卻是咬著筷子,直勾勾望著舔了舔嘴唇,很是好奇,眼睛裏露出躍躍欲試的光芒,想嚐嚐這讓人趨之若鶩的糧食精究竟是什麽味道。


    隻是還沒把酒壺拿過來,就聽“啪”的一聲,花發老者冷著臉看著她,滿麵慍容,打掉了那隻搭上去的小手,青旒隻好委屈噘嘴,悻悻收回了手。


    倒到阿大時,老翁見他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不由讚道:“真是條好漢,相逢即是有緣,呆會兒可得好好喝上兩杯。”說著,幫他斟得滿滿的。


    阿大點頭道謝,先幹為敬,一飲而盡,看得老翁十分歡喜,又滿上酒水,這回阿大卻沒有動。


    這木桌老翁一人之時倒沒有如何,此刻幾人圍坐著喝酒吃菜就有些顯顯得擠了,奚羽見狀盛了飯菜後,就下了桌,讓出椅子讓老翁坐。


    花發老者讚許地看了奚羽一眼,這少年從來都是自有分寸,不像自家那個任性的千金小姐。


    “這,怎敢和老神仙同坐……”


    老翁麵露為難,還想推卻,就被他不由分說挽著手坐下來,笑著說道:“什麽老神仙,你見過那個神仙找你討飯吃,討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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