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白鷗港的現實情況不能完全照搬地球上的理論和經驗。就羅蘭在本德交易會上的觀察而言,各家商業銀行定出的貼現率都是比較高的,高過貸款利率是常態,這就意味著貸款的門檻很高,相對來說貼現的手續就要簡單得多,那些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拿到低息貸款的商旅隻好選擇貼現手中的遠期票據來籌集現金。


    這說明什麽?說明白鷗港的銀行家們結成了壟斷行會,金融市場缺乏自由競爭,貸款門檻過高進而導致貼現利率過高,貸款者大多處於弱勢地位。這種現象倒也不難理解,畢竟這裏並非二十一世紀的地球,白鷗港也並不存在一個提供“再貼現”服務的“中央銀行”,金融資本還處在野蠻生長階段,很多事情沒有規矩可講。


    銀行家們的確很貪婪,但至少比那些明目張膽放高利貸的“吸血鬼”更有良心,否則天南海北的商旅們又何必不辭辛苦拿著票據來這裏貼現,直接找當地高利貸商人豈不是更方便?再則說,你大老遠的來都來了,倘若因為利率過高放棄貼現,路費食宿費不就白花了?仔細算計一下,還是隻能忍著肉疼向銀行低頭,不然虧得更多,對那些手持票據急需貼現的小商販而言,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無非是《多收了三五鬥》。


    除了保險和貼現,揚波家族銀行還有一項比較重要的業務就是“轉匯”。


    什麽叫轉匯?


    假設你從甲銀行欲匯款到乙銀行,但甲銀行與乙銀行之間沒有業務往來,但丙銀行與甲銀行及乙銀行之間都有資金往來,那麽,你的匯款將先匯給丙銀行,丙銀行再將你的匯款轉匯到乙銀行,在上述業務中丙銀行就是轉匯銀行。


    這項業務的關鍵在於甲銀行和乙銀行為什麽無法直接往來,非要讓丙銀行收一道手續費?


    造成這種狀況的因素很多。比如甲、乙銀行所在的國家處於敵對狀態,政治和外交因素迫使金融機構受到嚴格限製,倘若存在業務往來,那麽就有通敵賣國之嫌,處境將會非常被動。


    這種時候丙銀行所在的國家倘若與甲乙兩國都是友邦,丙銀行與甲乙銀行的業務往來不受政策限製,那麽就可以起到一個中轉站+避難所的作用。譬如“七年戰爭”時期,荷蘭阿姆斯特丹的金融機構就扮演了英法之間“轉匯銀行”的角色,源源不斷將法國的資產轉移到英國,實質上等於法國資本家通過荷蘭銀行家做中轉、間接借錢給英國政府,幫助英國打敗了自己的祖國,充分體現了“資本無國界”這一真理……


    在瓦雷斯世界這樣交通不夠發達的環境下,很多中小銀行隻是地方性的金融機構,比如甲銀行的業務主要集中於銀帆城,在新大陸的威爾諾亞殖民行省並未設立辦事機構,那麽想跟威爾諾亞某地方性銀行發生業務往來該怎麽辦?就要借助一家在本德同盟和新大陸都設有分行、具備國際影響力的大型金融機構代為轉匯,而在本德同盟大大小小數十家金融機構當中,唯有揚波家族銀行龐大到可以扮演這一角色,因此本德同盟的轉匯業務幾乎被其壟斷,不需要付出什麽成本便可坐享巨大收益。


    轉匯是銀行與銀行之間的業務往來,那麽私人交易雙方倘若缺乏互信,可否請銀行介入擔保?


    羅蘭仔細考察交易大廳中各家金融機構,驚訝地發現竟然沒有一家機構主動推出為跨洋貿易提供信用擔保的服務!白鷗港作為一個金融業比較發達的貿易城邦,居然存在這樣的業務短板,實在是令人不敢置信!


    帶著滿腹迷惑,羅蘭試探地問柳芭:“跨洋貿易的買賣雙方往往素不相識,假如說我是買方你是賣方,我們今天在交易會上初次見麵,我想從你手中購買價值10萬金幣的呢料,承諾貨物到岸之後付款,你願意做這筆交易嗎?”


    柳芭麵露難色:“跨洋貿易中賒銷是正常現象,但是我們素不相識,你一開口就要賒10萬金幣的貨,胃口未免太大了吧?你在白鷗港是個生麵孔,又沒有什麽大商會背景,這一單生意我不敢接,怕上當。”


    羅蘭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接著問:“一般遇到這種情況,要怎麽做才能順利達成交易?”


    “一般來說買方要預先支付至少三成定金,最好可以找一個可靠的本地人做擔保。”


    羅蘭連連搖頭:“預付三成定金是不可能的,首先我一時周轉不出來這麽多現金,再則帶那麽多現金在身上既累贅又不安全,況且我在這裏也找不到做擔保的熟人。”


    “你可以用匯票付定金,揚波家族銀行在新大陸也有分行,你把錢存在那邊分行,拿匯票在這裏總行一樣兌現。”


    “那也不行,萬一你收到匯票之後提取定金,把貨賣給別人拔腿跑路,我找誰告狀去?”羅蘭對即期、遠期匯票支付體係很熟悉,立刻找到其在國際貿易中的潛在風險加以攻擊:“銀行在原則上隻承擔匯兌責任,並不會考慮匯票設計的交易本身是否符合雙方簽訂的合同細則,舉例來說,你發貨給我的呢絨質量低劣,我驗貨過後發現與合同上規定的品相不符,這場官司銀行是不管的,隻要匯票到期,哪怕銀行明知道你以次充好也會收票兌現真金白銀給你,那麽我承受的損失找誰申冤?”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但是匯票是你我之間點對點的契約,銀行作為第三方隻承擔轉賬的角色,而非公證人或者檢察官,你要跟我就貨物質量打官司,應該去商務法庭提訴,為何要為難銀行。”柳芭據理力爭。


    羅蘭冷笑一聲,“所以我就活該在現有的貿易模式下承受更大風險,銀行則心安理得不聞不問?不需要考慮提供某種新型服務幫我控製風險、降低交易成本?推一步就動一步,不推就不動,你們白鷗港的銀行家都是這麽官僚主義?你最好搞清楚,金融業是為工商貿易提供服務的一個工具,如果銀行家不主動改善服務水平,甚至反客為主把自己當成工商企業實體的主宰者、把金融機構當成政府機關,以為躺著就可以輕輕鬆鬆把錢賺到手,那麽恕我直言,遲早要完蛋!”


    他的批評犀利尖銳,柳芭聽得臉色連變,出神許久才苦澀地辯解:“你的批評很有道理,但是很多根深蒂固的因素已經形成偏見,很難立刻做出改變,就拿我們之間假設的這場交易來說,彼此缺乏信任,交易存在很多不確定的風險,正因如此,陌生人做交易一開始都不會做的很大,都是從小筆生意做起,逐步建立互信關係,合作幾次之後覺得對方可信,那就可以加大貿易額度,成為長期固定的商業夥伴了。”


    “這個建立互信的過程往往很漫長,漫長的互信過程本身就是一種交易成本過高的體現。”羅蘭一針見血的指出症結所在。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哪怕雙方最初幾筆交易順利進行,也難保將來不會遭遇詐騙,有些高明的騙子就是這樣玩的,先讓出一些小利引誘你上鉤,真當他誠信可靠,等你放鬆警惕,把一大宗貨物賒賬發給他,他就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那時候你才曉得上當受騙,卻也沒奈何了。”柳芭歎了口氣,鬱悶的神態暗示她曾經中過這樣的騙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樣的詐騙犯多了,人們都學會小心提防,大宗交易非熟人不做,你看這裏的商人,自我介紹的時候第一句話總是說‘本人是來自某某家族的某某某,某位大亨是我的父親,某位大佬是我的嶽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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