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典型的右翼“秩序黨”,還是在野的左翼“公平黨”,羅蘭都不陌生。所謂的黨派政治他在地球上見得多了,架構不知比這複雜多少倍。然而他也清楚,無論斐真的秩序黨和公平黨,抑或地球上那些更複雜的黨派模式,倘若照搬到當今的遠東,結果注定是水土不服、事與願違。


    “任何國家的政體都要以適合其國情為前提,否則非但無法起到推動國家富強的目的,反而會成為國家崛起的拖累,”政體是一國上層建築的基本構架,在這個問題上容不得半點妥協,羅蘭直截了當的向父親表明態度:“請讓熱尼婭阿姨轉告覺醒者俱樂部那些不安分的家夥——就遠東當前的國情而言,我們還無法接受黨派政治,無論右翼秩序黨還是左翼公平黨,我都不想看到他們出現在遠東的政治舞台上,誰要堅持走這條路,隻好請他趁早滾蛋!”


    魯道夫吃驚地揚起眉梢,隨即啞然失笑:“你年紀輕輕的怎麽比我還保守?我最近看了幾篇報上登載的政論文章,知識界似乎普遍認為黨派政治是未來政治生活發展的必然方向……”


    羅蘭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臉色顯得有些陰沉:“報上那些鼓吹手隻宣稱黨派政治有這樣那樣的好處,卻不會告訴你黨派政治永遠無法克服‘黨爭’這一痼疾,對斐真那樣成熟穩定的立憲製國家來說黨爭或許還能忍受,但是對於我們這個新生的政權……黨爭將帶來致命的內耗,我絕不會容忍這種事發生在遠東。”


    魯道夫大笑:“你這些話如果傳揚出去,會被文人罵作‘小專製者’。”


    羅蘭望著父親,眼中滿是無辜:“這些話當然不會是我說的,反對‘黨爭’隻能是您的態度。”


    魯道夫扶額歎氣:“好吧,我就知道又得替你背黑鍋!”


    確定了政體框架,父子二人接下來的討論更加深入。在這個魔導工業革命方興未艾的時代,瓦雷斯世界的主要強國,無論是以亞珊帝國為代表的絕對君主製的國家,還是以斐真為代表的立憲君主製國家,區別隻在於君權是否受到憲法限製,國家的最高行政機構則是相似的——都采用內閣製。


    內閣的首腦稱為首相或宰相,協助君主總理國內政務,首相之下設各部大臣。至於首相與內閣大臣的選拔和任命,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製度。亞珊帝國的君權至高無上,首相與內閣大臣理論上皆由皇帝本人指定,其後還要接受教廷的考核,確認候選人是虔誠可靠的培羅信徒才算過關,不過在實際執行中未必全由皇帝一手包辦,特別是近代以來,大多采用大貴族與高階聖職者推薦多名候選人、皇帝從名單中做出最終選擇的方式任命首相,比如當今帝國首相穆勒伯爵就是得到教廷和外交係統的官僚聯合推薦才進入查理皇帝的法眼,成功入閣拜相。


    但是在斐真,情況就大不一樣,斐真國王(同時也是帝國的侯爵)沒有權力任命首相,執政黨的黨魁自動入閣拜相,而內閣大臣的候選名單也由執政黨負責推薦,國王的任命隻是蓋個圖章、走個形式。當然,根據憲法斐真國王有拒絕通過內閣任命的權力,但是近代以來沒有哪位國王實行過這項權力,以至於王室在政治活動中的存在感越來越低,象征作用大於實際權力。


    羅蘭認為當前遠東並不適合實行黨派政治,否則掌權的一定是“覺醒派”的新馬甲“秩序黨”,從其黨派名稱就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代表大商人、工廠主、銀行家和知識精英的保守政黨,鼓吹秩序至上就是其保守性的體現。


    羅蘭其實並不反對秩序,事實上他在這個問題上與秩序黨的觀點是一致的,安定團結的社會秩序是國家崛起的基本保障,但是秩序黨明顯代表了大資產階級的利益,這幫人為了維持所謂的秩序什麽心狠手辣的事都幹得出來,對待下層民眾——特別是對廣大農民和工人——的態度甚至比地主和封建貴族更凶殘。


    “如果內閣中充斥著秩序黨人,他們必然把發展工商金融業當成施政目標,為了發展工商業就必須確保廉價且充足的糧食和原材料供應,必須獲得充足的勞動力進廠幹活,我們的國家目前還沒有向外殖民擴張的能力,您覺得秩序黨人會怎麽幹?”羅蘭問父親。


    魯道夫撫摸著青森森的胡茬沉吟:“糧食和原材料主要是指農產品,秩序黨內閣恐怕會以殘酷的手段壓榨農民,以極低的價格強行征收糧食,這樣做的直接後果是使大量農民破產,不得不賤賣土地進城討生活,如此一來就為工廠輸送了充足的勞動力,實在是一舉兩得的妙招……當然,這很殘酷。”


    “如您所說,資本的原始積累不可避免帶有血腥殘酷的色彩,壓榨農民使其破產,壓榨工人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如果這還無法滿足秩序黨人對利潤的渴求,接下來他們當然會將婦女和兒童也驅趕到工廠和礦坑裏去沒日沒夜的幹活。”羅蘭平靜地推演秩序黨執政的前景,“這些人鼓吹秩序是因為秩序給他們剝削底層民眾披上一層合法的外衣,但是這樣做是否公平,他們才不在乎。”


    魯道夫敲了敲煙鬥,神色顯得有些矛盾:“這聽起來很不公平,但是會帶來實在的財富,富人的利益和窮人的利益就像翹翹板的兩端,總是難以兩全,過於注重社會公平、維護底層民眾的利益,恐怕會使我們的國家背上沉重的財政負擔,反之,秩序黨人的內閣最起碼能給我們的國家帶來工商業繁榮和充足的財政收入——”


    “以及激化社會矛盾,製造階級仇恨,迫使農民起來暴動,工人起來罷工甚至革命,使我們的國家失去秩序黨人所標榜的秩序,在通往富強的道路上不斷跌倒,摔得遍體鱗傷。”羅蘭接著問父親,“在這樣內亂不斷的局麵下,請問,我們的政權還能頂住來自亞珊帝國的壓力而不崩潰?假如我們迫於帝國大軍東征的壓力不得不放棄寇拉斯堡撤退到農村去,請問,農民兄弟還會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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