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經傳出,帝國朝野為之震動。現在已經不是暴民作亂的問題了,穆勒首相在內閣會議上憤慨發言,公開指認閔采爾司鐸是境外敵對勢力扶植的代理人。


    這讓教廷一方的處境非常尷尬,因為閔采爾司鐸成為叛黨領袖之後並沒有失去神恩,仍然是一位高階培羅牧師,還不止一次公開施展神術治療受傷的暴民。那麽由此可見,培羅即便不同情閔采爾司鐸領導的暴民武裝,至少沒有譴責的意思,教廷也就不方便附和政府的論調,公開指責閔采爾司鐸是國外間諜或者叛教的異端了。


    帕拉丁娜身為聖光教廷的高級聖職者,她對閔采爾司鐸的態度也很矛盾,既為他公開造反感到憤怒,也為他有勇氣領導暴民暗自欽佩。如果站在局外人的立場,她的態度無關緊要,可惜命運無常,六月裏的一封調令,將她和她統率的“懲戒騎士團第一旅”派往魔山行省負責平息閔采爾叛亂。


    帕拉丁娜萬分不情願的接下這樁苦差。如果說還有什麽比鎮壓農民起義更讓她感到厭惡,或許就是另有一支精銳部隊配合此次軍事行動——破法騎士團第二旅,旅長正是巴澤爾男爵。


    “懲戒騎士團”與“破法騎士團”是亞珊帝國乃至整個瓦雷斯世界最富盛名的王牌部隊,抽調出兩個旅、合計六千名精銳騎士,再加上炮兵和空軍的配合,一路開進魔山行省碾壓叛亂武裝,無論對方是否真的獲得國外援助,都改變不了力量對比懸殊的現實,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1624年7月8日,帝國少將帕拉丁娜率部包圍魔山行省首府,派出信使勒令占據這座古城的暴民放下武器,出城投降。


    勸降的嚐試不出預料遭到拒絕,帕拉丁娜迫不得已隻能下令攻城。魔山行省的首府有迷鎖保護,然而麵對具有傳奇施法能力的“騎士公主”時顯得格外脆弱。


    帕拉丁娜加持好各種防護神術騰空飛起,冒著城頭如雨射來的箭矢抵近迷鎖結界跟前,從容施展“究極驅散術”!


    保護城市的力場柵籠遭到傳奇神術轟擊,猛烈震顫過後悄然瓦解。


    帕拉丁娜深知“究極驅散術”並不能徹底摧毀迷鎖,隻能暫時壓製一段時間,當即下令炮兵開火轟炸叛軍防線,城市上空徘徊的飛艇也投下一捆捆集束爆破桶,配合炮兵壓製叛軍。


    這些看似激烈的轟炸,主要起到威懾和掩護作用,帕拉丁娜本人借著炮火的掩護直接傳送到城內市政大樓,迷鎖中樞就設置在樓頂。


    帕拉丁娜的目的很單純——乘城市失去防護罩的短暫空擋奪取迷鎖控製權。叛軍顯然也知道迷鎖中樞的重要性,閔采爾司鐸本人及其忠心耿耿的追隨者駐守在樓頂,試圖阻止帕拉丁娜。


    ……


    直到很久以後,帕拉丁娜仍然不想回憶那場被迫痛下殺手的戰鬥,甚至不敢回想遍身浴血的閔采爾司鐸在奄奄一息之際,對她發出的叱責:


    “你身為吾主的騎士,卻為暴君濫殺無辜!你的信仰已經誤入歧途!”


    一種近乎惱羞成怒的情緒促使帕拉丁娜失去理智。當她心煩意亂而又找不到出路的時候,她的無力感就會無法克製的轉化為狂怒,做出連自己都後怕的乖戾行徑。


    “閉嘴!你休想擾亂我的心境!”


    七月的天氣說變就變,空中忽然陰雲密布,一聲悶雷炸響,傾盆大雨傾瀉下來。


    帕拉丁娜仗劍佇立雨中,雨水順著指尖流過“神聖懲戒者”,帶走劍刃上殘留的血跡,在她腳下匯聚成一灘緋紅的積水。


    置身雨中怔忡許久,帕拉丁娜終於回過神來。環顧四周,殘破的屍骸遍地倒伏,閔采爾司鐸及其追隨者無一幸免,都成了她那“無能狂怒”的犧牲品。殺戮可以暫時平息她的情緒,卻無法解開她的心結:虐殺這些替窮人出頭的聖職者,這些同屬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教派的兄弟姐妹,真是正義之舉?


    帕拉丁娜不敢深想,越想就越痛苦。


    雨水打濕了她的麵龐,這倒不是壞事,至少可以遮掩眼中的淚光。


    帕拉丁娜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搶在“究極驅散術”失效之前成功奪取迷鎖控製權,取消防禦結界。


    一支騎兵率先衝進城門,為首的軍官身著精金鎧甲,狂嘯著揮舞刺鏈抽打街道兩側手持簡陋武器試圖抵抗的叛軍戰士,所過之處遍地血腥,抵抗者如同遭遇台風侵襲的草木,被巴澤爾的刺鏈一片片掃倒,血肉橫飛悲鳴四起。


    巴澤爾的親衛隊也都是些暴力狂,揮舞刺鏈或巨大的戰斧無情殺戮任何手持武器或者僅僅是躲閃不及的路人,至於會否傷及無辜,他們才不在乎,認定在這座叛黨控製下的城市裏,凡是敢於公開露麵的人都有反賊嫌疑,殺了也不冤。


    帕拉丁娜不想再看這種一麵倒的屠殺,以法術傳訊巴澤爾,要求他約束自己的手下,盡量避免殺戮。


    巴澤爾倒是爽快地接受了她的規勸,然而馬上又回信邀請帕拉丁娜參加今晚為慶祝勝利舉辦的舞會。


    “我沒興趣踩著屍骨與血泊跳舞。”


    帕拉丁娜冷冷回絕了巴澤爾的邀請,除了心情不佳,還有一個小小的私人理由。


    整頓好城裏的秩序,時間已經到了傍晚。或許是看了太多血腥場麵,帕拉丁娜沒有絲毫食欲,徑自回到自己的指揮部,關上房門,打開魔導收音機,聽著舒緩的鋼琴曲一陣發呆。


    她不難料想,今天這場戰鬥將引起國外關注者的熱議,“七月八日大屠殺”之類聳人聽聞的標題將登上各國報刊頭條,奸詐的遠東人甚至會為這個話題製作一期廣播節目,批評她是“滿手血腥的女屠夫”。


    這些不著邊際的幻想使帕拉丁娜情不自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嗅了嗅,盡管聞不出什麽血腥味,她還是忍不住打水洗了又洗,似乎不是在洗手,而是試圖洗去縈繞心頭的自我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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