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本質的樣子是什麽?存在方式又是如何?


    這些形而上學的問題,在任何地方任何時代都會有一群先行者在孜孜不倦的探索與思考。


    那份對所處世界對本質最純粹的‘好奇’,是跨越種族,跨越時空的。


    在趙戎眼裏。


    這些形而上學的事物,在前世,廣泛稱呼為‘真理’。


    被一群哲學家、科學家求索。


    而在這方世界,它的名稱是‘大道’。


    被諸子百家與萬千登山修士們追逐。


    他們都是‘慕道者’。


    隻不過不同世界因為未知的法則不同,情況大不相同。


    在玄黃修真界,強大的修士可能不一定癡迷大道,而是崇‘力’,但是癡迷大道且能探索深入的‘慕道者’,無不是逆轉陰陽、摘心握月的山巔大能。


    儒墨道法,百家諸子,便是如此。


    很顯然,眼下夏蟲齋內的趙希夫、朱幽容和魚懷瑾等人便是偏向於‘慕道者’。


    這也是趙戎剛開始拋出這個‘阿基裏斯追不上烏龜悖論’的原因。


    隻不過他事先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後續的事態發展會這麽的不可控……


    本來趙戎隻是想著隨意說些有意思的東西,‘唬’趙掌櫃幾杯冰娘酒喝的,就像之前提出的色盲悖論那樣。


    然而事實是,他其實忽略了某件事情:


    在三千世界任何地方,關於‘形而上學’嗯也就是‘道’,其中最主要且最根本的探索……是時間與空間。


    前者也就是玄黃界山上普遍所說的光陰長河,隻不過這方世界的修士,對光陰長河與空間它們存在的本質的探索,似乎受一些因素的影響,十分困難,遠遠落後於趙戎前世。


    而在今夜,他所提出的這第二個悖論,便是深深的涉及到了時間與空間的本質……


    在天涯海角的獨幽城,一間偏僻古舊的小菜館內,當趙戎平靜且篤定的說出‘時間與空間並不絕對連續’這一事後。


    如同拋出平地驚雷一般,全場寂靜,所有人隻覺振聾發聵。


    還不等驚疑聲起,一直唱反調的趙希夫突然間的話語和倒酒的行為,讓眾人有些猝不及防……


    此時此刻,趙戎認真打量著這杯清澈的酒水。


    隻見酒杯之中,水麵倒映著大廳內的昏沉橘光,然而卻並不耀眼,而是給人晶瑩剔透之感,清澈見底。


    像清晨林間山路旁傾瀉、蹦躍的山泉。


    安靜大廳內,和眾人一樣,趙戎也好奇的瞧了會兒,隨後抬目,看了眼倒酒的掌櫃漢子與他手裏的漆黑酒壺。


    趙戎記得,剛剛他已經倒完了裏麵的冰娘酒。


    可是眼下卻為何……又有酒水倒出?


    “這是什麽酒?”趙戎微微皺眉。


    原來這隻漆黑酒壺也藏有玄機?


    趙希夫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目不轉睛的看著門口方向。


    像是沒有聽到趙戎的話語似的,或者說……是不理會他。


    掌櫃漢子安靜的看了會兒門口,刹那間抬腳,離開趙戎身邊,走向門口。


    路上,他長歎一口氣,似恍然似感慨的嘟囔著:


    “不連續……不連續,不可一分再分嗎,嗬,這條破河裏的‘水’原來是這樣的嗎,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他奶奶的,現在才摸清楚……”


    趙希夫揉臉。


    朱幽容這時忍不住開口:“趙掌櫃,你是說子瑜的話是真的?”


    她聲音有些抑製不住的激動。


    趙希夫頷首。


    朱幽容霎那間起身,兩手撐桌,朱唇皓齒微顫……這個子瑜嘴裏的‘悖論’與答案,若是傳去了圖南洲,不知要再稷下學宮引起多麽劇烈的震蕩!


    她不禁美目一轉,去看那個今夜請她們喝酒的年輕儒生。


    隻見趙戎正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見趙希夫不回答他,他正表情好奇的打量著那杯清澈酒水。


    朱幽容呼吸微微一窒……這家夥到底知不知道他幹了些什麽?他這個悖論與答案可是揭示了光陰長河與空間的本質啊!哪怕僅僅隻是對時空是否能無限分割做出了一個‘簡單’的能與否的回答,但是卻是涉及了天地大道的某種最根本的特質之一。


    據她所知,在今日之前,玄黃界曆代先賢們對於時間萬物乃至光陰長河的流水,都是秉持‘連續不斷’的觀點,可以無限分割下去,這也是每個人可以主觀感受到的幾乎是顯而易見的結論。


    若在以前,這結論是幾乎毫無疑問,然而今夜,某個家夥不僅提出了悖論質疑時空的連續性,還直接給出了一個篤定的答案!直接跨越了兩步。


    若是他的話語正確,那麽趙戎要是現在就身處在‘可證大道’的稷下學宮,他話音落下便能引發天地異象,白虹貫日、雲龍吐珠,煙霞七彩……隻可惜這兒不是證道之地。


    蘭胸暗縛的儒衫女子,忍不住深呼吸,連續換了幾口氣。


    連劇烈呼吸導致的裹胸布勒疼,她都一時間沒功夫去在意,而是一雙美目一直落在趙戎身上,好看的長睫毛顫顫,幾次想開口,都是欲言又止。


    就在朱幽容震異之時,其他人亦是反應各異。


    魚懷瑾見識雖然沒有老師那麽多,但也是隱隱察覺到了這個古怪悖論與答案後麵的某種‘可怕’,這些觀點她之前還從未在任何書籍上看見過。


    這個千裏迢迢來到天涯海角讀書的古板少女注視著身前這個中途插入率性堂的年輕儒生,她一時間像有些動彈不得,愣愣出神。


    至於趙靈妃、蘇小小、趙芊兒、李雪幼、靜姿等,因為場上趙戎、趙希夫、朱幽容等人的討論超出了她們認知的領域,於是數女半懵半愣的聽完後,當下的表情都是……


    我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不過就算趙靈妃、蘇小小等聽不懂,卻也不傻,看的懂趙戎話落後趙希夫與朱幽容他們的劇烈反應……分明就是被震住了。


    所以她們的目光紛紛落在了趙戎身上,神色亦是各異。


    蘇小小的小腦袋轉呀轉的思考……唔這什麽光陰河的水連續不連續有區別嗎,奇怪糾結這光個幹什麽?


    不過她雖想不通,卻也沒糾結,和以往其他腦海裏冒出的小煩惱一樣,小狐妖很快便拋之腦後。


    她不懂,但隻要趙郎懂就行了,另外。


    小狐妖偷偷瞧了圈場上眾人的臉色,暗暗開心。


    蘇小小覺得,另外她隻要能看的懂趙郎有沒有出風頭,就沒問題了。


    眼下場上眾人的反應與表現,小狐妖可不陌生,很想說‘這我可太熟了’。


    當初在終南國萬眾矚目的儒道之辯中,趙郎就是這樣震撼全場的,辯贏了道家君子。


    那時她可是第一個歡呼雀躍拍手的。


    還有那日在大魏梁京皇宮裏,趙郎侃侃而談,讓那個穿的很華貴莊嚴的龍袍大叔俯首謙容,恭稱他‘先生’……


    小狐妖心裏哼哼唧唧的美滋滋了會兒,瞧瞧斜目去瞧對麵的秋眸女子的表情。


    隻見趙靈妃俏臉上的神色有些略呆,看著成為了焦點的年輕儒生。


    蘇小小一雙狐狸眼偷偷彎了彎,像一對小月牙兒。


    她心道:唔這位趙仙……姐姐,連趙郎隨意露出一手都要這麽吃驚,一看就是不常陪伴在趙郎身邊,隻顧著自己修行。唔唔小小一路上陪伴了趙郎經曆了很多很多的,趙郎說…唔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想到這兒,小狐妖粉唇角的歡喜笑意卻漸漸收斂。


    她突然有點兒想哭……我…我的趙郎呀…本來我的的……


    場上眾人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蘇小小突如其來的傷心模樣,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趙戎身上。


    朱幽容想抬手去抓趙戎袖子。


    就像有時候私下裏和他在猗蘭軒書房寫字時,她遇見寫不好的字,他略思索後隨意抬筆寫就,朱幽容高興探手去抓他袖子,讓這冤家快快指教她一樣。


    他也總是會嘴角噙笑,賣關子討打…就像個冤家似的……


    眼下,朱幽容剛欲抬起手,便又悄無聲息的放下了,朝趙戎凝眉道:“子瑜,你之前說你是從某本雜書上看到的,那書在哪,你真的忘記了嗎。”


    趙戎剛要一本正經的點頭,趙希夫便嗬嗬一笑,斜了眼趙戎,一副‘你小子騙誰呢有個屁的雜書”的表情。


    朱幽容見狀,抿了抿唇,也想起了這個冤家喜歡賣關子和忽悠人,有時讓人弄不清楚他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壞子瑜,都什麽時候了還虛晃我……她有些鼓氣,瞪了眼眨眼的趙戎。


    “趙掌櫃,你可別亂說,我哪裏騙你們了,真是雜書上看的。”趙戎覺得有必要重申一遍,嗯隻不過這本雜書不在玄黃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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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也是不信,隻道他謙虛。


    趙希夫瞥了眼趙戎身前的那杯酒水,嗤笑一聲。


    趙戎咳嗽一下,也不多解釋。


    他指了指那杯清澈如泉的酒:


    “這是到底是什麽酒?該不會……唉叔你也太客氣了些咱倆誰跟誰啊。青君今夜借貴齋的廚房做飯已經太煩勞您了,現在叔又情不自禁、堅定不移、義不容辭的把珍藏美酒取出來,這也太……嗯這是夏蟲還是曲士?”


    趙戎正誠懇說著,下一秒表情一收,好奇詢問。“不是嫌棄啊,就是好奇問問。”


    “………”趙希夫感覺再和這臭小子待下去,要得眼角抽搐症……啊呸,咱們誰也不跟誰,別給我自來熟。


    他麵無表情道:“是你的東西了。你喝了就知道,別問老子。”


    掌櫃漢子來到木門緊閉的門口,抬頭瞧了眼掛在門上的鍾,又透過木門紗窗上的破洞,瞥了眼門外。


    趙戎點頭,拿起酒杯,欲要飲下。


    “等等。”


    心湖中的劍靈忽道。


    “他在晃你,你飲之無用,甚至……可能有害。”


    趙戎嚴肅的心問:“這是什麽酒。”


    歸安靜片刻,“這裏,很可能是一處罕見的證道之地。”


    趙戎心中一凜。


    劍靈沉聲,“給你的大娘子或二娘子喝,或者那個老相好也行。”


    趙戎愣了半息,“小小?”


    “不是,這是小的。是胸最大瞧著也最正經端莊的那個。”


    趙戎嘴角猛的抽搐一下,忍不住心裏罵娘:


    “你他娘的能不能別開這種玩笑,我和朱幽容的關係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是正常師生,關係亦師亦友,別用你那些齷蹉心思玷汙我們!”


    他有些生氣了。


    “嗬,師生……這種事又不是沒見過,你們讀書人不都喜歡這種調調,除了女老師外,還有師娘什麽的……”歸不屑。


    “閉嘴。和你扯不清,你別胡亂說話。”


    “正常師生的話,還會大庭廣眾下,在對方手裏悄悄寫字的嗎?”劍靈嘖嘖稱奇,“這是要你指教嗎?讀書人真會玩啊,連偷腥調情都這麽高雅,這次是在手心寫,下次是在哪裏寫字?”


    “我………”趙戎。


    等等,老子怎麽感覺你個狗屁劍靈什麽都懂?


    二人隻是在幾息間快速交流,趙戎很快就黑了臉。


    歸想了想,語氣篤定:“據本座經驗,你們師生倆再這樣眉來眼去下去,遲早得搞到一起……”


    趙戎不等它說完,便脫離心湖,不再理會毒舌劍靈。


    下一秒,他便動了。


    此時,在其他所有人的視野裏,隻見趙戎在剛剛聽到趙希夫的話,端起酒杯後,手上動作突然頓住。


    然後他眼簾下垂,安靜了幾息,突然抬目,二話不說的將酒杯遞到了趙靈妃手裏。


    “青君,喝了。”


    趙戎認真道。


    趙靈妃怔了片刻,搖搖頭,欲推拒回去,“戎兒哥,我說了,不喝這酒的,你喝……”


    “青君。”趙戎輕聲打斷。


    門口處,背對眾人抱胸打量外麵的趙希夫,眼睛微斂。


    趙靈妃黛眉微蹙,欲問。


    趙戎心裏正孕生著某種猜想,念頭愈來愈烈,他認真盯著趙靈妃的好看眼眸,眯眼重複了句:


    “喝了。”


    趙靈妃毫不猶豫的舉杯,螓首仰起,將這杯清咧泉水似的酒水一飲而盡。


    秋眸女子頓時乖巧。


    這一切發生在刹那之間。


    眾人才剛反應過來,視線中的趙靈妃就已經放下了酒杯。


    她放下酒杯的動作輕輕,這一刻,酒杯杯底距離桌平麵隻有幾厘米。


    下一秒。


    酒杯觸桌。


    “咯噔————!”


    竟是重重一響!像是敲在了眾人的腦門上,讓人牙齒都震了震。


    無人出聲。


    一時間,這杯落聲在橘光暗沉的大廳內往複回蕩,就像某隻晨鍾在山頂的清晨第一聲震蕩,迎接一輪鮮豔欲出的朝陽。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處,趙靈妃腰肢筆挺的端坐,握杯的素手緩緩鬆開。


    她手下,盛過某酒的酒杯化為齏粉。


    無聲無息。


    此時的酒館關門關處,無一絲風起,眾人呼吸更是細微輕輕。


    酒杯化為的齏粉卻是隨風而起,旋轉而上,畫出了旋風的軌跡,隨後四散。


    然而一部分齏粉在飛過趙靈妃右肩前上方約一尺處時,卻像是遇見了某些透明的阻礙……


    齏粉隱約勾勒出了一柄小劍的模樣。


    隻是稍瞬即逝間,齏粉已散去。


    那劍消失不見。


    還沒等眾人睜大眼再細瞧,趙靈妃左肩前上方一尺處出現了一把無柄小劍。


    它玲瓏剔透,纖細袖珍,宛若一個纖纖少女。


    這把劍趙戎十分熟悉,是青君心湖中本命飛劍青梅的實體佩劍,隻不過青君好像還沒收集好特殊材料,將它完全鍛造好,因此很少取出來。


    然而這一刻,在一道道驚異目光下,青梅現身了,並且……奮力震鳴!


    錚——!


    青梅清澈的劍鳴聲,似是歡躍,似是……迎接。


    下一秒,一道比青梅劍鳴聲更加清朗的劍鳴,突然響徹夏蟲齋。


    錚————!


    凡人體質的李雪幼忍不住捂耳,隨後她的手被皺眉的魚懷瑾輕握住。


    在這道陌生劍鳴忽現的同時,夏蟲齋內,除秋眸女子以外的兩位劍修第一時間動了……


    很久沒碰劍的趙希夫抱胸,慢慢轉身。


    趙芊兒從位上驀然而起,激動道:“小姐!”


    安靜抿唇的趙靈妃像是沒聽見似的,沒有去瞧他們。


    這秋眸女子低頭,平靜的看著剛剛握過杯子的纖細素手,有點神遊。


    她突然轉首,朝夫君認真道:


    “好像……又甲等了。”


    趙戎眉頭一揚……又?


    ————


    PS:四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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