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噪雜一片,打斷了馮紫英剛剛想說的話。他自認自己這是好不容易才安撫了小兄弟,準備好好勸勸他,可惜好好的,才開了個頭,就被打斷了,火氣就大。而且,外頭吵得狠,也真是不方便再說下去了,狠狠地一拍桌子,罵了句娘,轉頭對林靖道:“你先吃著,我去看看。”


    說著也不等林靖的回應,就一挺身,往外走了。林靖看著馮紫英氣哼哼的樣子,哪敢放他單獨出去,也一撂筷子,指著人跟上,自己也起身出去。


    一邊走,就聽見幾個聲音在罵人,小二低聲告饒,掌櫃的賠不是。前頭圍著人,馮紫英往裏頭擠,人看著馮紫英這樣,識相的讓了讓,林靖緊跟著馮紫英倒是進去了。


    才進去一看,就讓林靖輕輕吸了口氣,隻見那小二半彎著腰在那兒賠不是,身上卻是淋漓的很,腳邊碎瓷蒸籠托盤什麽的一地,垂在身邊的手不住地抖著,已經是一片紅紅的,看來是這吃食都澆在了這小二身上。


    這小二已經是一身狼藉,掌櫃的也在邊上陪著不是,可那對麵罵人的卻是不依不饒。一個小廝模樣的在罵著,非要這小二賠他們家主子的鞋,說是小二把東西撒了一地,汙了他們家主子的鞋底。


    這話實在是沒道理,可掌櫃的就算想著寧事息人,也沒答應的道理,不然,是不是的有人學樣,踩幾腳讓掌櫃的賠錢,那他們著酒肆還要不要開了?


    掌櫃的賠盡好話,連讓人給這位公子擦擦鞋地的話都說出來了,偏那個小廝就是不依不饒的,說是那鞋是宮裏貴人賞的,閑雜人怎麽可以碰?


    林靖看這眼前的情形。再聽聽耳邊人的議論,這眉頭就皺了起來。這有人看見起因,說是這小二端著東西就要給人送去,不防頭,這位公子一行人就走了出去,那小二也是做慣的,忙側身讓客人現行。哪想到,那一行人走至這小二身邊,一個小廝就一起腳,照著那小二的膝彎彎猛踹過去。那地方冷不防被人狠踹。這小二哪裏還穩得住,就跪跌下去,手上的東西也翻了。淋了這小二一身。而後,那公子就發難了,說是髒了他的鞋底。


    正聽著,就聽見邊上馮紫英一聲暴喝,馮紫英一向有那麽點兒俠氣。這會兒就聽不下去了,說是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就要上前找那家的主子理論理論。


    哪想到,那公子卻也是個橫的“哦?你替他抱不平,那好辦。你來替他,把這鞋底給舔幹淨了,這事情也就過了。怎麽了,幹不幹?不幹,就不要在這兒撐著/腰/子/放/屁!”


    這人這麽一噴,倒是把馮紫英給弄得一愣,多少年了。還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那人也不等馮紫英再說什麽,衝著那小二道:“瞧瞧。你捧著人家屁/股溝/子舔,人家可不幫你。這樣吧,今兒個我就劃下道道,不管是誰,隻要把這鞋底舔幹淨了,我就作罷!”


    那人身邊的幾個小廝也幫著叫喊著,也有衝著那小二說什麽有眼不識泰山,他家主子才是這個,說著翹了翹大拇指,道:“你倒是上趕著奉承人家,不把我們主子放在眼裏,我們才是先來的,你竟然讓我們主子等著,哼,今兒個你這樣還是輕的!”


    說著,還斜了馮紫英一眼“也不知道哪裏爬出來的阿物兒,穿成這樣,難道是唱大戲不成。呸!”


    馮紫英氣笑了,別說現在了,就是以前,也沒人敢這樣指著他罵,今兒個可是開先河了。他也不跟那主仆說話,衝著自己小廝一瞪眼“養著你們吃閑飯的嗎?”


    馮紫英那幾個小廝跟著馮紫英,知道主子的脾氣,當下也不費口舌,衝到那人跟前,撩起來就是抽圓了個大巴掌,差點兒把人抽了轉一圈。而另幾個也不多話,各管各找了目標,一上來,乒乒乓乓的開始揍人。


    那公子當下就傻了眼了,他可沒想到還有這種什麽都不上說上來就幹架的人,等看著下人被揍得嗷嗷直叫,這人急了“反了反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表姐夫是皇上!你竟然敢對我的人動手,你真是反了天了!”


    邊上的林靖聽著話,差點兒就笑出來,這種隻有在狗血電視劇裏才有的台詞,竟然真有人說阿。


    馮紫英才不管這人這麽叫,直接上來一把抓住襟口,一個大耳幫子就抽了上來,接著反手又抽了一個。那人一邊掙紮著,一邊叫救命,一邊說著自己是宮中貴人的表弟,一定要讓人好看,讓在場所有人都好看。


    這邊上的人看人抽打“國舅爺”還是挺得勁的,隻是想到若那紈絝說的是真的,自己會不會受了牽連,就有人開始偷溜了,連掌櫃的都過來勸馮紫英了。沒辦法,若這小子說的是真的,別人可以偷偷溜走,他是掌櫃的,可是生根在這兒的。


    正熱鬧著呢,京兆伊的人就過來了。那小子烏拉烏拉直叫,說自己姓郭,是宮中吳貴妃的表弟,現在被人欺負,讓京兆伊的人快來救他,同時還要懲治惡匪。


    林靖這回可真是佩服這人了,看看,一開口,就又扣了人一頂帽子,惡匪啊!


    “這位郭公子好本事,你以為你自己什麽,一開口就定了抹了人清白,定了人罪,你把把聖上放在哪裏,又把這朝廷王法置於何地?就是朝廷王法要定人罪,還要講究個證據,你有什麽,就憑你信口雌黃?就憑你是宮中貴人的表弟?”


    林靖說罷,轉頭衝著那差官道:“這位差官,我要舉報,這人是謀逆,在這兒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林靖“謀逆”二字一出,別說那幾個差官,就是那剛剛還叫囂不已的郭公子都愣住了,不過,一會兒這人就蹦達了“你胡說,你胡說。我哪裏是謀逆了,我姐夫式皇上,我幹什麽要謀逆?我看,你才是謀逆呢!對,你就是謀逆。”說著,就衝著林靖一邊打量一邊陰陰的笑著,這看人,一直在人的下三路來回打量著。


    林靖看也不看這樣的小醜,道:“大家剛剛可都是聽見了,他說反了反,稍微動他個手指頭,就是反了天了,他以為他是什麽,能代表著天?隻有聖上,才是天子,我竟然不知道,還有這一號人物在。”


    林靖一邊說著,一邊盯著掌櫃的看著,又一轉頭,看著那痛得抽抽的小二。


    那掌櫃的是個精明的,知道如今這樣,不管這兩邊的人如何,自己這個小人物確實逃無可逃的了。就算今兒個這事情了結了,那郭公子日後怕還是要來尋晦氣的。那郭公子實在是個小人,就為了東西稍微上晚了點兒,沒有奉承他,就把人折騰成這樣。若是,嘶!


    既然這樣,還不如就依附那位麵善的公子,徹底把那姓郭的踩下去,讓那姓郭的再也蹦躂不起來。


    想著,這位掌櫃的也顧不得地上幹淨還是髒,往下一跪,說是要作證,還有小二也能作證。那小二自然是聽掌櫃的話的。


    有人響應,就開始有人隨大流了,這一個說了,在這兒看到這人說這樣的話了,那個也說可以作證了,慢慢的,竟然酒樓一半的人都可以作證了。


    到了這個時候,那位郭公子還是不能識相,竟然還一聲一聲地叫著,隻把那幾位官差也弄得很煩人。他也聽明白了,不過是那位開口閉口說了些什麽,可這話,卻又紮紮實實的不好聽啊。


    正亂成一團的時候,忽然從外頭又擠進來了一個人,衝著林靖就是拱手道:“這位林公子,真是誤會了誤會了,是我這位侄子開完笑呢,倒是沒想到驚動了林公子,得罪得罪!”


    說這,就衝著林靖一躬身,彎了下去。


    林靖哪裏肯隨隨便便就受人禮?忙避開了,再看過去,你道是誰?原來,竟然是那領侍衛府的筆帖式,郭大人。


    林靖還沒有說什麽,就聽見那郭公子先不滿了起來“五叔,你怎麽不信我要去信我的對頭的話?怎麽樣說,你都是姓郭,怎麽能幫著外頭人來對付自己的堂侄子?”


    這位郭大人在賠禮,那處郭公子又在拆著台腳,看著煞是熱鬧,有人都對這郭公子的豬腦袋發出嘲諷的笑聲。那郭大人也真是受不了了,喝道:“混賬,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給我閉嘴!”


    這位郭公子被郭大人這樣訓斥,隻能委委屈屈的暫時閉上了嘴。


    郭大人使勁兒瞪了郭公子一眼,讓他一定不許說話,才對林靖道:“林公子,讓你見笑見笑了。您看,我這個侄子就是貪玩了一點,脾氣又爆了一點,實在是不懂事,還望林公子不要跟他計較。對了,這幾日,我都在為林公子的事情奔波著,今兒才吃準了,就要找人去給林公子送信呢。你那候補的事情,有眉目了。”


    “啊,叔叔,娘娘不是說,要給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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