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才進屋,就聽到姨娘這樣驚人一問。隻是,姨娘平日裏蠍蠍虎虎的話頭也太多了,他根本沒放在心上,隻是回了一句,“姨娘這是又在發癔症嗎?”


    賈環邊說,就邊往裏走,眼睛卻看到了炕上那兩匹鮮亮的錦緞,就有些個眼饞,不由就想過去摸摸。


    沒想到趙姨娘劈手拉過他,一本正經地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可是說的正經話,哥兒,你就瞧好了吧。”


    賈環不耐煩地甩開趙姨娘的手,依舊往那炕上過去,一邊小心地撚起一層料子,一邊嗤鼻道:“你要是有這個本事,我也不求別人,你就想法兒把金釧兒姐姐給我求了來就好了。”


    “金釧兒?那個眼睛鼻子長在頭頂上的小蹄子?要她有什麽好,哪比得上鴛鴦,那可是掌管著老太太的家私的!”趙姨娘急著跟兒子分辯道,說著,伸脖子看了看外頭,又壓低聲音,一邊比劃一邊衝著賈環道:“我今兒個可看見了,那麽大的兩口箱子,她就給弄到璉二爺那裏去了。”


    賈環白了她一眼,依舊摸著料子,頂嘴道:“瞧你說的,就好像你說是要誰,就能要誰似的!”


    “那可不,我如今啊,捏著太太和寶玉天大的把柄,我跟太太一說,太太準保得想法子幫我給弄過來。”趙姨娘得意地搖晃著腦袋。


    “太太?她自己個兒還哄著鴛鴦呢,鴛鴦也點頭應了,還幫她偷老太太的東西。可這麽年下來,也沒見她們成事。你以為,到你了,就能成了?”賈環不屑道。


    趙姨娘沒想到兒子這兒還有這樣的事情瞞著她,驚訝的張著嘴,追問道:“你說的是什麽,怎麽沒聽你說過?快快,你給我說說仔細,什麽叫偷老太太的東西,太太什麽時候跟鴛鴦勾搭上了。”


    “哦,說錯了,算起來,不該是老太太的東西,應該是林姑娘的東西。”賈環有些個不耐煩了,手上還是留戀著那兩匹緞子,嘴上接著道:“你打聽那些幹什麽?依我說,你還是正經想想法子,怎麽能做了老爺的衣裳後,還能給我也弄上一件。”


    往常趙姨娘這兒也會有些先亮的料子,隻不過,那是太太拿她當成針線上的下人,給老爺作衣裳,緊趕慢趕的弄出來,也不得一個好字,若有些個差錯,卻會讓老爺來罵她糟踏東西。


    這會兒,趙姨娘忙說道:“那不是給老爺做衣裳的,那是你璉二嫂子給你的。”隻是,趙姨娘心急著聽兒子說秘聞呢,“你快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賈環聽說這兩匹好緞子都是給自己的,不由心花怒放起來,心情一好,也就有心思說起往事來。再說了,那時候人小,給嚇唬住了,現在被趙姨娘一追問,也有了說道說道的興頭。


    這賈環忙把那一年,自己在外頭玩,躲在太太房後聽壁腳,聽見了鴛鴦給太太送了件東西過來。那東西,他是聽人說過,當初林姑老爺去世後,璉二哥幫著發送後,從江南回來時,。當著眾人交給老太太的,裏頭放著林姑娘的嫁妝什麽的,當時見過的人很多。


    “我不過是稍微碰了花枝,就讓太太警覺了,就派了那麽多人搜查,那架勢,若被捉住的話,說不定就給打殺了。後來還是金釧兒姐姐幫我遮掩過去了。”


    “那時我小,也聽明白了,太太就許給鴛鴦做寶玉的姨娘。隻是不明白,什麽東西能讓太太這樣費心思。可是後來不久,林大爺跟林姑娘就搬出了咱們府,太太好像也閉門念佛了。我就琢磨著,是不是太太跟鴛鴦合起夥來,偷了林姑娘的嫁妝。”


    趙姨娘驚訝地張著嘴,半天才咕嘟一聲,咽了口唾沫,“天爺啊,這該是多不要臉,才能作出這樣的事情來?那太太,都拿了人家嫁妝,還一門心思隻想自己外甥女嫁過來?”


    隻是,才嘀咕了這一聲,就又把心思轉到別的上頭,“你說說,這得多少銀子?那林姑老爺,可是做了多少年鹽政,祖上還是候爺。我就聽人說,那林姑老爺,把家裏大部分家產,都給了林姑娘做嫁妝。乖乖!這得有多少錢啊。林家那兩個,我看著,都是不通俗務的,一個是讀書讀呆的,能把老太太給的東西都送給璉二爺,一個是清高的姑娘。定是舍不下臉要錢的,不然也就不會都搬出去了。而太太可是皮厚心黑的,這偷到手的銀子還能還回去?”說著,還咂吧著嘴,道:“這鴛鴦,還真是個金鴛鴦了!”


    說著,趙姨娘兩眼炯炯放光,這下子,不光有老太太的家私,還有鴛鴦偷拿林家的銀子,若成了自己兒子的姨娘,這些東西,還不都是自己兒子的。這下子,隻覺得眼前一堆的金子銀子在飛呢。


    賈環倒是跟她想的不同,“就真是金鴛鴦,也是個水性楊花的東西。照你今日看到的,她幫著璉二哥偷老太太的東西,想來也是跟璉二哥有了首尾,先前又惦記著寶玉幫著太太偷東西。若真納了她,我這頭上早就綠油油的了。而且,還保不準她往哪兒偷呢,若是把我的東西往外偷,那才好笑呢。”


    說著,把手中的緞子一丟,賈環對趙姨娘道:“你還是先幫我把新衣裳做好吧,我在學裏等著穿呢。你若真拿捏了把柄,還不如幫我把金釧兒給討來。”


    趙姨娘正在興興頭上,被賈環這樣一瓢冷水潑下來,不免有些掃興,道:“看你說的什麽話,自己房裏的人,還捏不住?她若是敢,還不活扒了她?再不成,還有你母親我呢,我就不信,還收拾不下個小蹄子。”


    說著,又想到賈環一個勁兒地提到金釧兒,心裏難免有些不自在,自己把屎把尿把兒子拉扯大,轉眼一個小騷蹄子就讓兒子上心了,這是要把自己比到哪裏去?再說了,這小騷蹄子仗著是太太跟前的紅人,可沒少擠兌自己!


    “我告訴你,趁早別跟我提什麽金釧兒,我可看不上那樣的!你那房裏人,我可都想過了,這鴛鴦是一個,還有那彩霞也是好的。彩霞也處處想著你,照撫你,若不然,你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虧呢。”趙姨娘一邊在心裏盤點著,一邊說著。


    “我偏不,就這兩個,抵不上金釧兒一個手指頭。”賈環梗著脖子,衝著趙姨娘吼了起來。


    “你!你!你這小祖宗,可給我悄聲些!”趙姨娘一邊發急,一邊用手去握賈環的嘴,還要伸頭往外頭看。這話被別人聽見,別的先不說,隻怕是要傷了彩霞的心了。這彩霞確實跟賈環要好,平時裏除了常給趙姨娘遞消息,還常針頭線腦的偷偷塞給趙姨娘,還有那些薔薇硝、玫瑰露什麽的。這要是傷了心,哪裏還能討這樣的便宜?


    趙姨娘踮腳看了看,沒發現有什麽旁人,才鬆開賈環的嘴,道:“你這小沒良心的,我就不要金釧兒這樣的小騷蹄子做我兒媳婦,你給我記住了,沒門!連窗戶都沒有!”


    這連毛都沒看見一根呢,這姨娘庶子,就已經吵吵上了。


    賈環雖然是府裏的三爺,但畢竟是一直養在趙姨娘身邊的,口上雖然是姨娘姨娘的叫著,心裏還是拿她當娘的,多少有些個畏懼,這一下,也不敢真就往死裏頂,一生氣,就往外頭跑了。


    那趙姨娘嘴上罵罵咧咧的,也不敢真就不顧兒子的心思,隻按耐著,想等兒子回來再說服他。一時上頭,坐立不安,看著炕上的料子,有心想要先給兒子做上一身,卻又怕心神不寧下錯了剪子。


    左右都不是,要不先去太太身邊探探口風?一想到這個,趙姨娘一拍大腿,就欲收拾好這兩匹上好的緞子再出門。隻是看了看這手上的東西,又一咬牙,翻出尺來量了量,又裁了半匹下來,包裹一下,餘下收拾好,就拿著那半匹出了門。


    卻說賈環這兒出了門,悶著頭一路兒的猛跑,卻不想撞上一個人。隻聽得周圍小子壯漢一聲聲喝斥,賈環一抬頭,腳下就軟了。原來,他撞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府裏的大老爺,賈赦!


    賈赦走得好好的,被個小子猛地一撞,疼得他臉都扭曲了,由著身邊那幾個家奴把賈環壓著,自己被人扶著,好半天才緩過氣來。這賈赦伸出一隻手,抽抽著點著賈環,“你!你!像個什麽樣子!來人,把他給我綁下去狠狠地打,打完了扔到他老子跟前,替我問一聲,這就是他生的好兒子?他就是這樣尊重自己的兄長的?”


    賈環一聽就嚇傻了眼了,狠狠地打,這還能留下命嗎?打完了還不算,還要告狀告到自己老子那裏。一想到賈政那張黑臉,賈環心中更是懼怕。


    這人有時恐懼到極點,腦子就好使了起來。賈環現在就這樣,隻聽他叫到:“大老爺,我實在是有要事向您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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