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本就想著要怎麽表露,隻是,還是有膽怯:金錚,若隻是喜歡男子怎麽辦?金錚,若向皇帝坦白怎麽辦?……


    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難道還要遮掩?


    林靖微微顫著。而此時,金錚又是一聲歎息,輕聲地說了一句,“林靖!你,可以更相信我一些。”


    這話,擊碎了林靖最後一點點遲疑,驅散了最深處裏的那點兒膽怯。正視著金錚的眼睛,林靖聲音很輕,但卻是很堅定,“是你的兒子,但也是我的兒子。”


    這話,林靖早已經說過了,隻是,這次林靖要把後麵的也說個透徹。就見她微微笑了一下,不再躲閃,“是我們倆的兒子,我,就是他的娘親。”


    此話一出,就見金錚劇烈的顫抖起來,握著林靖的手,猛然加力。力氣很大,但林靖卻沒有覺得到疼痛,因為,此刻,林靖已經一下子被金錚攬進了懷抱中,緊緊地,大力的緊抱著,那陡然發作的力氣,箍得林靖生疼生疼的。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耳邊金錚的笑聲,先是低沉的,漸漸高昂,然後狂放起來。


    林靖看不見金錚的臉,隻覺得身上的緊束,越來越大力,而鼻尖,滿滿的就是夾雜在藥味中的金錚的氣息,臉邊,感觸著繃帶下,激烈怦動的心跳,這一切,伴隨著耳邊的笑聲,忽然讓林靖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雖然是被緊箍著,可就是那麽讓自己放鬆,終於,可以這麽肆無忌憚的依靠在一個熱烈的胸膛上了。


    金錚此刻是狂喜,真正的狂喜。從來不知道,老天還會這樣厚待他,原來,早年的挫折,都是為這一刻付出的代價嗎?原來,他才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人!他的期盼,竟然變成了真實。


    先頭那讓他渾身顫抖的想法,就是他在想,林靖,若是個女子,那就好了,那麽,睿哥兒就是真正的他們倆人的孩子。而接踵而來的,竟然是讓他想起他今天才聽到的某些事情:京中兵變之間,林靖曾扮作女子,那美態,真比真的女子還要好,若不是實現知道那是個男子,還真以為就是個姑娘家……


    瞬間,一個驚世駭俗的想法,就在金錚腦中紮根,發了芽,若是……若是真的呢?


    金錚不由想起以往的某些忽略的點滴,而那時的南下,結廬守孝,甚至於大病,都有了很好的解釋。托福於結識在高旻寺,後來又京中示警,金錚其實知道,林靖對她的父親,很是談不上敬重,而他們之間糾纏的起始,其實就是因為那些個同病相憐。那麽,好好的回南守孝,就讓他明白其實並不是表麵上那樣。隻是,原先,他以為林靖是在躲避他,可現在想來,未免不是由其他更深的理由!


    發了芽的小苗,瘋狂的長大,就這麽點時間,轉眼已經成了參天的大樹。原先隻是一點點妄想,就這麽轉瞬間變成了起疑,最後竟然義無反顧地成為了肯定。他,不想接受別的答案!


    老天,終於厚愛的他一回了,他單方麵的美夢,就這樣成真了。這,怎麽能讓金錚不瘋狂?


    林靖依靠在金錚的懷中,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過的放鬆,讓她什麽都不去想,就這樣,依靠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吧。雖然,鼻尖,除了男人的氣息中,除了那藥味,已經有了淡淡的血腥氣息,並且越來越重,可她並不想打斷這刻的熱烈,打斷金錚的狂喜。


    漸漸的,身上的束縛慢慢變輕了,金錚大概脫力了,林靖這才輕輕掙紮了一下,抬頭看向那張還帶著萬分喜色的臉,終於出聲了,“躺下吧,我跑不了,鬆開些。倒是你,在這麽著,就要先跑了。”


    金錚原本就是憑著個瘋狂,現在確實再也凝不出力氣了。況且,他現在就是個傻子,被林靖這樣溫柔地看著,實在是生不出一點兒違逆的心思。才剛進來時怎麽都強著不肯躺下的那個人好像並不是他了。林靖這樣說,他就這樣聽了,人往後倒,隻是現在,才發現,這身子,已經早不聽他使喚了。


    在林靖的幫助下,金錚終於躺平,林靖微微皺了皺鼻子,就想站起身來叫人,隻是想了想,才對金錚道:“你能先別笑了嗎?我去把無傷大叔他們叫來,你身上,大概還得上藥。”


    金錚說了聲好,隻是動了動還不曾放開林靖的手,半天,才在林靖的注視下,依依不舍的鬆開了。


    接下來,又是一場混亂,金無亂甚至還時不時看著林靖,拿他那幽怨的小眼神無聲的控訴著林靖,大爺現在成了這樣,一定跟林公子脫不開關係,真是的,怎麽不知道勸勸大爺呢。最後,這幽怨的小眼神,倒是沒讓林靖自覺反省,還被林靖忽略了,反倒是遭了他們無傷大哥的一記狠瞪和無痛二哥的一記爆栗。


    等重新上了藥裹了傷,又灌了一碗黑苦湯子,這忙亂才算消停,那幾個人退出去前,金無傷終於還是忍不住過來給林靖遞了個小話,“麻煩林大爺照看著些咱們主子。”


    林靖被金無亂控訴時還沒有自覺,可被這金無傷略帶調侃的囑托,卻弄了個大紅臉。可即便是這樣,在人都退下去後,在金錚那熱烈的眼光下,林靖還是靠坐在金錚的身邊,任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不鬆開。


    經過剛才那一陣忙亂,兩人的情緒都有了些緩衝,這會兒,倒是能沉靜下來,說說心裏話了。


    林靖雖不是有心欺騙,但總是稍顯歉疚,看著剛才金錚的表現,知道這是沒有問罪的意思,但還是要坦白一下的。


    林靖幼時家中的無奈,金錚是明白的,林靖也沒有多說,隻是坦白,自己不想被吃了連骨頭渣滓都不剩,所以才做局把林如海圈了進去。可說到這個,林靖掙紮了一下,還是把林如海臨終之時自己所做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


    她不求金錚能體諒這個,隻是,衝著那句“你,可以更相信我一些”,她就不想再隱瞞。其實,她無法做到對金錚全部坦誠,但,還是想做到最大的程度。她也不想再在金錚麵前帶著假裝,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睚眥必報,手段也算不上光明正大,若是,若是金錚失望,她也無話好說,隻是,不想再欺瞞著了。


    不過,她還是覺著,金錚不會這樣看她。


    事實證明,林靖是對的。


    金錚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寬慰的撫摸著林靖的手,“過去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真要說起來,罪過,還是在林大人那兒。聽我說,你沒錯。所以,你,就把這些忘了吧。”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孩子來自於父精母血,這個時代,金錚這樣說,已經算得上大逆不道了,可沒想到金錚接著道:“我現在隻恨,那時怎麽就沒能再多照顧你一些。那些,不必你動手,都由我來,也省得你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地跟我說了。”


    林靖其實不在意氣死林如海什麽的,隻是在意這時代的道德觀,所以,連沈淑麵前都一字不露,而金錚這樣,更是讓她被放在心尖上疼愛的感覺,暖燙,妥帖,心裏滿滿的。


    一時間,林靖不在出聲,脫下鞋子,上了炕,在金錚身邊找了個位置,小心著不再碰觸到這人身上的傷,輕輕地靠上去,慢慢的,一點點把身體都倚了上去。


    這一刻,她明白,她可以稍做休憩,這麽依靠著。


    金錚也沒有出聲,刻意放輕了呼吸,生怕驚動著此時的繾綣。


    兩人,就這麽看似輕輕的、其實是緊緊的靠貼著。


    屋內,除了靜緩的呼吸聲,燈燭的吡啵聲,再無其它聲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燈芯上結了個大大的燈花,然後“啪”的一聲,燈花炸開,燈芯盡了。屋內,回歸了漆黑,隻是,沒有暗冷,漫溢的,隻是緩緩的溫暖。


    林靖靠在金錚邊上,聽著金錚緩緩的呼吸,開始,還有絲刻意,逐漸的,加入的柔意,手上的被緊握,漸漸的緩和,讓她知道,身邊這人,真的入睡了。


    林靖在這一室漆黑中,睜大著眼睛,扭頭,努力把這個人的模樣看進眼裏,心底。不管日後如何,這一刻,他們是心心相印的。不管日後如何,相信,她終究不會後悔。


    漸漸的,林靖的嘴角越扯越高,黑暗中,無聲的大笑著,努力控製著身體的抖動。不管怎麽樣,為了現在,她都覺得,值得!


    反過手去,把那隻始終握著她的手,握在手心中,林靖也閉上了眼睛,多少年來,第一次,緊靠著一個人,放心的睡去。


    希望,無夢,一夜到大天亮!


    (紅樓強拆辦工作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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