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經到了衙門,林靖卻是安生不下來,總是有些恍惚。武庫司員外郎陳聆跟她這個上官招呼,她都沒看到。


    隨後不久,就是戶部兵部會商了。戶部兵部,這倆是老對頭,無他,隻是一個是管錢的,一個是花錢的,卻偏常要商洽,而這商恰,時常就是吵得不亦樂乎。


    這會兒,等那幾個侍郎,以及幾個老資曆的郎中,口舌如刀、唾沫如箭,互相爭吵著,林靖這個上折子的,倒是安分的在一邊並肆意妄談。


    這個樣子,落入幾個老成的人眼裏,倒讓人對林靖高看了幾分,原以為會冷不丁上這種折子的人,必定是個持才傲物的,現在看看,倒不盡然。


    哪怕是兵部尚書,也對林靖的印像好上了幾分。原以為,林靖仗著救駕有功,就不把他們這些上官放在了眼裏了,有了想法,連頂頭上司都不稟報一下,就悄無聲息直接把折子遞到了禦前,定是個不服管教的,現在看來,還算是懂規矩。這樣一想,這幾個倒是把要狠狠磨礪林靖的心思,稍稍放緩了下。


    隻是雖有了這樣的想法,兵部尚書還是看了眼身邊正和戶部侍郎爭得起勁的兵部侍郎錢大人。


    這位錢大人像是在身上裝了雷達,一下子就不接老對手的話茬了,轉頭找到那一隻直不出聲的林靖,說道:“林郎中,來來來,你來說說。你可是大才,咱們這些人如今這個差事,可是你向萬歲爺遞的折子,自然是設想周密的,哪用咱們在這兒說得麵紅耳赤的?”


    林靖忙道了不敢,可那些人的眼刀子,已經早就射了過來。林靖剛剛雖然有些心不在焉,隻是被錢大人提到,自然也是收回了幾分心思,這會兒不由心中暗歎了一下,一句大才,一個周密,聽著是對自己的肯定,可這後麵卻是個血淋林的大坑。難道說,這麽些個老資曆的大人,在官場上滾過多少圈的老油子,還比不上林靖一個少年,偏還要用上麵紅耳赤這個詞。


    不說現在林靖沒心思在這個會商上頭,就算林靖這會兒全力以赴,也不見得有這些當差多年、熟知這個時代角角落落的思慮周詳,他們,不過是缺少後世那種比較直接的價值觀,以及資訊爆炸的眼界。


    林靖環視了一下,多多少少明白了些,因而笑了笑,道:“錢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林某能想到寫這個折子,不過是想著南蠻下國,仗著咱們天朝大氣度,聖上聖明,往日不與他們計較,他們就把咱們天朝大國的氣度,當成了他們的福氣了。想著了,他們就鬧上一場,輸了就乖乖認輸,反正咱們自然是不同他們計較的,若僥幸得了那麽一兩手,也就是白賺了。林某年輕氣盛,不如各位大人多矣,隻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才向聖上遞了個折子。”


    “聖上仁慈,不忍看我朝那些大好男兒,就因為這些把客氣當成福氣的不恥之徒,拋頭顱灑熱血,骨埋南疆,英魂無歸,這才要好好給那安南一次教訓,著戶部兵部共通辦差。”


    “隻是說到辦差,林某才來戶部多久?自然還要各位上官大人提攜。林某在這兒多謝各位大人提攜。”


    說著,林靖團團作了圈揖,看似服軟,其實卻又進了一步,扯著聖上仁慈英明,隻把那些挑釁的話說成了提攜,隻是也沒有仗著些什麽指手畫腳,一下子就把個有才智、懂進退、知分寸、看似軟和卻又不是隨意能被搓揉的少年得誌的樣子,給勾勒了出來。


    這一招太極推手,倒是讓人又多看了林靖一眼。莫欺年少,何況還是這樣的一個年少,坐在這屋子裏的又有多少個是實在蠢的,林靖把話說成這樣,這些人也就嗬嗬一笑,把這個事情給帶過去了。那錢大人等,自然也在心中點評了一番。


    林靖作了個團揖,坐下來後,就沒再說過話,心思,一半放在屋裏,一半又回到了今兒早上的事情上去了。


    白瑞!磬兒說白瑞不是個好人,並不是說那個品行上的好壞,而是指白瑞不怎麽康健。


    林府門房上的人,有人留心到了白瑞汪修的過來,見著白瑞不良於行,是汪修背著他走的,還沒靠近林府,就早早的停在那兒了。人家沒有過來,林府規矩也是不容下人霸道,自然也就沒有人過去趕人走,可哪想到是主子的舊識。


    林靖過去跟白瑞汪修說話時,身邊也有人跟過去了,隻是鼓兒留在後麵跟門房上打聽那兩人的路數,幾時過來的、怎麽來的、有沒有隨從或結伴的等等,那門房上的就把那話一說。


    鼓兒原沒有認出那兩人,隻是覺著熟悉,後來知道了還大大的吃驚了下,就把那事給磬兒說了,這兩人才一路上推推搡搡的。


    林靖這會兒揪著心,白瑞到底怎麽回事?明知道現在想這些也是白搭,若想清楚明白,等下了衙過去問就是了,隻是林靖還是控製不住地焦急分神。


    就這麽著,熬過了這一日,林靖到了點兒,就跟上官告退了。一路上,隻是催著馬,緊趕慢趕,往夜幟舊址趕過去了。


    差不多到了地方,林靖差點兒都不敢認了,這,就是舊日酒幟高挑的地方?如今,哪裏還有舊日的模樣?除了那塊地皮沒變,往日的酒樓,一點兒影子都沒有了,隻一個大大的鋪子,一排烏木門扇分兩邊開著,留當中老大一塊堂口,堂口外門楣上投,一塊烏木金邊匾額,上麵幾個鎦金大字,書寫著:寧氏百草堂。


    感情兒,這酒樓改成藥鋪了,這改動也夠大的。隻是,白瑞原是鄉紳家的少爺,隻會讀書,而汪修雖然會行商,卻隻是個鹽商,怎麽就做起了這藥鋪的勾當。


    林靖心中疑問太多,隻是到了地頭上,索性也就不再自尋煩惱,一股腦兒全部壓下去,賣腳往裏走,衝著那個迎麵上來招呼的小徒弟笑著說道:“我找白定文。”


    那小徒弟原本是笑嘻嘻的過來迎客的,這會兒忙抱歉的說道,“這位大人,咱們這兒沒有這個人。”


    林靖皺了皺眉,怎麽會?白瑞就是給的這個地址啊?想了想,忙又報了個名字,“那,汪令成呢?”


    “啊唷大人,咱們這兒也沒有這個人。”這下,連小徒弟也糊塗了,隻想問林靖是不是搞錯了,可看著林靖一身官皮,也不敢說人錯了,隻能連連抱歉道:“這位大人,我是新來的,對這附近的人,還真是認識不多。對不住大人,要不,您多走兩步,到別處打聽打聽?”


    林靖哪會計較這種事情,隻是這會兒眉頭皺得死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白瑞汪修不可能在這事情上糊弄自己啊,可眼前這事情是怎麽回事呢?


    林靖隻顧著皺眉沉思,倒把那小學徒給難住了,這到底是如何是好呢?就在這小學徒差點兒要哭出來時,林靖忽然道:“我想要見一下你們東家,你去問一問,就說我姓林的來拜訪。”


    林靖才剛細細一想,就覺得自己有些個相當然了,寧氏百草堂,自然這東家是姓寧的,白瑞等把約見的地點擱在這兒,也沒說一定是這兒的老板。而且,白瑞汪修,以前匆匆出走,後來更是隱姓埋名躲避著,大概是不對人吐露真名的。那自己問什麽白定文,和汪令成,就這麽落空了。


    不過,白瑞既然能留這個地址,想來根這兒的老板有些淵源的,所以,林靖這才痛快地把姓氏告訴了那小學徒,讓他去打聽一下。


    小學徒聽著這個,可真是喜出望外,連這位官老爺身邊的小管家塞過來的荷包都不敢接了,飛一般的跑開了。


    隻是這小學徒才跑開,遮掩著通往後院門戶的布簾子,就被掀了起來,一人頭一低,就進來了。看著那人,林靖高興了,連那個小學徒也高興地跑了過去。


    汪令成一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林靖站在那兒,也就顧不得那小學徒了,抬腳緊走幾步,就到了林靖跟前,一拱手作揖,道:“林大人,我才剛想著要出來迎您一下的,沒想到您就過來了。這邊情,快請。”說著,也不管哪小學徒,就把林靖往後頭讓,根本不理睬別人。


    林靖待人接物,可比汪令成的好上許多,忙衝著那小學徒笑了笑,才在汪令成的引路下,很快來到了後麵的院子,又直往那正房過去了。


    進了正房,裏頭沒有一個人,林靖打量了下,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汪令成。


    汪令成輕輕笑了幾聲,也不多作解釋,隻是把林靖往邊上的房子引。林靖也不多說,跟著進了偏屋,抬眼一看,就笑了。


    屋子裏頭,一邊是炕,另一邊則是那書桌、椅子,白瑞這時候就坐在那書桌後頭,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賬冊。


    “定文,林大人來了。”伴隨著汪令成的話,白瑞看了過來,然後扔了筆,笑眯眯的站了起來。也隻是站了起來,並沒有走過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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