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所謂的犬王不允許顧曜一行人進村,所以尹蝶帶著顧曜又在山溝裏找了個小木屋,收拾一下讓大家暫時住一夜。


    靜音盤腿坐在一個草席上,默念心經,但眉頭已是在不知不覺的糾纏在一起,手掌上的毒瘡愈發疼痛,已經可以見到森白的骨頭了。


    顧曜看著靜音痛楚的模樣,拉過悶悶不樂的尹蝶,走到屋外稍遠些,向她問起了伴月湖的事。


    尹蝶似乎因為參王的事,心裏有壓抑不住的怨氣,都囔抱怨了好一陣,才說道:“伴月湖就是那樣啊,村長嚴禁我們靠近,隻允許我們在周圍觀望,那些樹就是村長弄的。”


    “那湖裏的凶神你有沒有見過?”


    尹蝶搖頭:“沒有,伴月湖是死湖,很平靜的,隻會在每隔二十八日的夜裏子時正,噴一會綠火,凶神什麽的,我們也隻在書本上見過,還有老一輩口中聽過。”


    顧曜若有所思:“這樣嗎?”


    二十八天一次綠火,為什麽是二十八天?


    二十八星宿還是什麽?


    他抬起頭,看向夜空。


    黑夜無垠,不見明月,漫天繁星,四聖星辰鎮守四方。


    顧曜眯著眼,看著四聖星辰算起了季節。


    天有三垣四象七大星區,三垣是環繞北極星三角狀排列如城牆的星,而四象則在三垣外分布。


    俗話說“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但實際上隨著季節變化,四象並非一直都在,冬春之交,青龍探頭,春夏交接,朱雀展翅,夏秋輪值,白虎露尾,秋冬變換,玄武出水。


    但此刻顧曜抬頭一看,卻是心底一沉。


    青龍不顯,白虎、朱雀、玄武三角並立,星光照耀大地。


    對於天文星象,顧曜隻懂一點,此刻所見的離奇之景雖然不知究竟是何意,但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吉祥兆頭。


    “在鬼界,星辰照耀不到,唯有代表酆都大帝的陰日高懸,此處接近半個陰間半個人間,雖然有星辰,但還不如沒有。”他在心底歎息道。


    為何這麽說?


    青龍白虎四聖星君不止代表星辰,同樣在玄學五術中被應用到了時辰的吉凶之中,而恰巧,隱沒的青龍是唯一代表吉祥的星君,頭頂上的三尊,都代表著凶兆。


    他抬頭看著夜空發愣,尹蝶見他這模樣,也抬頭一看,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叫聲:“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居然能看到三位星君。”


    “這或許是在預示著,我一定能找回參王,找回村民們。”


    她有些欣喜的雙手抱拳捧在胸口,低下頭對著夜空許願。


    顧曜:“...”


    等到尹蝶許完願,他才問道:“以往村子夜空的星象是什麽樣的?”


    尹蝶鬆開手,在夜空下雙眸之中星光點點:“以往村子的星空啊,青龍星君一直都在,另外三位星君輪換。”


    顧曜有些意外:“青龍常在,你是說正常隻有兩尊星象?”


    “嗯啊,我之前被劫走,還在好奇為什麽你們那裏的星空那麽奇怪,四位星君都在,隻是若隱若現。”


    “這樣嘛...”


    顧曜心念電轉,想起此處的種種不同,心頭逐漸升起猜測:“或許這地方能一直存在,是因為有陣法的原因,而陣法的表現,就是這星空,青龍為吉,白虎、朱雀、玄武為凶,勉強也維持了一種平衡。”


    “之前尹蝶說參王有調節陰陽的能力,或許它便是陣眼,或者陣眼之一,它消失了,也是導致如今星象的原因。”


    “啊,我真是傻了,之前尹蝶說她很多東西都是在村子裏的書上看到的,我居然沒有記著這點,當時應該先去村子裏看一下那些書籍的。”


    顧曜發覺了自己的疏忽,不由懊惱了一下,轉頭看向尹蝶:“那隻黃狗,就是犬王,它為什麽不讓我們進村?”


    “犬王說你們這些人都是外來者,會毀掉一切,村子如果能護住,村民們總會回來,但如果村子沒了,村民就真的沒了。”


    “村子和村民...”顧曜斟酌一二道:“我想要進村看看,有什麽辦法可以躲過犬王嗎?”


    尹蝶愣了下,陷入了思考,似乎在糾結是否要違背犬王的意思,幫助顧曜潛入村子。


    顧曜也未言語,而是在盤算著手上的法寶神機,是否有能幫助他避開犬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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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犬王,但也隻是神奇的狗,照理來說,避開耳朵就行。”


    “輕身術,定風符...不行,那隻狗能禦風,這片空間的風也陰氣森森。”


    他琢磨時,尹蝶下定決心道:“顧道長,其實避開犬王的方法也有,但很難。”


    “嗯?請姑娘指教。”


    “犬王除卻聽覺、嗅覺異常強大外,其實更多是倚靠炁來辨別來者。”


    尹蝶解釋道:“犬王的視力很不好,曾經有一次,厲哥兒—他和我一起長大,一不小心沾上了些伴月湖湖畔的濕泥,結果被犬王驅逐,直到村長爺爺用血參的汁液為他洗去泥土,也是那次我才知道,犬王分辨我們是不是村裏的人,就是靠我們特殊的炁。”


    顧曜有些迷茫:“可是你不是沒有修行嗎,你說的炁,是指氣味嗎?”


    看著顧曜一知半解的模樣,尹蝶也不知該怎麽解釋,想了半天道:“不是的,我...唉,道長你自己感覺。”


    她伸出自己的手,從靴子裏掏出一把用皮革包裹的小刀,隨即劃破了自己的手腕,擠出了兩滴格外紅的血液,滴在顧曜的手掌中。


    顧曜瞄了瞄她那小刀,然後才看向她的血。


    好像流動的紅寶石,不,更像是紅色的水銀,自然聚攏滾動,細細感受一二,顧曜又捏住了尹蝶的手腕,把了下她的脈。


    脈與常人無異,可是這血卻格外特殊,尤其是血氣。


    這俗話說人身三寶精氣神,這裏的氣值得不是修行出的炁,更像是精與神混合的產物,流淌在人身血肉之中,不如先天之“炁”精純神異,但也同樣,自然包容五行之屬。


    若是人生病中邪又或是撞鬼丟魂,從血裏都能感覺到氣的變故。


    可尹蝶的血,很純粹,天然的陰,沒有陽的一份,五行都因此消弭,因此在顧曜掌中像是個拖著尾巴的紅珠子一般滾動。


    他鬆開把脈的手,看向尹蝶:“你們村子裏的血,都是這樣的?”


    尹蝶點點頭:“都是如此,因此村長很排斥我們與外來人交往,生怕被發現我們不同,村長爺爺在我們小時候還告訴我們道,那些外來人發現了,會把我們扒皮拆骨、生吞活吃了。”


    顧曜點頭,心頭不僅懷疑起了這村子裏的人,到底是不是人了,麵上還是問道:“外來人很多嗎?”


    尹蝶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一夥固定的人,來的很多,不過他們來的時間間隔很久,通常離開一次以後,要間隔很久才會再來。”


    “除此以外,偶爾還會有一些迷路的人誤入此處,我們會在村外救助一番,給他們吃食,再送他們離開。”


    “不過那些誤入的人很少,最近一次...”


    說著,她回憶道:“大概是幾年前,有一個采參人誤入我們這裏,還和我們交換了一株人參。”


    采參人...


    不會真是洛陽那個吧,交換人參,該不會是你們把參王交換給他了吧,想起之前洛陽的采參人,源源不絕的血參,顧曜感覺可能性很大。


    隻是時間上對不上,不過這裏這麽特殊,或許時間流速也不同,就如陰間一般。


    但他並沒有說,蓋因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萬一不是,空歡喜一場的打擊,他不確定尹蝶能不能承受。


    “等結束這邊的事,走一趟洛陽看看吧,當初沒想節外生枝,沒去看看那血參,結果倒是失之交臂了。”


    他心裏自嘲一句,將手中血液灑入土中:“如何瞞過犬王我已經有了大致想法,我打算即可進村看一圈,你要不要與我同去,還是留在此處?”


    尹蝶想了想道:“我與你同去吧,有我指路,或許能少去許多麻煩。”


    “好。”


    顧曜入屋與蝶兒說了一下,讓蝶兒從劫劍之中取回自己的鬼主之力,此處半陰半陽,倒也不用擔心太多鬼主法則的副作用。


    交代清楚之後,顧曜便禦劍帶著尹蝶,向著村子飛去。


    大概距離村子還有兩裏地時,他取出老道留下的純陽流珠,九九之數承載星光,純陽為線星光為針,一件純陽法袍籠罩下來,同時太陰幽螢之力撥動,額頭上一輪黑月若隱若現,極盡幽寒之力自體透出。


    純陽法袍覆蓋一身,剛好又和幽寒之力互相作用,阻擋了不受控製要散去的寒意飄轉。


    將純陽流珠如同老道般纏在手上,顧曜落在地上,等待片刻,確定一身氣息已經被寒氣覆蓋,才向村子步行而去。


    “這樣有用嗎?”尹蝶跟在一丈外道。


    “我已經盡力了,太陰之力已經被我盡可能圈在周身,如果這樣還不行,我隻好試試看能不能以理服狗了。”


    顧曜有些無奈道。


    雖然他極力控製了,但這徹骨之寒,也是副作用。


    一步一霜,三步一冰,留下了兩行腳印,顧曜和尹蝶來到了村子門口。


    沒見到黃狗,尹蝶鬆了口氣:“走,我們快走,犬王不在。”


    兩人加快腳步,顧曜道:“你過去看書的屋子是哪個,帶我去。”


    “這邊。”


    形似小賊,輕腳抬腿,一路直衝村子中央的大土屋。


    “就這...犬王,您在這啊。”尹蝶剛想要招呼進去,就見裏麵亮起兩點綠光,隨即黃狗在黑暗中站起身。


    “汪,汪!”


    “我想去找村長,所以想來找看看有沒有線索。”


    “汪汪汪!”


    “他是...是...也是村裏人!”


    “嗷?”


    “這...”尹蝶急的手足無措,急中生智道:“那些人取了我的血肉,然後就有了他,嗯,是這樣的。”


    “嗷?!”


    犬王的狗眼睛瞪圓了,試著靠近點,卻在步入一丈時爪子一僵,又撤了回去,有些狐疑的站在一丈外使勁嗅了嗅鼻子:“汪!”


    “他是來尋找解決自己這問題的法子的,你看,他都快要變成冰塊了。”


    “嗷...”


    “白日裏我讓他留在了山洞,沒想帶他來,因為他太冷了,誰都受不了,這是實在沒辦法了才...”


    犬王是隻單純的狗,再加上視力不好,也沒發覺顧曜和白天被趕走的人一模一樣,再次抽了下鼻子,讓開了路,叮囑道:“汪汪嗷嗚~”


    尹蝶急忙往裏走:“犬王放心,我肯定不會對屋子的東西做什麽的。”


    混過去了!


    她心裏輕鬆,腳步也輕快了許多,帶著顧曜走進了這土屋,從門口一旁的櫃子上找到蠟燭和火繩,點亮後道:“這屋子是村長的屋子,藏書室就在地下。”


    尹蝶輕車熟路,找到了個被灰塵蓋住的黑門,用力往上一抽:“我先下去,你自己點火,跟上啊。”


    顧曜點點頭,看著外麵的犬王重新趴下,關上了屋門,手指點起一團金光,跟著下去。


    順著黑門下的泥土階梯走下時,下麵的火把已經全部被尹蝶點燃,暗黃的燈火照耀,藏書室盡數展現在眼前。


    屋子很大,但略微空曠,隻有四個書櫃,以及一張大桌子,桌上還堆砌了一堆書。


    “你要找什麽?”


    顧曜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就有關伴月湖還有星象,最好和你們祖先如何來到這裏有關的記錄吧。”


    聞言尹蝶撓頭:“那這裏都是啊。”


    “那我抓緊時間掃一遍。”


    顧曜快步走到書架前,掃視一番,從竹簡到皮紙再到紙張,都有,便隨手抓出一卷竹簡。


    眼神一凝:“籀文?”


    換了一本,還是籀文。


    換了個書架。


    小纂。


    小纂。


    ...


    一直到最後一個書架,才是如今使用的周文。


    “這文字跨度太久遠了。”


    籀文可是在秦漢時就被退換的古文字,這裏居然有整整一書架!


    “這個村子的曆史,比我想的還要久遠。”


    顧曜看了眼站在一旁等待的尹蝶,想起她之前寫字時的古怪,重新回到第二個書架前:“還好我勉強算認識小纂,感謝道士都是知識分子。”


    頗有些費勁的啃著這些小纂,等到讀完時,已是天明。


    犬王發出一聲長嗷,告知新一天的到來。


    顧曜放下手中的書籍,有些頭疼的按了下眉心:“真是不小心發現了大事,這個村子,不,這片空間,居然和那位奇門大師有關係。”


    “也難怪這裏如此古怪,居然會是這種事,二十八日一個輪回,每個人都不會死去,隻會照著希望的方式入土重生,記憶隨著死亡破碎,又在重生之時複蘇。”


    “嗯,星象我猜對了,隻是沒想到他們用的曆法是古老的二十八日曆。”


    “從某些意義上來講,甚至這一片空間的輪回比人間還要圓滿。”


    “啊,古人的偉大,再一次超出了我的想象。”


    “可是,陣法終歸也不是永恒存在的啊。”


    某一代村長,你太貪心了...


    顧曜大致理清之後,長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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