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些水寇們遣送回去已經過了兩日了,從洞庭山島方麵並沒有傳來什麽特別的消息,雙方都非常謹慎地采用了不會過分刺激對方的方式來加強防禦力量,調整戰略部署。


    我方的幾個重要人物,也及時進行了一次軍情磋商。


    “看來對方的首領也不是魯莽之輩。”看過各地傳來的情報後,參軍廖行之判斷道。


    我點了點頭道,“行之你所言不差!現在我們雙方的對峙局麵,可以用一句俗話來概括,那就是麻杆打狼,兩頭都怕啊!”


    除非是要公然謀反,洞庭山島上的水寇們自然是不願意輕易出動的,他們應該就是某人埋伏在太湖中的一支奇兵,是要在情況危急的時候作為籌碼使用的,如果不是被逼得太急,沒有幕後主子的首肯,絕不妄動。


    而我們這一邊兒則是三方聯盟,在沒有準備好之前,單方麵的出動都是不理智的。


    因此敵我雙方都是在互相觀望試探,卻不敢首先表露出攻擊形態,煙波浩淼的太湖,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而那隻沒有在暗中展開的敵方潛伏部隊被我們遣返的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不為普通的蘇州民眾所知,蘇州城依然保持著繁榮的景象,沒有多少人知道,曾經有一場局部戰鬥在這裏發生過。


    雙方交戰,最擔心的就是不知道對方的底細,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島上的水寇應當是軍隊所偽裝的,可具體的數目和實力,以及他們的裝備配置什麽的,都還是未知之數,加強情報刺探,勢在必為了!


    而根據平時了解到的情況所顯示,洞庭山島的周圍存在十二連環水塢,雖然還不知道他們的具體用途,但是上麵高大的拋石機卻表明了它對我們的船隊會產生極大的威脅,如何將它破壞掉,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關鍵是無法進入一個比較近些的距離對它進行觀察,對於洞庭山島上的情況,我們實在了解的太少了!而我們則是擺到了明處。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在沿湖一線上設置警戒區,製止閑雜人等出入呢?”水師指揮使梁興初皺著眉頭說道。


    “設置警戒區?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李若虛眼睛一亮,立刻表示讚同。他是擔任巡檢一職的,自然知道這麽做的好處,不但易於管理,也可以在衝突發生的時候,避免有平民傷亡。


    我看了一眼廖行之,見他也是讚同的意思,於是同意道,“那就這麽辦吧!先貼出告示來,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也不必急在一時了!”


    眾人應諾,仍舊圍到了地圖前麵研究攻防的形勢。


    地圖還是早些年間繪製出來的,雖然太湖中的山水島嶼一目了然,但是卻沒有如今新建的水塢等軍事設施,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了。


    “即便是要摸上去偵察,也必須先搞清楚這些外圍設施才行啊!若是有一架望遠鏡多好!”我看著那地圖怔怔地想道。“不過,似乎望遠鏡的製作也並不複雜啊!倒是不知道這裏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材料了,就現在的那些玻璃,檔次也實在太低了一些,顏色也不純,用來做鏡片能看見十米外的人影就謝天謝地了!若是有大塊兒的水晶的話,卻也是可以的。”


    於是我站了起來在屋子裏麵兜了兩圈後說道,“先這麽著吧,待我想想辦法,看有沒有可能先把對方的水塢裏麵的玄機搞清楚再說!”


    大家散去之後,我立刻直奔本城的各大珠寶店,去尋找顏色透明且絕少雜質的水晶,連跑了兩三家之後終於找到了十幾塊大小符合要求的水晶,掏了幾十兩銀子後高高興興地打道回府。


    我自己當然是不必勞心費力的親自動手來磨製鏡片的,這件工作交給了兵器作坊的幾個工匠,一人分配了兩塊兒,將所要的式樣交代清楚後,就開工了,這些人的手底下也真不含糊,不過是兩天的工夫,磨製好的鏡片就交了回來,隻不過大家都不知道這是用來做什麽的。


    有了鏡片,事情就好辦多了,我也懶得使用太好的材料了,直接在一棵黃楊樹上挖了一塊兒木枓出來,計算了一下長短以後,就手雕琢起來,掏空了中心,將兩隻相配的鏡片鑲嵌了進去,稍微調整了一下,第一隻望遠鏡就這麽誕生了!


    拿出去試了一下以後,效果嘛還算差強人意。畢竟現在的技術水平有限,能夠將鏡麵打磨成如此形狀就已經很難得了,或是再要求提高精度未免有些吹毛求疵了!透過鏡筒,基本上可以看清楚距離此地兩三裏外的城頭上麵巡邏的士兵身上的配飾,我算是很滿足了。


    有了法寶在手,我的信心頓時足了許多,當下命令水師指揮使梁興初,調撥了三隻大船十幾隻小船隨我入湖,並且帶上了筆墨紙硯,準備將觀察到的情況逐一記錄在案,以供回來後研究之用。


    “大人,即使我們入湖,恐怕也難以摸清對方的意思,隻要船到他們的水塢一裏範圍之內!對方的拋石機就可以打到我們了!”忠於職守的梁興初又一次提醒我道。


    “嗬嗬,無妨,本官隻要在距離水塢二裏之外就可以觀察了!即便對方的船隻出來堵截,我們也可以繼續向後退,三裏之內,應該還是可以看清對方的布置的!”我非常自信地答道。


    梁興初的心裏麵有些疑惑,卻也不好當麵問出來了。既然大人已經如此吩咐了,那他或許真有些什麽辦法不成?反正自己是下屬,隻需聽命即可,二裏之外的距離,不但對方的拋石機打不過來,就是對方船隊也追不及的。於是梁興初命令船隊急速前進,向著洞庭山島的方向靠攏。


    湖上的風勢不小,張滿各帆之後,船速很快就提了上來。不消一個時辰,就遙遙地望見了洞庭山島,它在白茫茫的湖水之中,就仿佛一隻黑色的巨獸潛伏在那裏。


    “大人,已經接近洞庭山島二裏有餘了。”梁興初進艙來對正是喝茶的我說道。


    “好。降下風帆,原地駐留,我們就在此地開始觀察。”我點了點頭下令道。


    兩個人走出了船艙,來到了甲板上。


    各船得到了命令,一字排開停了下來,降下風帆,放下碇石。


    大船的主桅杆之上一般都設有箭樓,主要就是為了用來了望遠方的,若是天氣好的話,十幾裏外的船隻也可以望見,我的座船因為規模較大,所以箭樓也比普通的船隻要建得高些,裏麵足足可以容納兩個人來回周旋。


    “興初,上去看看?居高臨下,一覽無遺啊——”我笑著對梁興初說道。


    梁興初點頭答道,“屬下自當追隨大人,隻不過今日天氣雖好,卻也隻能看見一個大概,若是想要細究其中的奧妙,卻是不能了。”


    我曬然一笑道,“那又如何!少時你就知道了,隻是不要被驚得掉落下來才好!”


    梁興初自然不信我有什麽辦法能看到二裏之外的細節,口中應承著,心中卻是犯疑心,隻不過既然上官這麽說,也隻得聽之任之了。


    兩個人沿著長長的繩索結成的軟梯爬上了箭樓,進到了裏麵,箭樓的護欄隻有兩尺來高,一陣風刮了過來,有些搖搖晃晃的感覺,若是心誌不堅的人,隻怕會頭暈目眩一頭栽了下來。


    梁興初自小就在水上廝混,這麽一點兒事情自然難不住他,而我一個來自北方從未經過水師訓練的人卻能夠氣定神閑穩如泰山地站在他的身邊,這就令他有些佩服了。


    “大人好鎮定的工夫!”梁興初忍不住讚歎道,“屬下敢說,能夠站在箭樓之上指揮若定的知州,大人還是第一個!”


    我笑了笑道,“興初你是老實人,怎麽也說這樣的話。天下的能人異士多如過江之鯽,又豈是我們可以隨便臆測的。本官雖然生在北方,不過自幼習武,自然不能與那些文官們相提並論,不過今日的天氣確實很適合偷竊敵營呢!”說著從懷中將那副望遠鏡掏了出來,單手舉到了眼前四下觀望。


    “大人,這是何物?用來觀察敵軍麽?”梁興初見我用一隻圓筒來朝著對麵了望,其中還鑲嵌著亮晶晶的水晶片,不由覺得驚奇。


    我透過望遠鏡,果然很清楚得看到了對麵的水塢裏的情形,聽到梁興初的問話後,心不在焉地答道,“此乃神器也,可以看清楚遠處的景物!”


    洞庭山島上麵的水塢確實建得非常實用,尤其是下麵還有小船進出的臨時通道,可以利用水塢上麵的遠程攻擊力量對付水麵上逼近的船隻,也可以派出小船來同攻到跟前的敵人肉搏,真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了!我看得越仔細越清楚,心裏麵的疑慮就越重一些,看了半晌後方才把望遠鏡交到了梁興初的手裏,並且囑咐道,“小心一點兒,待會你看到了景物可能會非常近,不要驚慌啊——”


    饒是被我吩咐了半天,梁興初看到望遠鏡裏麵的景象時,仍然是實實在在的吃了一驚。


    “天啊——”梁興初驚呼了一聲道,“怎麽會這麽清楚!我連水塢裏麵的水賊穿著什麽衣裳都看得一清二楚啊!可是為什麽他的身子是扭曲的呢?那水塢之下居然還有暗門,怪不得以前去那裏剿匪的官軍都吃了虧呀!”


    此時的梁興初就像是拿到了心愛的玩具的一孩子一般,一麵看著一麵喋喋不休地說著,直到將整個水塢都看了不下五六遍之後,方才安生了許多,這時候他的表情就顯得比較凝重一些了,顯然也是在思索如何才能有效的突破對方的綜合防線。


    “啊——他們的船開始動了——是向我們這裏來的——”梁興初忽然說道。


    “好了——”我決定道,“今天看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臨走送點兒禮物給他們吧!”


    梁興初應了一聲好,方才有些不舍得將手中的望遠鏡遞還給我,然後兩個人從箭樓上麵滑了下來,落在了甲板上。


    幾十條船調轉船頭,順著來時的水路揚長而去,留下了兩隻小船,張滿了風帆,向著島上飄去,船內裝潢了柴草油料,利用線香來計算時間,可以在預定的時間點燃下麵的火藥包,然後引燃整個船隻,這也是水師作戰時常用的一種火船策略。隻不過,要放火船一定要把握好風向與水流,否則被燒到的可就不一定是敵人了!


    果然,敵船見到我們丟下的兩艘小船並不敢貿然靠近,時間一到後,線香引燃了整隻小船,火借風勢,兩條火龍直接向著洞庭山島的水塢衝了過去。一般來說在這個時候,水寇們是應該用自己的小船將對方的火船撞沉的,否則被燒到水塢就不劃算了,可是我在望遠鏡中卻清楚的看到,對方並沒有對兩隻火船加以阻攔,而是避開鋒芒,任由它們向著更深的地方衝了進去,眼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撞上水塢了!


    “他們是什麽意思?難道水塢不怕火燒?”我有些不能置信的說道。


    接下來我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如此龐大的水塢居然緩慢地移動起來,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接著那縫隙越來越大,兩隻火船穿過了那縫隙,之後就看不到了。


    “原來如此——”我喃喃道,“真的沒有想到,這麽大的水塢居然是由幾隻大船組合起來的!看這船的規模,除了正式的官軍水師,還有什麽水寇能夠建造得起來啊!這龐大的水塢,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不過,把船組合到一起,的確是有不少的好處的,起碼可以使用比較大型一些的遠程攻擊武器,還可以運載步兵,難怪那天梁興初說水寇裏麵很有一些人不識水性了,竟然是這麽一個緣故!今天的收獲真的不少啊!”


    “大人,您在說什麽呢?”梁興初非常恭敬地問道,此時他看我的眼光都有些不一樣了,一件“神器”已經把他給震撼住了,似乎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漲高了不少,很有些高山仰止驚若天人的意思。


    “沒什麽,回師罷!”我淡淡地吩咐道。


    回到府裏麵的時候,不過才半下午光景,我又一次將李若虛和廖行之召集過來,開了一周之內的第二次聯席會議,與上次相比,這次在桌子上麵多一份根據我的記憶和梁興初的補充而繪製出來的洞庭山島水寨外圍示意圖,另外還有根據地圖和實景做出來的演練沙盤。


    “這麽說,太湖中的水塢,竟然是由水師戰船改裝而成的?你們真的看清楚了嗎?”廖行之有些震驚地看著我親手繪製的示意圖,難以置信地問道。


    “確是如此!”梁興初用力地點頭道,“末將在水上混跡多年,是不是水師的戰船,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更不用說看得如此仔細了!一座水塢,通常是用四到六隻大船組合而成,平時連在一起作為水上的堅壘,作戰的時候也可以開以提高速度,之間以甲板相連接,即便是步兵也可以很穩當得在上麵行走自如,更可以操縱一些在單個大船上麵無法施展的武器,比如說是大型的投石機等!可以說相當厲害了!”


    “這樣的水塢,共有多少?”李若虛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這個我早已經摸清楚了,環著整個洞庭山島周圍,共有水塢十一座,若是都按照這個規模來計算的話,應該有大船六十艘左右了,很厲害啊!再加上我們原來看到的太湖水寇的大型船隻,怕沒有上百艘之多?就是用來運送士兵,一次也能裝上兩萬人了!”梁興初的推算讓大家都嚇了一跳。


    兩萬人的水寇,再加上如此廣闊的活動範圍,憑借太湖漁米之利,何事不可為呢?


    “除了北邊那位大人物,還有誰能有如此大的魄力?我們挨上這麽一個鄰居,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我苦笑著說道。


    “奈何皇上催促得緊,就算是他們有兩萬之眾,我們也隻有背水一戰了!合三州之兵馬,總不至於就連一個小小的洞庭山島也圍不起來吧?”廖行之見大家都有些底氣不足,就為大家鼓勁兒道。


    “希望如此吧!”梁興初有些不置可否地答道,“若是我們能夠把他們圍困起來無法出島,就算是成功了一半!至於怎麽上島消滅他們,卻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即使我們能夠順利得登上洞庭山島,要降伏這夥兒水賊,也是難得很。”


    我沒有說什麽,不過心裏麵卻明白得很,眼前這些人馬,恐怕還隻是冰山之一角,若是真的京師有變,敢於露出獠牙的,可就不隻是這麽一兩萬的“水寇”了,到時候,整個江南,怕是都要陷入無邊的戰火之中了吧!


    淮陽王啊!你到底在江南密藏了多少私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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