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基地的時候,正遇上一爐鋼水出爐,通天的紅光映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燦爛的金光,鋼水翻騰的景象很是令沒有見過這種場麵的兩女感到震撼。


    工匠們的自發研究能力還是很強的,至少現在這個平爐煉鋼法就被他們運用到了極至,雖然還缺少一些先進的元素,但是在他們的奇思妙想之下,卻總能找到各種離奇古怪的辦法來替代,而且,看起來效果不錯!


    蘇州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有冶鐵的傳統優勢,否則也不會有吳王的劍池了,我們這個鋼鐵基地的建成,不但解決了大量的手工業者的吃飯問題,也相應的拉動了當地的消費增長,昆山當地的鄉紳百姓們都對此樂觀其成,表示出極大的熱情。


    “大人——”李若虛正好在此地接收一批新製好的兵器,聽到我已此地的消息後立刻迎了過來。


    “若虛,辛苦你了!”我看著行色匆匆的李若虛,溫和地說道。


    李若虛謙遜地答道,“也算不上辛苦了!我倒是對這個地方比較感興趣,所以有事沒事都要過來轉轉,看著鋼錠製好的那一瞬間,似乎有種想要親自赤膊上陣的衝動,可能我天生和這個行當有緣分吧!”


    “六哥——”七郎忽然在一旁叫道,“那些黑黑的東西是什麽?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呢?”


    我看了看,也是不得要領,畢竟我也不是幹這行出身的。


    李若虛看了一眼卻答道,“那些是用來冶煉金屬時廢棄的坩堝,已經沒有用處了,卻不知道應當如何處理,隻好先堆積在那裏,等到積得多了後一並拉走。”


    “哦,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


    不多時,負責冶煉的工頭兒跑了過來,拜見我們這些東主,此人姓黃,名叫大行,年紀在四十多歲。


    “你也不必多禮了——”我對正要行禮的黃大行擺了擺手,微笑著問道,“黃師傅,我前些日子吩咐過的事情你可曾做好?”


    “大人的吩咐,小的怎敢怠慢?”黃大行恭謹地回答道,“按照大人所示的方法,小的已經從北方購得了不少的煤炭,並且燒製出了焦碳,用來冶煉。火力果然強盛了很多,今日這一爐鋼水,就是靠這東西燒出來的。”


    “往日不是都用木炭和竹碳的麽?”李若虛雖然經常出入此地,但終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於是很好奇地問道。


    “回大人的話,江南雖然盛行用竹碳和木炭來冶煉,但是耗時太費,比不上用焦碳省時省力,同樣一鍋鋼水,用焦碳就可以節省一半時間都多啊!”黃大行解釋道。


    “那焦碳可是用煤來煉製?”七郎在一旁問道,他出身北方,自然是用過煤炭取暖的,聽說了煤炭還有這般功用,自然也很關切。


    “煉製焦碳非常簡單,就在那邊兒——”黃大行一指遠處冒著黃煙的地方說道,“就是冒出來的味道有些刺鼻,諸位大人可能有些忍受不了!”


    我看了看那邊兒有些昏黃的空氣,心中也有一些無奈,土法煉焦碳的優點是很明顯的,成本低廉,見效快,可是缺點同樣顯著,就是汙染太過嚴重了。不過這個問題在建設初期大家都會遇到的,隻不過本來應該在山西汙染的,現在放到了江南而已,我心中甚至有些惡毒的想道,要汙染大家就一塊兒汙染吧,總不能讓你們坐享其成不是?


    製作焦碳的方法也很簡單,用的是幹餾之法。將煤塊兒分為上下兩次鋪設,中間有濕泥相隔,下層煤塊點燃生成明火,升出熱氣,將上層煤塊之中的可發揮雜質蒸餾而去,並且使氣孔增多,到了一定的火候所煉煤塊就成為焦碳。


    其實使用焦碳作為燃料不僅是因為它的熱力高火力猛,木炭是因為火力不夠持續時間短,而煤塊兒在燃燒時容易破碎,混入鋼鐵之中,就會影響到鋼鐵的質量,而使用焦碳則好處多多。


    眾人又向前走了一陣子,就看到了新建成投入使用的巨大平爐。


    工匠們利用水力帶動巨大的風箱,通過連接到進風口的通道向爐內送入熱風,頂端則有進料口,可以添加各種脫碳脫氧的渣料。


    將鐵料和焦碳添滿之後,點火後封閉爐門,過不多久爐內火越燒越旺,四周空氣也漸漸灼熱起來,風箱在水力的驅動之下,不知疲倦地向爐內送風,不一會就看到爐內鋼料變得通體暗紅,由硬變軟,漸漸的成了海綿狀,此時工匠們將石灰料由頂端的添料口送入爐中,幫助鐵水脫碳,去除混在鐵水中的以及焦碳燃燒時所產生的雜質。


    鐵水逐漸從海綿狀熔成**,加入脫氧劑後,不一會工夫那鋼渣就在鋼水上浮起一層。


    又過了一陣子後,鋼水終於出爐,眾人以勺除去鋼渣,將鋼水一勺勺注於模具之中鑄成鋼坯,乘熱錘製成刀劍,再於清水之中淬火,一把明亮閃著寒光的長刀就出現在我的手上。


    “看上去還是個毛坯子,不過應該可以使用了。”我笑著舉著那刀在眾人眼前晃來晃去。


    “果然是好東西!”七郎用手指在那刀背上麵彈了兩下,聲音清越,不由得高興地搶在手中,舞動了幾下,一刀揮出,仗著力大,竟然將一顆尺許粗的槐樹輕鬆地砍成了兩截。


    周圍觀看的人雖然連聲叫好,紛紛稱讚這鋼刀的質量,卻也暗暗為七郎的力道驚心不已。


    “叔叔的力道真是大得驚人!”公主有些驚訝地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道,“單以天生的力氣來看,我還沒有見過有誰能夠比他更厲害!若是他發飆的時候,那就更加怕人了!”


    正在說話之間,一陣卷地風忽然毫無來由地升了起來,眾人抬頭望去,空中的雲彩飛速地流動起來,彩色的雲朵連綿不絕的滾動翻騰著,奇異的流光閃爍變換著組成了光怪陸離的景象,一條巨大的金龍從雲層中鑽了出來,在空中將身子攪動了兩下後消失不見,接著諸般景象都收斂回去,空中重現晴朗,無數光彩在空中交織著,映亮了整個天空,無數瓊樓玉閣一層層的在空中壘起,形成一個堪稱無匹的龐大宮殿群。


    “南天門——”有人叫了起來,如同看到了神跡。


    所有的景象在空中停留了有兩分鍾的樣子,方才漸漸地斂去,空中重回平淡。


    “海市蜃樓。”我看著周圍一片迷醉的人群,心中好笑,但卻沒有點破。


    “天神顯靈!神跡現於空中,我們這塊地方有福了!”有人激動地跪下對蒼天叩拜道。


    “天可憐見,我張老三行善二十年,今日終於目睹了造化的神奇,真是不枉此生了——”一個黑黑粗粗的鐵匠如是說道。


    民心可用啊——忽然之間我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好機會,於是挺身而出,雙手高舉向天大聲喊道,“上天有德,澤被我方,金龍現世,必定興旺,天神佑我,萬世盛昌!”


    “萬世盛昌啊——”眾人的情緒沸騰,紛紛叩拜上天。


    過了好一陣子後,大家的情緒才穩定下來,繼續各幹各的事情。


    “大人——有客人來訪。”負責守衛基地大門的人前來通傳道。


    我接過拜貼掃了一眼,隻見上麵寫的是“高麗國濟州府僉事金永南頓首百拜”,心中不禁疑惑起來,高麗棒子找我有什麽事情呢?


    “請他到會客廳說話,禮節上麵周全一些,人家可是外國人呢!”我對那人吩咐道。


    “夫君,高麗國的人也同你相熟麽?”公主有些驚奇地詢問道。


    七郎與宋迪也有些疑惑地看著我,不知道我身上還有多少他們所不知道的秘密。


    “怎麽可能?”我一本正經地答道,“難道你們看我象是裏通外國的家夥麽?我可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呢!”


    “那他怎麽會來找你呢?”七郎問道。


    “拜托,兄弟——”我沒有好氣地說道,“人家千裏迢迢地來到中土,自然是有為而來,恐怕是為了購買兵器吧?雖然素不相識,不過在商言商,我倒是很樂意敲一敲高麗竹杠的!”


    “高麗苦寒之地,連糧食都不能自給自足,恐怕沒有什麽竹杠可敲吧?”宋迪冷靜地分析道。


    “夫人此言差矣——”我微微一笑道,“人道是東北三件寶,人參、貂皮、烏拉草!怎麽能說是沒有竹杠可敲呢?高麗出產的極品人參可是大補呀,為夫我自然是不會介意多收一些的,相信兩位夫人自然也不會反對在寒冷的冬日,可以披上幾件華麗的貂皮大氅吧?”


    說話之間客人就來到了廳前,一共有五個人,當中的一個身著青袍,三十出頭的樣子,麵容清秀,頭上戴著高高的烏紗帽,遠遠的看起來的確像是一棵玉米棒子,還沒有走到我們麵前就拱手深施一禮道,“高麗國濟州府僉事金永南見過大宋蘇州刺史楊大人!”


    “好說,好說——”我笑著迎了上去,將他拉住客氣地說道,“金大人從高麗國不遠千裏來到大宋,一路上辛苦了,本官忝為地主,定然令金大人在蘇州度過一個愉快的行程,裏麵請——”


    “下官謝過刺史大人的美意!”那金永南誠惶誠恐地答謝道。


    此時距離高麗攻滅新羅百濟統一朝鮮半島建立高麗王朝已有四十多年,高麗王朝曆來有向中原大漢王朝進貢的傳統,自宋太祖開國後,高麗就遣使來朝,自為藩屬。


    隻不過我知道這些高麗棒子們素來騎牆得很,近幾年來遼國在北方的勢力擴張得很迅速,控製範圍也逐漸向東西兩個方向延伸,大有將高麗納入自己的藩屬的意思,而高麗內部對於選擇哪個王朝來效忠的爭論也沒有片刻停息過。如果我估計不差的話,隻要是遼國能夠在下一次宋遼戰爭中獲得勝利的話,這些騎牆的家夥一定會像牆頭的蘆葦一般順著風向傾倒過去。


    但卻不知,在這個**的時刻,金永南來到大宋是為了什麽事情,難道是——


    果然金永南在坐定之後,從貼身的衣袋中取出一隻錦囊來,謹慎地對我說道,“刺史大人,下官有一樣東西要交給大人查看,請大人一定不要驚訝。”


    “好啊——”我點了點頭,立刻有侍衛將那隻錦囊取了過來。


    抽開錦囊上被火漆封好的絲帶,裏麵有一道蠟封的軟皮袋子,也用了火漆封口。再裏麵打開之後發現是一道白絹,裏麵的字跡尚未看清楚時,我先看到了那個題記和印章。


    “啊——”不出那金永南的意料,我看到那東西之後果然條件反射一般的站了起來,雙手捧著那白絹觀看。


    裏麵居然是大宋太宗皇帝的親筆禦書和大印,主要是讓我想辦法為來人籌集糧食與兵器,並且要在不驚動地方的情況下,將這些東西送到高麗的濟州島。


    “夫君——”公主很擔心地輕輕喊了一聲。


    “嗬嗬——”我穩定了一下情緒,笑了笑道,“沒事兒,隻不過有些出乎意料罷了。”


    皇帝並沒有在書信中談及詳細的原因,隻是一再強調我要用心做好這件事情,不過根據字裏行間的語氣,我猜測高麗人恐怕是利用藩屬國的地位問題遊走於大宋與大遼之間,以此來謀求最大的利益,心中不由得對他們又多了幾分鄙視。


    這次的行動如此低調,恐怕也是為了不過分刺激遼國人,從蘇州籌集糧食應該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運輸上也不成問題,我完全可以運用水師來完成這個任務,武器也好辦,光是基地裏麵出產的就可以滿足高麗的要求,唯一要注意的,不過就是注意把事情辦理得隱秘一些。


    我將書信仔細看罷之後,已經對這件事情在大致上有一個比較籠統的處理辦法,況且在糧食和兵器問題上,高麗並不是直接索取,而是答應以本國的特產來交換,倒是一件劃得來的買賣,處理得好的話,說不定還是能大賺一筆的。


    “金大人——”我看了看正在飲酒的金永南,嗬嗬笑道,“此事本官已然知曉,必然會全力配合金大人做好了!不過諸事繁雜,也不是一日兩日能辦好,這段兒時間裏,金大人還得在蘇州盤桓幾日,若有什麽需求,不妨讓舍弟幫你來處理,我不在時,他可以做主。”


    “多謝楊大人!”金永南見我很輕鬆地答應下來,心中頓時一鬆,歡天喜地地謝道。


    接下來的幾日中,我都沒有閑著,一麵從太湖周圍各縣購買糧食,一麵去昆山的基地定製高麗人需要的各式兵器,忙了個不亦樂乎。


    高麗人最喜歡的兵器就是刀和弓箭,其次是類似於魚叉這樣形狀的兵器,據我推測可能是處於公私兩便的目的吧?不打仗的時候還是可以利用到生產中去的,提倡使用的人倒是個有遠見的家夥。


    因為新糧已經收了上來,所以糧食的征集非常容易,正好將糧倉裏麵的陳米給他們裝船,對此,流連於酒肆歌台的金永南似乎不些不太滿意,親自跑來質問我為什麽給他陳米?我則是很無辜地回答道,“金大人有所不知了,這海上運輸是非常麻煩的,如果是剛剛征收來的新米,那些刁民們勢必不會盡心將他們曬得通透的,在倉裏麵存上十天半月,必然會發生黴變!恐怕我們運到濟州島以後,這滿船的糧食都要長毛了!可是我們如果用官倉裏麵的陳米則不用擔心這麽多,不是兄弟我誇下海口,我蘇州府治下的糧倉,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那一粒粒稻米,可都是萬中挑一的呀!”


    金永南顯然對於這個事情了解得不很透徹,聽我如此解釋了一通後,頗有一些不好意思,連連向我道歉,我則很大度的原諒了他,並且為了表示自己所說的都有根據,特意吩咐手下在一條船上拉了些新米,用來作對比,以示自己的良苦用心。


    兵器方麵花費的時間要長一些,我一再叮囑製作匠人們差不多就可以,千萬不要多費功夫,眾人都做得有些鬱悶,紛紛說這麽一來會影響自己的製作心情,好說歹說之下,做出來的東西還是要較之普通的兵刃好上很多。金永南在親自使用之後,連聲讚歎,深深為大宋的手工技藝感慨不已,當我解釋說這些都是工匠們特意為高麗朋友精心打造出來的後,這位高麗官員感動得涕淚橫流,很認真地說一定要上達天聽,使高麗永為大宋的藩屬之國。


    “金大人真是個直腸子啊!”我有些感歎地說道。感慨歸感慨,不過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他一個小小的濟州府僉事說的話,就能夠影響到高麗國的軍政大事走向!這隻不過是一句惠而不費的好話罷了。


    在將最後一般兵器裝好之後,留下宋迪照看生意,命廖行之暫時代理府中之事,我攜了公主,帶著水師,分乘大海船四十條,士兵千人,帶著糧食十萬擔和各式兵器萬餘件啟碇揚帆,出了大海,向著東北方向全速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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